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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傍晚。

焦順趕往榮國府的路上,還一門心思在琢磨殿試的事兒。

這屆殿試也算是別開生面了,考題提前外洩不說,很多考生的答卷也是第一時間就傳到了外面。

要說這新科進士當中還真有不少強項令,愣是在諸如《試分析烏西國緣何雄強於世》之類的策論當中,大談特談什麼祖宗之法不可違、祖宗之法不可廢。

又表示我華夏雄強於世數千年矣,他滿打滿算也才百八十年,有什麼好囂張得意的?

昔暴秦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焚書坑儒自毀根基,還不是二世而亡?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認真分析烏西國因何而雄強的,而且分析的也還算頭頭是道——畢竟前兩年因為那場不對稱戰爭,烏西國一度長期佔據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真真假假的訊息也披露了不少。

不過這都不重要,焦順最在意的還是太上皇的態度。

太上皇既沒有阻攔皇帝親自主持殿試,但也似乎沒有立刻就要還政於兒子的意思,而是選擇與隆源帝一起出現在了太和殿,擺出了二聖臨朝的架勢。

而且因為擔心部分考生的激進言論會刺激到皇帝,太上皇會率先閱卷,並有選擇的遮蔽、乃至罷黜一些考卷。

這個態度……

看起來就比較微妙了。

以愛護兒子的角度,太上皇這麼做似乎無可厚非,但也要注意到,在殿試上罷黜考生的權利,通常是獨屬於皇帝的。

總之就是很讓人頭大,搞不清楚太上皇到底是怎麼想的。

琢磨了一路,焦順也沒能分析出個結果,索性先把這些公事兒拋諸腦後,準備應付完榮國府的鶯鶯燕燕們再說。

說實話,他如今每回來榮國府都有些發憷,主要是招惹的女人太多,讓人疲於招架。

所以說,還是‘調虎離山’的法子更方便一些,時間地點都能岔開,戰力也能高低搭配著來。

結果等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從馬車下來,焦某人才發現榮國府裡的氣氛有些異樣,人人繃著臉謹言慎行的,倒好像又回到了當初賈寶玉被下獄的時候。

難道是王家徹底完蛋了?

那自己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焦順不免也有些風聲鶴唳,便拉著引路的管事追問究竟,那管事長吁短嘆了一番,卻說什麼等見了太太,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不過焦順首先見到的卻不是王夫人,而是王熙鳳。

這位二奶奶近來的遭遇,說是起起落落也不為過,以至於短短几日竟就清減了不少,平添了三分冷美人的氣質,不過一開口仍是那火炭脾氣。

屏退左右,只餘下平兒後,她頭一句便質問道:“那發了昏的死娼婦你還管不管了?!”

焦順被問的莫名其妙,忙問她究竟出了何事。

王熙鳳這才把午間那一幕學給了焦順聽,又咬牙切齒道:“我給她出主意,原是讓她捏住那短命鬼的把柄,誰成想這幾日一個顧不上,她便把天給捅破了!那短命鬼如何倒罷了,如今老爺被氣了個仰倒,王家指著誰去疏通關係?!”

卻原來縱容賈璉與賈赦的小妾勾搭,本就是王熙鳳與邢氏合謀設的局。

賈璉因早有前科【秋桐】,如今又自以為是東跨院之主,行事百無顧忌,算計起來自然不難。

但王熙鳳最近因為孃家的事情,便暫時忽略了這事兒的最新進展,結果沒成想邢氏趁著她去王家的當口,竟就把直接把事情捅到了老太太面前。

這和當初兩人商量的可完全不一樣。

顯然邢氏是存了摟草打兔子,將夫妻二人全都排擠出東跨院的心思。

而焦順聽完前因後果,立刻抓到了事情的重點:“你也是湖塗,她早先任你拿捏,是因為有賈赦從旁威懾,如今賈赦已死,你的顧忌反在她之上,她自然不肯再對你百依百順。”

王熙鳳也是當局者迷,一聽焦順點撥登時茅塞頓開。

當初婆媳兩個雖都是偷腥的貓兒,但賈赦對邢氏的威懾力,顯然遠在賈璉對王熙鳳的威懾力之上,再加上焦順暗裡給兩人定了主次,所以邢氏才會認她拿捏指使。

但現如今賈赦已然身死不說,王熙鳳在賈赦被殺一事當中所扮演的角色,又明顯大於邢氏。

如此一來,雙方的把柄雖都有所上升,但卻是強弱易主。

所以邢氏才敢悍然發難,意圖重奪東跨院的掌控權。

想通了這一節,王熙鳳不由咬牙恨道:“早知如此,當日合該送她一道歸……”

說到半截,她自知失言,又急忙住口——悶殺賈赦的事情,她們幾個都是對天發過毒誓的,任誰都不能外洩。

“你說什麼?”

焦順隱約把握到了什麼,想要追問究竟,王熙鳳卻忙岔開話題道:“沒什麼,如今老爺病倒了,我孃家的事情可該如何是好?你可不能再袖手旁觀……”

說著,她忽然警惕的倒退兩步,憤憤道:“你今兒可別想再堵我的嘴!”

“瞧你說的,這也不是堵嘴的地方啊。”

焦順攤著手一臉無辜的樣子,旋即又道:“這事兒我一時也沒個章程,還是等見了你們太太再說吧。”

雖然王夫人也盼著他能出手相助,但姑侄兩個彼此各有忌憚,反倒沒辦法使出渾身解數。

但王熙鳳又怎會不知這其中的道理?

正準備不管不顧的上前死纏爛打,不遠處望風的平兒忽然道:“奶奶,三姑娘來了!”

王熙鳳只得暫時偃旗息鼓,丹鳳眼狠狠剜了焦順一眼,再次往後退了半步。

不多時,就見探春領著侍書風風火火而來,先衝著焦順施了一禮,旋即卻把注意力放在了王熙鳳身上:“鳳姐姐可曾和大太太商量出什麼結果來?”

“能有什麼結果?”

王熙鳳恨聲道:“那娼……大太太只說是一時義憤,也沒想到那麼多,如今再想後悔也已經晚了。”

“這麼說,大太太沒有要繼續追究意思囉?”

賈探春聞言卻是面露喜色,當即道:“那就勞煩姐姐去請大太太來,咱們對一對口供,對外只說是為了月例銀子毆鬥……”

“毆鬥?”

“璉二哥上午不就動了手麼?只要闔府眾口一詞,多少總能起些魚目混珠的作用。”探春說著,無奈搖頭道:“若不然落實了守喪期間與庶母通姦的名頭,只怕又是一場滔天大禍!”

王熙鳳雖不在乎賈璉的死活,但探春既然都把話說到這步田地了,也由不得她不答應。

當下暗暗瞪了焦順一眼,自己帶著平兒復去尋邢氏計較。

目送王熙鳳主僕兩個去的遠了,探春回頭掃了侍書一眼,侍書立刻乖巧的退去十來步,遠遠綴在二人身後。

“依我看。”

只聽探春壓著嗓子道:“這回父親病倒實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至少不用再擔心他不慎圈進王家的桉子裡了。”

頓了頓,又道:“焦大哥也千萬保重,莫要因為一己私情壞了大事。”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精明瞭,莫不是被自己開了竅的緣故?

焦順衝她微微頷首,也輕聲道:“娘子放心,為夫心裡頭有數。”

王子騰若是離得近些,譬如在天津衛練兵,焦順說不定還真有保全他的心思。

但王子騰的根基卻是在兩廣,還淨是些水軍,正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焦順可不想幹那便宜撈不著,還平白惹一身騷的勾當。

‘娘子’二字顯然應了探春的心思,她原本稍顯剛硬的五官頓時柔和了不少,想了想,又道:“這回出事兒的雖是東跨院,但當初大觀園內也曾因月例銀子鬧出過風波,依我看這府裡合該再設法開源節流才是。”

“最好彷效這回遣散戲班的做法——不拘是哪裡的丫鬟,若有想另謀高就的,只管放出去便是。”

焦順正不知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忽見探春眼波流轉看了過來,口中道:“內中若有和雲妹妹相熟的,倒也不彷比照這回,轉去焦大哥府上——譬如……平兒姐姐。”

原來是這麼回事!

焦順近日正發愁怎麼讓王熙鳳兌現諾言呢,不想這三姑娘竟替他想到了頭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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