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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王熙鳳下了死命令,但是當天晚上她還是沒能見到焦順。

蓋因焦某人昨兒把妙玉的事兒告訴王熙鳳之後,就想著打從把尤三姐送過去之後,自己已有半個多月沒去那‘養蠱場’了。

如今既要演一出‘夢尋妙玉’的戲碼,少不得要去牟尼院裡做些鋪墊。

於是這天下午散衙之後,他壓根就沒回榮國府。

偏平兒雖領了王熙鳳的死命令,到底不敢像上次王夫人有召時那般興師動眾,所以直到第二天傍晚,焦順才聽說了大觀園裡發生的一切。

這是後話,且先不提。

卻說這天下午,他散衙後直奔尤家,原想著匯同尤二姐一起去廟裡,不想到了尤家一掃聽,才知道尤二姐和尤老孃早在午後,就已經去了牟尼院。

據說是因為上午的時候,尤三姐和妙玉在牟尼院裡大打了一架,而且還是妙玉先動的手。

這就有些新奇了。

在焦順的印象當中,妙玉實是個色厲內荏的主兒,動動嘴皮子還成,直接跟人動手……這得是被尤三姐逼成什麼樣兒了?

等他帶著滿心好奇轉到牟尼院時,才發現尤家丫鬟說的不甚準確——事實上牟尼院裡發生的,是波及十數人的大亂鬥。

當初尤三姐先是在大雄寶殿烤麻雀,繼而又裝神弄鬼嚇退了靜儀等人,就此徹底成了牟尼院一霸,甚至還趁機籠絡了幾個篤信鬼神的尼姑。

原本靜儀仗著人多勢眾,好歹還能將她攔在主持禪房之外,如今尤三姐‘羽翼漸豐’,便三不五時的找上門來挑釁騷擾,鬧的妙玉再難清淨。

而徹底引爆這場群毆的,則是一罐從視窗丟進去的蟲子。

據說那罐子碎裂的地方,距離妙玉平常打坐的蒲團,只有不到二尺遠,再加上內中還有不少飛蟲……

據當事人事後回憶,妙玉歇斯底里的尖叫聲足足持續了一刻鐘,以至於她後來與尤三姐纏鬥時,沙啞著嗓子幾乎說不出半句整話來。

聽迎出來的尤二姐說到這裡,焦順忍不住追問:“那她們誰贏了?”

“這……”

尤二姐卻一時難下定論。

尤三姐在廟裡籠絡了六七個尼姑,但真等到妙玉忍無可忍直接動手的時候,敢於跟著尤三姐一起反抗的卻只有區區兩人。

而妙玉那邊兒雖然人多勢眾,真正敢對尤三姐下手的,其實也就是她和靜儀。

所以這場大亂鬥,事實上被分成了兩個戰場,一邊兒是尤三姐以一敵二不落下風,另一邊則是兩個背叛者被單方面群毆。

如果單論主將之間的勝負,那無疑是從來沒打過架、撒過潑的妙玉吃了虧,即便是有靜儀拼死保護,最後還是在尤三姐的心狠手辣下潰不成軍。

但若論整體戰局,那兩個背叛尼姑的傷勢,可比妙玉重了五六倍不止——要不都說,最招人恨的永遠是二五仔呢。

而且經此一戰,被她籠絡的那幾個尼姑也大多‘幡然醒悟’,再不肯聽她的吩咐行事。

“那就算是兩敗俱傷了唄——走,過去瞧瞧。”

既是尤二姐頭前引路,首先探視的自然是尤三姐無疑。

離著她居住的客院還有一段距離,就聽到裡面傳出尤三姐銀鈴也似的笑聲,再往前些,尤老孃的呵斥聲也漸漸清晰:

“瘋了、真是瘋了!這有什麼好笑的?她再笑,你們就把那藥給她塞嘴裡去!”

焦順推門走進去,就見尤三姐只裹了件肚兜坐在梳妝檯前,正由著兩個小丫鬟拿藥膏往傷口上塗抹。

因見那細皮嫩肉上有不少抓撓的痕跡,連臉上都有三五道印子,焦順臉上的戲謔笑容頓時消散了不少——他倒不是憐惜尤三姐,而是覺得連尤三姐都傷成這樣,那據傳潰不成軍的妙玉豈不傷的更重?

別的倒罷了,若落下疤痕豈不大煞風景?

“幼,焦大爺來了。”

原本正數落女兒的尤老孃,在見到焦順的那一刻,立刻笑出了一臉的摺子,原本還算挺直的腰桿也瞬間彎折了三四十度。

尤三姐則是先回頭看了焦順一眼,然後毫不避諱將春光乍洩的身子轉向焦順,笑道:“姐夫,這廟裡果然有趣的緊,你就算趕我走,我都不走了。”

她自己沒有遮掩的意思,旁邊尤老孃和尤二姐也是熟視無睹,反倒是身為外人的兩個小丫鬟有些窘迫,但看這一家子都無所謂,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給尤三姐塗藥。

那藥膏抹在尤三姐傷口上,就見她不自覺的眉頭一皺,顯然這塗藥的滋味並不怎麼好受,但旋即她的眉頭就又舒展開,露出有些病態的笑容來。

其實打從那天在碼頭上投河自盡未果後,她的精神狀態就有些問題,這也是焦某人遲遲沒有收用她的原因所在——烈女他不怕,王熙鳳、司棋、晴雯,哪個不是烈性女子?但似尤三姐這般癲狂的,他可就不敢輕易下手了。

“這怕是由不得你。”

焦順板著臉道:“你在廟裡鬧出這麼大動靜,誰還敢留你在此?”

說著,羊作不耐的衝尤老孃一甩袖子:“趁天色還早,趕緊把她接回家去。”

“這……”

尤老孃聞言臉色登時一垮,這陣子少了小女兒礙眼,她在家使奴喚婢過的別提多滋潤了,冷不丁聽說要把這‘混世魔王’帶回去,還真有些不大情願。

不過等焦順斜眼看過來,她又連忙收拾了情緒,拍著胸脯道:“您放心,我這就把她帶回去嚴加看管!”

說著,從丫鬟手裡噼手奪過那藥膏,喝罵道:“還塗什麼塗,趕緊給她穿上衣裳,咱們打道回府了!”

尤三姐倒沒什麼不好的情緒,接過丫鬟拿過來的衣服,風姿錯約的披在肩上,款款起身道:“我這輩子是改不了了,不過那假尼姑被我嚇的不清,往後必是對姐夫百依百順,我這裡先給姐夫道喜了。”

焦順原本已經準備離開了,聽了這話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尤三姐一眼。

他當初把尤三姐送過來,主要就是兩個目的,一時想磋磨尤三姐的性子;二來麼,也是免得妙玉重得富貴之後,就又起了別的心思。

只是沒想到,竟早就已經被尤三姐看穿了。

這小蹄子果然是個聰明的,只可惜太過於鑽牛角尖,一直陷在對柳湘蓮的愛恨糾葛當中掙脫不開,若不然,倒可以培養培養,負責幫自己打理一些瑣碎事情。

等離開客院轉到禪房裡,就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雖不聞半點哭聲,但妙玉兩眼卻腫的水蜜桃一般,見了焦順激動的起身相迎,可迎出兩步又站住了腳,眉目間三分幽怨三分委屈,還存了三分希冀和一絲絲的無奈。

這個其實也不傻,就是平常太過端著。

“我已經讓人把她送回去了。”

只一句話,焦順就成功讓她的幽怨委屈消去大半,再順勢張開雙臂,那妙玉略一猶豫,便乳燕投林一般撲進了懷裡。

等到抱著她進到裡間,這一貫以高冷姿態示人的假尼姑,便在焦順懷裡抽抽噎噎的訴其苦來,再不見半點桀驁之態。

是夜。

那包傳承自王夫人的褻衣,足換用了四五套……

…………

轉過天,焦順自去衙門不提。

卻說這日辰時剛過,便有旨意到了榮國府,要賈寶玉入宮陪王伴駕。

雖說類似的旨意每個月都有兩三回,但怡紅院裡還是雞飛狗跳了一陣子。

賈寶玉更是急的滿頭大汗,在書房裡化身死線戰士,短短兩刻鐘趕出來的奏摺,足比得上三五日的積蓄。

其實在焦順先後兩次講解之後,這中譯中的差事也沒什麼難的,只是他竭盡一切所能的拖沓,所以才會直到現在還沒能完成。

襲人把該帶的東西全都整理齊了,進屋見他仍在筆走龍蛇,又不敢催促,只能退出門外熱鍋螞蟻似的團團亂轉。

這時一個僕婦匆匆自外面進來,見襲人這樣子便沒敢上前,站在門口探頭探腦欲言又止。

襲人見狀,忙站住了腳催促:“有什麼事,嫂子只管說就是了。”

“是墜兒。”

那僕婦依舊吞吞吐吐,半晌才擠出三個字來:“人沒了。”

“啊?!”

襲人禁不住低呼一聲,臉上神情變幻不定。

最先提出墜兒刻意的是她,建議讓墜兒母女當堂對質的也是她,如今墜兒因此丟了性命……

她不自覺又踱了兩圈,然後喚過麝月秋紋幾個,鄭重吩咐道:“這事兒誰都別跟二爺說,免得耽誤了他進宮面聖!”

麝月秋紋得知墜兒的死訊,也都有些神情恍忽。

尤其是秋紋,攥著拳頭呆怔了好一會兒,直到賈寶玉滿頭大汗的從書房裡出來,眾人亂哄哄的圍上去給他更衣洗漱,秋紋這才晃過神兒來。

但等送走了賈寶玉之後,她便又在廂房裡發起呆來。

不知過了多久,麝月託著茶盤從外面進來,見她在屋裡獨處,不由納悶道:“你在屋裡做什麼呢?我還以為你早就出去了呢。”

“啊?嗯。”

秋紋心不在焉的含湖應了,見麝月翻出招待客人用的好茶,下意識問了句:“二爺都進宮了,這時候還有誰來?”

“三姑娘來了。”

麝月嘆了口氣,無奈道:“太太發話說,那梅花扇的事情還要繼續查下去,若不然怎麼給小郡主一個交代?”

“還要查?!”

秋紋不自覺抬高了音量,旋即又忙壓低了,揉著帕子抱怨道:“都鬧出人命了,怎麼還要查?難道、難道非要再死上幾個才肯罷休?!”

“哪那麼嚴重。”

麝月不以為意的道:“若不是墜兒母親湖塗,也不至於鬧到這步田地——再說了,她查她的,跟咱們有什麼相干?”

“倒也、倒也是這麼個理兒。”

秋紋訕訕的回了句,眼瞅著她端起茶盤出門,便又頹然的坐了回去。

麝月出門之後,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屋裡,滴咕道:“難道當初晴雯說的是真的?”

“晴雯說什麼了?”

這時堂屋廊下傳來襲人的聲音,卻是她見麝月遲遲不歸,出門催促,恰好聽到了這話。

“這……”

麝月原不想摻和這事兒,但既然被襲人聽了去,便也只好上前悄聲道:“我瞧秋紋有些不對,就想起了當初晴雯說過的話——姐姐還記不記得,先前有一對兒插花瓶子,晴雯暗地裡說是被秋紋給昧下了,後來當著大家擠兌了她幾句,才又從家裡拿了回來……”

【以上內容見原著三十七章,秋紋得賞、襲人嘲諷。】

襲人聽完,不由攥緊了帕子,惱道:“你怎麼不早說?!”

旋即,卻又叮嚀:“以後千萬別再說這話,不然讓三姑娘聽了去,還以為咱們有意瞞她呢。”

麝月忙不迭應了。

“襲人姐姐?”

這時裡間傳出侍書的聲音,緊接著就見她挑簾子出來,見兩人都在,不由皺眉道:“姐姐們說什麼呢?我們姑娘都等急了。”

“沒、沒什麼。”

襲人忙道:“我們說二爺進宮的事兒呢,也不知二爺倉促寫成的奏摺,能不能過萬歲爺那一關。”

與此同時,宮內。

“阿嚏!”

御書房內傳出一聲重重的噴嚏,但打噴嚏的人卻並非被議論唸叨的賈寶玉,而是面色有些蒼白的隆源帝。

戴權忙遞上毛巾,等隆源帝擦了口鼻,又奉上參湯道:“請萬歲爺千萬保重龍體。”

“不礙事的。”

隆源帝擺擺手,重又開始翻看賈寶玉的奏摺,不過精神狀態卻是肉眼可見的萎靡。

這也難怪,上回焦順是為了提前打個埋伏,所以才寫了那份‘靈堂夜話’出來。

雖然圖文並茂,但重點還是放在了打埋伏上。

而這次他卻是得了皇帝的約稿,一門心思要搞顏色,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寫文。

他在後世受視聽‘教育’多年,又曾在某些不可名狀的網站上博覽群文,這一發力自然諸多新奇。

再說了,當日之事本也足夠出奇了。

遂引的皇帝連著兩三日早朝都遲了,整個人更是靡靡不振,若不是惦念著工學的官制,只怕都未必有心思召寶玉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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