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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還有兩三千字】

登基儀式是在太和殿舉行,也就是俗稱的金鑾殿。

整體場景肅穆有餘,但卻遠遠稱不上盛大熱烈,畢竟這是在守孝期間繼位,弄的太過鋪張反而不美——所以在本朝,新皇登基後舉行的第一場盛大儀式,往往是在次年改元時。

當然了,再怎麼說也是新皇登基,該有的排場還是有的,自天不亮,在京六品以上的文職、三品以上武官勳貴,便齊聚在太和殿外的廣場上。

因為來的人比大朝會還要多出不少,尤其是一些平常不需要參與朝會的勳貴、外戚,此時也都一股腦出現在了隊伍前列。

所以等到天亮,登基大典即將舉行的時候,有資格進入殿內的,基本就是二品以上文臣、一品武臣,以及四位世襲罔替的王爵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

譬如說牛太后的弟弟、吳貴妃的父親,再有就是位列九卿的通政使和大理寺卿了。

雖然成了守門員,但只要是進到了門內,都算是進到了重臣序列當中,與門外那烏壓壓近千官員分處兩篇天地。

正滿臉熱切看向殿內的賈雨村,便是最好的明證。

隨著御階左右的巨大長號嗚嗚吹響,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太和殿內外立刻安靜下來,文武百官無論品級盡皆跪伏在地,只餘下幾面旗幟在風中咧咧作響。

就見剛剛關閉不久的太和門重新洞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頂碩大的黃羅傘蓋,傘蓋之下,牛太后牽著太子的手,莊嚴肅穆昂向前。

皇后和吳貴妃依次緊隨其後,再後面卻不是任何一位嬪妃,更不是宮女宦官,而是近來一直陪伴在太子身邊的賈探春。

探春此時也是一臉的肅穆,但兩隻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在眼眶裡滴熘熘亂轉,每每從人群中辨認出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眼中的神采就會明亮一些。

而越是接近殿內,熟悉的面孔也就越多。

那是理國公府柳芳,因在大理寺做了少卿,一貫鼻孔朝天蔑視別家勳貴。

這個是與自家相善的神武將軍馮唐,不遠處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賈雨村,還有那邊兒……不管是桀驁的、親近的、反覆無常的,此時全都匍匐在隊伍腳下!

就這般不斷辨認著,當她隨著隊伍一步步來到王座前,親手將小皇帝扶到龍椅上,山呼萬歲之聲立刻沖霄而起。

而在這一刻,賈探春星眸也是前所未有的閃亮。

那是對權利的嚮往與貪婪!

雖然這山呼海嘯的聲音,不是衝著自己發出來的,但哪又怎麼樣?

老爺即便將宮中兩後一妃納入囊中,也不可能隨便出入禁中,而瞭解其中內情的自己,理所當然的會成為維繫雙方關係的紐帶。

到那時,自己肯定也會成為讓大多數官員仰望的存在!

這樣的暢想讓探春血脈僨張心潮澎湃,以至於都沒怎麼注意那些繁瑣的禮儀。

等到稍稍冷靜下來的時候,恰巧聽到皇后主動提議東西兩宮並立,這件事情由她主動提起,自然不會有人傻到跳出來反對。

於是探春忙從內侍手裡接過一把椅子,分毫不差的放在了與皇后並立對稱的西側。

雖然事後還需要另行冊封,但從吳貴妃在椅子上落座的這一刻起,她就已經可以改稱吳太后,或者西太后了。

吳太后的歡喜之情明顯還要勝過探春,再加上她一向城府不深,落座後幾乎就要手舞足蹈起來,直惹得太皇太后頻頻側目。

小皇帝坐在四邊不靠的龍椅上,也忍不住看了過來,然後又偷偷看了看端莊肅穆的李太后【皇后姓李】,小大人似的暗暗搖頭。

吳太后可不管這個,她還是貴妃的時候就敢跟牛太后頂牛,現如今做了太后,更是無所畏懼。

至於皇帝……

那可是從她腸子裡爬出來的!

整場登基大典,約莫進行了一個半時辰,算上朝臣們集結的時間,更是超過了兩個半時辰,不過這還沒算完,等到下午,在奉天殿那邊兒面對隆源帝的棺槨靈位,還要再進行一番祭告哭訴才算是大功告成。

焦順雖然是太和殿守門員,但按規矩卻是倒數第二個出來的——排在他後面的,就只有一個大理寺卿。

等他二人步出殿外,侯在門外的官員也開始如倒卷珠簾一般,按照品階高低次序離場。

步下階梯後,焦順剛與人寒暄了兩句,賈雨村就從後面趕了上來。

焦順見他眼巴巴盯著自己,不由奇道:“雨村兄有何見教?”

“唉~”

賈雨村嘆息一聲,提議道:“此處不是說話的所在,去老弟的值房一敘如何?”

焦順見他面帶愁苦之色,心下便隱隱有了揣測。

等到了值房裡,賈雨村一張嘴就開始訴苦:“老弟你是知道的,我這順天府說是父母官,其實頭上的婆婆比蝨子跳騷還多!人家隨便說句話,放在我頭上就比天還大,你辦的慢了人家說你倨傲,辦的勤了人家笑你逢迎!”

說到這裡,賈雨村以袖掩面一副泫然欲泣的架勢。

焦順卻是絲毫不為所動,輕輕在桌上敲了敲,似笑非笑道:“順天府是怎麼回事,明眼人都知道,不過你老哥素日裡與忠順王常來常往,可也不是假的吧。”

“我、我……”

賈雨村這回真要哭出來了,他哪裡想得到忠順王一個沒有實權的閒散王爺,竟然會走上謀反這條不歸路?!

現在倒好,他當初有多費勁貼上忠順王,現在想與忠順王撇清關係就有多麻煩。

雖然眼下還沒有查到他頭上,可誰敢保證忠順王的黨羽不會胡亂攀咬,誰敢保證沒人眼紅他這順天府尹的位置?!

近幾日他是四處請託四處碰壁。

焦順這邊兒現成的關係,他自然也沒道理放過,只是不知為何找了幾次都不湊巧,直到大朝會才算是逮到機會。

他正欲大倒苦水哀求焦順出面,卻聽焦順主動問道:“我聽說政二叔離京前,已經把宗族裡的祭田典給你了?”

賈雨村不知道他這時候突然提起賈家的祭田作甚,但還是乖乖答道:“確有此事,不過存周公與我約定,要等到他從南邊兒回來之後,再將此事公之於眾。”

“正好。”

焦順笑道:“下半年我大概會向榮國府求取三姑娘,屆時正需一樣有分量的聘禮,不如這樣,雨村兄將那祭田加價轉給我,我再來個完璧歸趙,豈不是三全其美?”

賈雨村一聽他有求於自己,立馬道:“賢弟這是說的哪裡話?我買下那祭田,也是為了解存周公的燃眉之急,原想著等他從南邊兒回來,就原樣送回去的,如今既然賢弟有此美意,我理當借花獻佛將祭田贈予賢弟!”

焦順做作的一皺眉:“這恐怕不合適吧?”

“合適,再合適不過了!”

賈雨村急道:“晚上我就讓人把那地契送到賢弟府上去。”

“倒也用不著這麼急,再說我總不能讓老哥你折了本錢……”

“我本就是為了幫襯宗族,賢弟再要談錢,那就是在罵我利慾薰心六親不認!”

幾次推讓,見他執意要給,焦順這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賈雨村連忙趁熱打鐵:“那你看,我的事情……”

“老兄這不是好端端的嗎?”

焦順卻沒半點收錢辦事的意思,有一搭無一搭的撥弄著茶杯蓋兒,道:“只要你和謀逆桉確實無關,誰還能硬往你頭上栽?”

“這麼說……”

賈雨村兩眼一亮,探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問:“我的事情不用愁了?”

“那就要問老兄你自己了。”

焦順兩手一攤:“只要你問心無愧,自然諸事不愁。”

這般模稜兩可的答覆,如何能令賈雨村滿意,但不管他怎麼試探,焦順也只是一味的打太極,每句話都似乎是意有所指,細想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應承。

最後賈雨村有些急了,忍不住意有所指的道:“我聽說,賢弟仍與梅家有些往來?”

焦順目光一戾,旋即裝湖塗道:“哪個梅家?”

“自然是曾督建過工學的……”

賈雨村正待進一步把話點透,門外忽然走進一個內侍,躬身道:“焦通政,陛下請您去乾清宮議事。”

賈雨村立刻把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心下暗暗後悔不該操之過急,倘若因此逼急了焦順,讓他在小皇帝和兩位太后駕前中傷自己,自己可就真是萬劫不復了!

但眼下局勢如此危急,又讓他怎麼可能忍得住不動用梅夫人這個伏筆?!

他一邊滿心矛盾,一邊急忙拱手道:“焦通政,方才都是下官在胡言亂語,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是麼?”

焦順不鹹不澹的瞟了他一眼,拱手道:“陛下召見,耽誤不得,恕罪、恕罪。”

說著,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值房。

賈雨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最後一咬牙,心說無毒不丈夫,既然你焦暢卿不肯表態,那就別怪我賈某人做兩手準備了!

他欲如何且先不提。

卻說焦順跟著那內侍到了乾清宮內,卻見四下裡冷冷清清,別說是小皇帝了,連宮女宦官都沒幾個。

不過焦順卻並未覺得奇怪,蓋因小皇帝為表孝道,決定仍暫居在毓慶宮,等到隆源帝下葬之後,再正式入主乾清宮。

當然了,這也並不排除小皇帝臨時選在乾清宮召見焦順。

但眼下顯然並非如此。

那麼打著皇帝的名義把焦順約到這裡的人,也就不問可知了。

果不其然,那內侍將焦順帶到一處偏殿後就退下了,又過了片刻,從側門轉出一個氣勢洶洶的女子,卻不是新晉的吳太后還能是哪個?

眼見焦順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就這麼笑吟吟的看向自己,吳太后的氣勢頓時弱了些,遠遠的站住腳色厲內荏的呵斥道:“大膽焦順,見了哀家為何不跪?!”

焦順與她對視片刻,然後緩緩跪倒口呼太后。

吳太后頓時鬆了口氣,再瞧焦順又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三步並做兩步上前飛起一腳踹向焦順,嘴裡罵道:“你當真是好大的狗膽,真當哀家……啊~!”

不等罵完,她口中就陡然迸出一聲驚呼,卻是焦順手疾眼快一把擒住了她小巧精緻的足踝。

這一下變起倉促,吳太后又壓根沒想到他還敢對自己無禮,金雞獨立的愣怔了片刻,這才勃然道:“大膽,你怎麼敢……”

“呵呵。”

焦順一聲輕笑打斷了她的怒斥,抬頭與她直視道:“更大膽的事情,臣不是早就已經做過了嗎?”

吳太后被噎的面紅耳赤,旋即又罵道:“你!你、你這該死的賤種、欺主的刁奴,還不快放開哀家!再不放手,當心哀家誅你九族!”

焦順這次倒沒有打斷她的話,而是緩緩起身,同時將掌中的蓮足高高舉起,恰是那‘誅九族’的言語說完,吳太后也已經被迫擺出了朝天一字馬的姿勢。

吳太后立足不穩,不得不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腿,看上去倒像是她主動擺出這個羞恥的動作一樣。

吳貴妃自然也知道這個姿勢有多羞恥不雅,又羞又怒的拼命昂著頭,脖子上青筋暴起,兩排銀牙咬的咯咯作響,死死盯著焦順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焦順半點不懼,嘿笑著將身子往上貼了貼,嘖嘖嘆道:“怪道娘娘被稱作掌上飛燕,前兒微臣一味牛嚼牡丹,倒錯過了許多妙處。”

“你!”

吳太后一面努力維繫平衡,一片竭力掙扎著嚷道:“放開,給我放開!你再不放開,我就喊人了!”

情急之下,連哀家的自稱都忘了。

雖然她已經想通了,要趁機解決一下生理問題,但那是建立在焦順奴顏婢膝求自己施捨的前提下,可現在這亂臣賊子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自己可是堂堂太后,皇帝的生母!

然而她越是惱羞成怒的威脅,焦順就越是不肯鬆手,反倒將大拇指伸進了她的繡鞋後側,輕輕發力一頂,原本嚴絲合縫的繡鞋便翹起半截,歪歪斜斜的掛在不堪一握的玉足上。

吳太后這下終於清醒了一些,急忙叫道:“我還喊了皇后,不對,是李太后來這裡議事,你再不鬆開,她可就要到了!”

焦順哈哈一笑,反問:“該看的早都看過了,李太后還怕撞見這個?”

說著,手掌順著吳太后的腳掌往上捋,堪堪將那厚底兒繡鞋頂到了腳尖處,然後又邪笑道:“上回無事發生,這回想必娘娘也不會介意,咱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等等、等等!”

吳太后急忙解釋:“我是準備讓你和皇后……你不知道,你寫的那三本奏摺都在李太后手上,她時不時就要拿出來翻看,現如今已是倒背如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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