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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王熙鳳的話,焦順心下不由一凜,忙試探著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此處離我府上不遠,要不先去我那兒把話說清楚?”
王熙鳳略一猶豫,便點頭答應下來。
看樣子應該不是榮國府又遇到了什麼大麻煩,否則王熙鳳肯定急於拉自己回府,而不是答應先去自家把事情講清楚。
莫非還是為了王家?
可昨兒她不才得意洋洋的登門,說王家已經和兩浙官商達成了妥協麼?
瞧她急不可待想要再續前緣的樣子,這番話應改不會有假才對。
焦順琢磨了一陣子不得要領,索性也就沒再多想,反正等回到家中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路上再無別話。
等到了焦家前廳,王熙鳳喧賓奪主的斥退了左右,便心急如焚的道:“我孃家的事情發了!今兒一早就有兩個長舌御史上了摺子,把南邊兒的事兒全都抖落了出來!”
還真是為了王家。
焦順納悶道:“可你昨兒不才說……”
“兩浙那幫人確實答應要和解的!”
王熙鳳搶白了一句,旋即又忍不住站起身來,在客廳裡團團亂轉:“我爹手上也確實有他們要命的把柄,他們怎麼就敢、就敢……”
見她明顯亂了方寸,焦順抬手虛壓了兩下:“你先稍安勿躁,那彈劾摺子是明發還是密奏?”
“自然是明發!”
王熙鳳站住了腳,心煩氣躁的嗔怪道:“要是密奏,我能這麼快就收到訊息?”
“那可有抄錄下來的原文?”
“這……”
王熙鳳頓時卡了殼,遲疑道:“我也是半路上得的訊息,然後急著來找你商量對策了——不過我們府裡,或許有抄錄也說不定。”
得~
感情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就跑來了。
王熙鳳也自知亂了方寸,忙推諉道:“所以我才說讓你跟我回府,可你偏要先家來一趟!”
焦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鳳辣子這無理攪三分的毛病,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
話說焦某人降服了這麼些婦人,也唯有她至今仍是死鴨子嘴硬,甭管輸的再怎麼慘也從來不肯服軟——不過這份失志不移的桀驁不馴,或許也正是她身上獨有的魅力。
“你想什麼呢?!”
王熙鳳見他似乎有些走神,忍不住又催促道:“這回可真是火燒眉毛了,若是你再推三阻四的,莫說是我不答應,我們太太只怕也不答應!”
咦?
聽這意思,倒好像是她已經……
焦順有些心虛的敷衍道:“嬸嬸可不似你這般強人所難。”
“嘁~”
王熙鳳兩手叉腰,將豐腴的身子微微前傾,滿臉嘲諷之色:“你到這時還想瞞著我?旁人不知你的根底,瞧不出來也倒罷了,我難道還能看不出來?你們只怕早就已經兜搭上了吧?!”
“這……”
難道她真知道了?
焦順雖慌不亂,仍是咬死了不認,皺眉起身道:“你這話從何說起,她都什麼年歲了,我便是好色些,也不至於這般飢不擇食吧?”
王熙鳳緊盯著她,再次試探道:“這麼說,你是嫌我們太太老了?那我姑媽呢,她可是駐顏有術……”
“你還沒完了?!”
焦順這才確定她現下只是懷疑,還沒有確切的把握,於是羊怒的一拍桌子:“你到底是為了王太尉的事情來的,還是專程跑我這兒吃飛醋來了?”
“哼~”
王熙鳳見他滿面不豫,似是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心下對自己的猜測也有些動搖,於是冷哼一聲,重新扯回正題道:“那就說正事兒,你到底……”
便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王熙鳳下意識停住話頭,不多時就聽外面有人稟報,說是榮國府派了人來,想請老爺立刻過府一敘。
外面話音未落,王熙鳳就目光灼灼的鎖定了焦順,大有一言不合就撲上來撒潑的架勢。
焦順暗暗頭疼,又擔心王夫人和薛姨媽也來攪鬧,只好答應去榮國府裡走一遭,大不了屆時見招拆招,自己咬死了沒能力幫忙就是。
於是先回到後院裡,將事情原委個告知史湘雲幾個,叫她們無需擔心自己,這才跟著王熙鳳一起打道回府。
因是各自分乘馬車,故而一路無話。
等到了榮國府已然是掌燈時節,焦順跟著當值管事,輕車熟路的尋至榮禧堂前,就見廳內亮如白晝一般,王仁、賈珍、賈璉分列左右,賈政則坐在最上首主位上,身旁卻是有陣子沒見的賈雨村。
焦順一進門,眾人盡皆起身相迎。
“見過世叔。”
焦順先衝著賈政施了一禮,然後又衝其餘人打了個羅圈揖。
等彼此客套著分賓主落座後,他便將目光對準了王仁,正想開口,讓這當事人給自己介紹一下最新的情況,斜下里卻聽賈雨村主動開口:“賢弟可曾看過抄錄的奏摺?”
“這卻不曾。”
焦順搖頭。
賈雨村便從茶几上拿起幾頁紙來,親自上前遞給了焦順,示意他先看完再論其它。
焦順先飛快的過了一遍,然後便蹙起了眉頭,目光掃過王仁,以及不知何時已經站到賈璉身後的王熙鳳,不悅道:“這上面的內容,怎麼和我先前所知有些不一樣?”
按照奏摺上的說法,那逃走的副將實系王子騰的心腹,且與王家還有姻親關係,這一來王子騰最初肯為其遮掩罪行,也就說的通了。
但也因此他的行為可說是罪加一等。
這還不是王家隱瞞的所有訊息,奏摺上還披露說,被那副將盜走的戰艦,其實是兩廣水師僅存的兩艘旗艦之一,算是兩廣水師現下的門面擔當。
這一來,罪責又重三分。
再有就是,襲擊商船的事情很可能遠不止這一起,根據官方統計,僅只是最近兩三個月,便有數條商船在歸航途中莫名失聯。
而且據說事情的起因,就是因為王家做海貿生意賺的盆滿缽滿,為免過於招搖,特地選擇在軍港悄悄卸船,不想卻反倒因此激起了將官們的貪念,以至引發了後續一系列的惡性事件。
說實話,看到這裡焦順忍不住有些心虛,畢竟海貿這事兒就是他挑的頭。
不對!
自己只是拉王熙鳳和寧國府入夥,可沒讓她打著王家的旗號行事——嗯,應該是沒有吧?
就在焦順有些不確定自己的記憶時,對面的王仁苦笑一聲,鬱郁道:“非是有意欺瞞賢弟,我也是直到今日,才得知其中一些細節。”
王熙鳳聽他這麼說,心下起疑,於是繞到焦順身後,要過那份抄本仔細端詳了一番——她能看賬本,自然是識字的,但也僅只是識字,與林黛玉等一眾才女相比,就顯得粗鄙不文了。
當發現其中的出入之後,王熙鳳也不由著惱,先前光顧著高興了就沒有多想,如今回憶起來,王仁是幌子不假,她和榮國府又何嘗不是被孃家當成了用來迷惑對方的棋子?
若非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又是她在榮國府頤指氣使的底牌,以她的脾氣,只怕早撂挑子不管了。
另一邊,焦順等她不慌不忙看完之後,這才沉著臉搖頭道:“太尉這般做法,分明是信不過我等——若只是私下裡轉圜還罷,我若是不明就裡跑去陛下面前分說,豈不要落下欺君之罪?!”
王仁受此逼問,一時訥訥難言。
而賈政在主位上也是頗為不快,他這陣子沒少為王家的事情奔走,雖然效果寥寥,但也是一片拳拳之心,誰成想卻被大舅哥當成了棋子利用。
若非王家和榮國府一向唇齒相連,他只怕也要撂挑子了。
至於賈璉、賈珍兩個,則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因此面對焦順的質問,榮禧堂內竟就陷入了一片死寂,連個從中轉圜開脫的人都沒有。
焦順見狀,心下登時有了底。
既然王子騰欺瞞在前,自己不敢再貿然出手相幫,豈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於是他也沒繼續深究,而是好奇的問出了心頭的疑惑:“不是說太尉大人手裡有他們要命的把柄麼?怎麼前腳剛說要和談,後腳就把事情捅出來了?難道他們就不怕魚死網破?”
話音剛落,就見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賈雨村身上。
焦順不由大為詫異,這和賈雨村有什麼相干?
只聽賈雨村輕咳一聲,慢條斯理的道:“其實這事兒,也未必就是那邊兒捅出來的——那兩個上摺子的御史,素來不黨不群,且也並非兩浙出身。”
一聽這話焦順哪還不明白?
他先前只當賈雨村和自己一樣,是被賈政請來幫忙的,可眼下看來,他似乎還有著另外的身份——兩浙官商的說客、使者,或者說是中間人。
想通了這一節,焦順便抬胳膊拱手道:“雨村兄果然是交遊廣闊啊。”
賈雨村見他已然點破,倒也沒藏著掖著,只苦笑搖頭道:“我也是推託不過才幫著傳個話,不過具體行事,我肯定是唯太尉、族叔、與賢弟你馬首是瞻。”
頓了頓,又進一步解釋道:“那邊兒咬定這是有人想要漁翁得利,為證清白,他們願意竭盡全力為太尉大人開脫。”
焦順聞言冷笑:“那前提呢?是不是要太尉大人守口如瓶,決不能丟擲他們的把柄?”
“這個……”
賈雨村訕訕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焦順的目光轉向一直沒開口的賈政,拱手道:“世叔,這事兒只怕咱們做不了主,還是等太尉大人……”
“可眼下的形勢怎好拖延?!”
王熙鳳突然插口道:“若是等南邊兒的訊息傳回來,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
焦順順勢從她手上有討回了那奏摺抄本,衝眾人抖了抖道:“可誰知道太尉大人私下裡還有什麼計較?如果再有差池,咱們把自己陷進去倒還罷了,倘若壞了太尉大人的謀算,又該如何是好?”
這話要反著聽,至少在座眾人都更在意自己會不會陷進去,而不是會不會壞了王子騰的謀算。
一時連王熙鳳也沉默了,畢竟她也知道,焦順絕不可能為了王家搭上自己的前程。
於是半晌後,賈政起身拍板道:“既如此,那就先安排人急報兩廣,看子騰兄如何定奪。”
說著,又招呼焦順和賈雨村去他院裡吃酒。
至於王仁,雖也算是客人,卻並未獲得邀請。
焦順原本想的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但架不住賈政、賈雨村再三邀請,且自己方才那番言語,也算是暫時絕了王家的念想。
於是便隨著鬱鬱不樂的賈政去往後院,直喝到三更時分才得以脫身。
他如今可不敢隨意在榮國府過夜,因此不管賈政等人如何勸說,仍是執意打道回府。
只是他這一走,大觀園裡卻有一人詫異不已。
清堂茅舍。
“他怎麼……”
王夫人下意識起身,又及時收住了話頭,然後揮退了彩霞彩雲幾個。
然後她自顧自進到佛堂裡,將早就準備好的深色斗篷重新塞回衣櫃中,又從裡面翻出個紙條來,看著上面的內容喃喃自語:“既說是邀我過去商量王家的事兒,他卻怎麼沒有留下來,反倒就這麼走了?”
卻原來這紙條上的內容,是以焦順的名義約她去客院裡私會。
而這張紙條又是以商量車廠的事情為名,夾在信封裡送來的。
先前王夫人也沒覺察出什麼不妥,但現在細一琢磨,貌似兩人之間,從來都是自己主動聯絡焦順,這還是焦順頭一回聯絡自己。
再加上明明訂下了約會,偏焦順又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王夫人越想越是慌張,心道莫非是有人察覺到了什麼,所以特意設計想要捉姦捉雙?!
那又會是誰呢?
賈政?
不太可能,他當初就曾懷疑過自己和焦順,若是想用這樣的法子查證,早兩年就該用上了,又怎麼會等到今天?
那又會是誰?
難道是大兒媳李紈?又或是園子裡那位姑娘做的?!
總不會是寶玉吧?!
她惶恐不安的挨個懷疑著,卻唯獨略過了探春和王熙鳳,畢竟這兩個身上都有她更大的把柄,按理說就算要拿捏她,也無需再多此一舉。
因事後追查無果,她自此便疑神疑鬼起來,每日裡盯著李紈、黛玉等人審視,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就覺得十分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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