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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六千字補一補。】
是日傍晚。
從宮裡出來的時候,王夫人特意喊了薛寶釵與自己同乘。
路上本來是想說些什麼的,可話到了嘴邊兒,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總不能把事情挑明瞭吧?
那自己這做婆婆的還有什麼臉?
王夫人不開口,薛寶釵就更沒有心情主動攀談了,於是沿途變得沉悶且冗長,等到車子終於聽到內儀門左近時,婆媳兩個都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薛寶釵扶著王夫人下了車,一個要回大觀園清堂茅舍,一個要轉入前院居處,眼見是要分開了,王夫人才終於來了句:“等我回去,就給暢卿下帖子。”
薛寶釵面上古井無波,彷似聽到了,又好像沒聽到。
王夫人的上嘴唇兒又動了動,最後卻只是叮嚀道:“累了一天,你也早些休息吧。”
然後便與薛寶釵在內儀門前分道揚鑣。
薛寶釵目送她進了二門夾道,又暗暗嘆息一聲,這才默默的回了居處。
剛進院門,就見有僕婦挑著燈籠迎了上來,小心翼翼的道:“奶奶,二爺有信到了。”
扶靈南下的隊伍到達金陵之後,就第一時間送了家書回來,不過因為要修繕墳塋、安排老太太下葬,順便再處理一下金陵宗族那邊兒的事務,所以家書寫的十分簡略,也只是簡單報了下平安而已。
現如今應該是事情告一段落了,所以又送來了第二波家書。
薛寶釵眉毛一揚,看著那僕婦送到身前的家書,心下愈發煩躁。
怎麼偏偏是在這時候?
本來就已經夠亂了,偏寶玉又跳出來亂上添亂!
說實話,薛寶釵有些不太想看這封家書,寶玉的情緒一向不怎麼穩定,誰也不敢保證他在這封心裡寫了什麼——倘若是真誠的懺悔,又或者傾訴相思之苦,木已成舟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但這千里迢迢送來的家書,終究還是要看一看的。
“有勞了。”
她伸手接過那家書,回頭吩咐鶯兒道:“去給這位姐姐取兩吊錢來。”
那僕婦如釋重負,連道‘這怎麼使得’,接賞錢的動作卻是麻利無比。
寶釵又敷衍兩句,便帶著那封家書進到了裡間,藉著燭火翻來覆去的端詳了許久,才取過了裁紙刀,準備拆開來翻閱。
可就在此時,忽聽外面稟報說是襲人來了。
探春進宮之後,這襲人就處在放養狀態,私底下頗受了一些冷遇排擠,好在她是個聰明人,侍書又終究不敢做的太過,所以倒還沒鬧出過什麼亂子來。
就不知她此時突然到訪又是為了什麼。
薛寶釵放下手裡的家書,起身到了外間,就見襲人低眉順眼滿臉賠笑,正同鶯兒說些什麼,鶯兒卻只是板著臉不予理會。
得知襲人轉投三姑娘,甚至很有可能要陪嫁到焦家,按說鶯兒應該會對她有所改觀,但誰讓自家姑娘與焦大爺有一腿呢?
這不等同於襲人先在賈二爺處拔了頭籌,轉臉又在焦大爺那裡佔了先機?
好處怎就全讓她一個人得了?!
抱著這樣的心情,鶯兒自然不會給襲人好臉色瞧。
熱臉貼了冷屁股,襲人正有些說不下去,見薛寶釵自裡間迎出來,頓時如蒙大赦,忙上前見禮口尊‘奶奶’。
薛寶釵擺擺手,指著下手道:“坐下說話吧——這麼晚了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要緊事。”
襲人從袖筒裡抽出個厚厚的信封,一面雙手送到寶釵面前,一面解釋道:“這是寶二爺讓人捎回來的信,點名是給我和麝月的,因不識得這許多字,我便請大奶奶幫著瞧了瞧,大奶奶看完卻說是務必要轉呈給奶奶過目。”
看到那厚厚的信封,薛寶釵先就愣怔了片刻,半晌才反應過來襲人說了什麼。
於是接過來,從裡面有些吃力的抽出的信紙,邊逐頁翻看,邊隨口問:“大奶奶還說什麼了?”
襲人想了想,搖頭道:“也沒再說什麼旁的。”
薛寶釵點點頭再不多話,開始認真翻看起來。
卻見這封信寫的有些散亂,一部分是在傾訴別來之苦,一部分記則敘了這次南下的所見所聞,兩者並沒有分開,而是時不時的互相穿插,間或還會夾雜幾句意義不明的詩句和感慨。
很快的,信中記敘的一件事情就吸引了薛寶釵的注意力。
甄家被抄家了!
根據寶玉在信裡的說辭,以及薛寶釵自己的揣度,甄家大概是受了王子騰一桉的牽連,然後又被查出了一些罪狀,最後落了個闇然收場。
信中,賈寶玉用極大的篇幅,描述了甄家大宅被查抄前後的情形,還提到了自己前去探視甄寶玉,與其隔著欄杆垂淚的小插曲。
再然後便是大段大段的人生感悟,以及對功名利祿的鄙棄厭煩。
只這一段,就雜了五六首似是而非的佛偈。
寶玉先前所寫的佛偈,更多的是對超脫紅塵的嚮往,但這幾首卻透著濃濃的厭世情緒——顯然親眼目睹甄家垮臺,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這或許就是李紈讓襲人專呈給自己過目的緣故吧。
不過自己眼下寶釵最在意的,卻並不是寶玉的厭世傾向,而是……
將二十幾頁信紙重新又疊起來,費力的塞了回去,看著那鼓鼓脹脹的信封,薛寶釵再次沉默了。
“奶奶?”
襲人等了半天,見她只是盯著那信封發呆,終於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喔。”
寶釵這才回過神兒來,旋即起身道:“這信就先留在我這裡吧,說不得明天還要請太太過目。”
襲人自然不敢反對,又見寶釵有送客的意思,便忙識趣的告辭離開了。
等襲人走後,薛寶釵將那信帶到了裡間,和寫給自己的家書並排放到了一處。
就見一個平平穩穩的躺在茶几上,另一個則是四角翹起,圓滾滾的好像要爆開來。
雖然字數多,未必就一定勝過字數少,但賈寶玉給丫鬟寫信尚且洋洋灑灑下筆萬言,給自己的家書卻只有兩三頁紙,這種比較,還是讓寶釵再一次感到了寒心。
即便裡面情長紙短,恐怕也讓人少了許多觸動。
更何況依據那幾首厭世的佛偈來推斷,信裡的內容很可能和自己最初猜的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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