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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見觀察使李劭後,一行人又等了一天,直到合河津那邊的麟州兵全部渡河完畢,這才整軍離開了合河縣城,沿著蔚汾河谷前進,目標則是嵐州理所宜芳縣。

合河縣向東70裡,有一座關城,曰蔚汾關。此關依山傍河,地勢險要,前隋時就駐有兵馬,本朝屢置屢廢,但仍有千餘兵力守衛,主要是來自嵐州各縣的鎮兵。

這樣一座關城,正常情況下並不好打,不過在嵐州兵亂,大部分鎮兵都逃散一空的情況下,攻起來就太方便了,可以說是兵不血刃——邵樹德只射了一箭,將一名破口大罵的亂兵給送進了地府,其餘不多的守軍基本就降了。

邵樹德一點也不客氣,他點了點關城內跪滿一地的降兵,大概有七八十人的樣子,剔除年齡過大或過小的,剩下全部收了,併入自己部伍。折嗣倫對此熟視無睹,他對這些散兵遊勇沒啥興趣,倒是對邵樹德的箭術大為讚歎。

河東觀察使李劭見了也連連稱讚,直呼“邵副將神勇”,差點就把自己在合河縣一帶收攏的幾百人也交給他來帶,不過理智阻止了他這麼做。身邊沒點兵,萬一有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過了蔚汾關,離嵐州城(即宜芳縣)還有約110裡,有官道直通,並不難走。一路上他們還碰到了不少亂兵,邵樹德直接下令將其強編入伍,不從的當場剿殺。說實話,亂兵們發洩了這麼久,也差不多了,腦子清醒的都知道這時候再不見好就收,只有死路一條,因此基本上都很順從,沒做太多抵抗。

三月初四,他們這行人離嵐州城只有一天距離,而此時亂兵也越來越多,且多半神色慌張,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抓了幾人一審,原來天德軍前些日子進攻嵐州,圍城數日之後將其攻破。亂軍十將金直戰死,餘眾散得到處都是,基本不成氣候了。

此時邵樹德一點手頭人數,發現已經有了十二個隊整整六百人,就連蔡松陽的親兵隊也超過了三十人,比起上個月出發時翻了一倍還不止。

軍隊人數膨脹了,但隱憂也漸漸產生。裡面混入了太多的亂兵,這些人的習氣不太好,漸漸影響到了原本的老部下,特別是當他們繪聲繪色地講了如何劫掠的“痛快事”之後,其他人也有點蠢蠢欲動的感覺。

若不是目前擔任火長、隊正的都是原本老人的話,邵樹德懷疑自己會失去對這支部隊的控制力,他們又會成為一支新的會裹挾上官、會譁變邀賞的亂軍。

整頓刻不容緩!這是邵樹德下意識的念頭。不過現在還不是機會,等回到嵐州城之後再想辦法。他不需要不聽話的危險分子,這些人打仗雖勇,但慾壑難填,膽大包天,一不如意就殺將鬧事,要之何用?

郝振威此時就在嵐州,看樣子住得挺舒服,也不打算動彈了。三月初五,在聽聞河東觀察使李劭抵達後,他還是整理了下儀容,親自出門迎接。

這就是會做人,小鎮弱藩出身嘛,對朝廷比較敬畏,害怕自己的功績被行營的那幫耍筆桿子的文官給“漂沒”了。

老子還要換個大鎮當節帥呢,此番征討李國昌父子,空出來的位置可太多了,光昭義一鎮,依次就死了曹翔、李鈞兩位節帥。前陣子鬧過兵亂的河中鎮,未來要平滅的大同鎮,節度使大位空缺的振武軍,以及不遵朝廷號令,推三阻四的夏綏鎮,都是不錯的選擇。

李劭、崔季康,雖然看著狼狽無比,隨時要被朝廷申飭乃至罷職,但在他們走人之前,該做的場面還是要有的。場面人,懂不懂?

李劭得郝振威親迎,也有幾分感動,雖然他最感謝的還是危難之際去找他的丘維道。

嵐州城短時間內兩遭兵災,略略有些殘破,不過李劭也沒打算在此久留。只過了一夜,初六一大早,他便帶著數百護兵,堅持要回晉陽述職。

而此時,折嗣倫在與郝振威商議後,直接帶兵南下石州,三千多步騎如虎入羊群般突入五縣,對亂軍展開攻擊。

邵樹德發現自己又無事可做了,因為丘維道回了監軍院,在這嵐州城裡坐定了下來。手頭兵是多了,六百來人,和如今大多數不滿編的都差不多,但自主權真的沒有,只能蛋疼地當個保安隊長。

經歷了這半年多的轉戰,邵樹德愈發地想要往上爬,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給自己還有一眾老兄弟們弄個更好的保障。跟在監軍身邊,安全確實是相對安全了,第一桶金也撈到了,下面是不是該考慮下前程問題?

唉,可真是傷腦筋哦。孫霸給自己介紹的美差,也確實是美差。丘維道將自己倚為心腹,那確實也是重視。自己想要更多的自主權,乃至跳出去自立門戶,是不是有些不講良心了?

跟在監軍身邊,像之前中陵水之戰需要親自上陣搏殺的機會其實是很少的,而不冒風險搏殺,就沒有撈取戰功的機會,沒有戰功,焉能上位?像現在這般隨波逐流,當個小軍頭,等哪天別人都當大將、節度使了,自己還不得依附在他們羽翼下,做一個隨時會被犧牲的棄子?李仁軍之事,殷鑑不遠。

晚上回到營房,邵樹德依然有些心事重重。任遇吉賤兮兮地靠了過來,低聲道:“副將,怎地不去陪一陪折嗣倫?這可是大舅哥……”

“大你個頭!什麼時候了,還開這等玩笑!”邵樹德氣笑道:“說說,剛才打探到了什麼訊息?看你鬼鬼祟祟的。”

“副將,實在沒什麼值得一提的。監軍院有人說,最近丘使君與長安的書信往來多了些。”任遇吉回答道。

“書信來往?讓誰傳遞的?”

“監軍院的那兩位小使,是丘使君從長安帶過來的,據說是家僕,一直幫他辦理這類私事,外人沒法插手。”

“仗還沒打贏呢,就開始四處活動了。不過這也不是壞事,至少說明丘使君在京中有人脈,若是功成,咱們也能跟著沾點光。這年月,武夫能找個好好賣命的地方亦不容易。”邵樹德苦笑道:“豐州,我是不太想回去了,沒意思。”

“我和老盧他們都不太想回去。他本是武昌軍的人,我是淮南鎮的,流配到豐州從軍,有家難回,還不如在外頭搏個前程。”任遇吉毫不避諱地說道。

“你說,這次折嗣倫連嵐州都不肯留,直接南下石州平亂,成算幾何?”邵樹德問道。

“定是秋風掃落葉之勢。亂軍早已飽掠,兵無戰心,此時不降,難不成造反?”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邵樹德點了點頭,贊同道:“折嗣倫如此積極,頗堪玩味啊。鮮卑出身,党項大族,值此振武軍之亂,折家是想立下戰功,好讓朝廷承認他們麟州土霸王的身份呢。就是不知道如今夏綏鎮是個什麼情形,胡常侍還能不能掌控住局面,拓跋家多半也要有動靜了。”

“要不,找楊亮來問問?我記得他是麟州楊家子弟。”

“楊亮都離家多少年了,問也白問。”邵樹德搖了搖頭,道:“折家的意圖斷然不會錯了。他們家一動,拓跋思恭能忍得住?我估摸著,用不了多久,拓跋部黨項就會上奏朝廷,請求出兵。讓他們爭去吧,看看能爭出什麼名堂。”

說到這裡,邵樹德又想起了宋樂提到的折家小娘。唉,自己真是魔怔了,這他媽的是心理問題吧?宋樂這廝好生可惡。

匆匆結束與任遇吉的閒聊後,邵樹德照例巡視了一番監軍院。現在部隊裡多了很多生面孔,還是有譁變前科的可嵐軍及嵐州鎮兵,不得不多加謹慎。

他打算好好觀察這些人一段時間,把那些習氣深重的傢伙都暗暗記下來,日後找個機會把他們通通踢出去。

這些大爺,邵某人自問可伺候不起,雖然監軍使看起來挺高興的,且一個勁地說軍餉、賞賜不是問題——郝振威其實挺會做人的,或許是為了彌補之前支開丘維道產生的裂痕,他已經明確許諾,會送一部分財物到監軍院,作為將士們的賞賜。

巡視完畢後,邵樹德照例到監軍身邊刷臉。彼時丘維道剛剛寫完一封信,仔細封好後,交給一名小吏帶了出去。

“邵副將,本使日後若是前往他鎮監軍,你覺得如何?”沉吟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丘維道終於還是決定開門見山。邵樹德帶兵能力不錯,行事也非常恭謹,丘維道沒什麼不滿意的。考察了這麼長時間,有些事情也是時候讓他知道了。

“使君是指……”

“若是移鎮河中當監軍,邵副將以為如何?”

“若能移鎮河中,末將當為使君賀之。”邵樹德誠心實意地說道:“河中鎮管一府四州三十七縣,大河環繞,水運、灌既便利,人文薈萃,戶口繁盛,兼有鹽池之利。河東道之精華,河中佔其三一。使君,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有什麼交代末將做的,萬死不辭。”

“好,好,有這份心就好。”丘維道滿面笑容,說道:“事涉機密,邵副將莫要出去張揚。再者,眼前之事亦要做好,不在代北立下功勞,移鎮河中之事卻是想也休想。”

“末將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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