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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119章】就曾提及,這張誠與尤老孃的前夫乃是至交,故此張華與尤二姐自幼指腹為婚。

後來張家遭了難,成了飢一頓飽一頓的破落戶。

而尤老孃死了丈夫之後,又帶著兩個女兒改嫁到了尤家,互相之間也就斷了往來。

隨著張華年紀漸大,張誠也曾打探過尤老孃母女的訊息,結果得知尤家竟與寧國府結了親。

若換個趨炎附勢的,少不得就要去打打秋風。

但張誠畢竟還是要臉的,且又掂量著自家這光景,實在無力迎娶國公府家的姻親,故此乾脆熄了舊事重提的心思,甚至都沒把這事兒告訴張華。

直到去年初冬,得了焦順重金禮聘之後,張誠才又重新惦記起了這樁婚事。

不過他並沒有急著找上門,而是攢了半年多的薪俸,湊了二百多兩銀子打底,這才悄悄打探出尤家母女的落腳處,準備帶著兒子登門造訪。

卻說父子二人沿途買齊了四色重禮,風塵僕僕的趕到了仁壽坊西街,又沿街掃聽著,尋至一處小小的院落門前。

張華眼見這院落的格局,雖比自家先前租住的強出一籌,卻遠不如夏天時新租的宅邸,不由皺眉道:“爹,您該不是被人給騙了吧?這破院子哪像是國公府親眷住的地方。”

“莫要胡說!”

張誠橫了兒子一眼,鄭重叮嚀道:“這十餘年不曾見過,人家必是要相看相看的,你進去之後千萬體面些,別給我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

說是這麼說,但站在這低矮門扉前,張誠心下也是一則喜一則憂。

喜的是,尤家遠不如想象中那般富貴,拿下這門親事的成本,自然也會相應的降低;憂的是,那尤大姑娘似乎並不怎麼看重繼母與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如此一來這門姻親能提供的助力,只怕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大。

但不管怎麼說,既然來都來了,總要進去見一面的。

張誠暗暗吸了一口氣,抬手叩響了門板。

“來了、來了。”

不多時就聽裡面傳來了回應,緊接著就有人從門縫裡向外窺探,同時疑惑的問道:“你們是?”

“嫂子。”

張誠略往後退了些,衝門內拱手道:“十數年不見,莫非認不得張誠了?”

“張……張誠?!”

那門板嘎吱一聲左右分開,露出尤老孃驚訝的面容。

她盯著張誠打量許久,眼中的難以置信這才換成了對過往的懷戀,鬆開門板搓著手慨嘆道:“果然是張兄弟,這十數年不見,你我可都老了。”

說著,又抬手往裡讓:“快進來、進來說話!”

張誠道了一聲‘叨擾’,這才帶著兒子走近了尤家的院門。

而尤老孃看到與張誠容貌有五六分相似的張華時,心下卻陡然打了個突兀,原本他鄉逢故知的笑容,也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娘。”

恰好這時,從屋裡傳出了尤三姐的聲音:“是誰來了?”

尤老孃這才晃過神來,忙隔著窗戶回道:“是你父親生前的好友來訪,沒你們的事兒,且在屋裡就是。”

而這話一出,前面張誠心下也是一沉。

雖說未出閣的女子避諱男人也是常理,但尤老孃特意叮囑女兒不要出來,卻明顯透著戒備之意。

看來想要續上這門親事,必須得使些手段才成。

“屋裡坐、屋裡坐。”

尤老孃這時又往裡相讓,張誠便若無其事的,領著兒子進到了客廳裡。

說是客廳,實則亂糟糟的並不是什麼會客的所在——往昔與尤家來往的都是婦人,故此都是盤腿坐在裡間炕上閒扯。

卻說尤老孃訕訕的歸置出幾個座位,請張家父子二人落座之後,正想著探問張家父子的近況。

不想張誠卻搶先開口介紹道:“這是犬子張華,他小時候嫂子也是見過的。”

等兒子起身見禮之後,張誠又繼續道:“他如今也有十七了,我記得你家大姐兒……”

“如今得說是二姐兒了。”

尤老孃有些侷促的插口道。

“對對對,二姐兒。”

張誠從善如流的改成了稱謂,接茬道:“我記得你家二姐兒比他小一歲,如今也有十六了吧?”

“這……張兄弟果然好記性。”

尤老孃臉上的笑容愈發牽強,如果張家沒有衰敗,又或者自家沒有寧國府這麼個闊親戚,她對這樁婚事倒未必有什麼意見。

可現如今……

卻聽張誠又道“當初我那哥哥還在世時,咱們兩家好的跟一家似的,如今我那哥哥雖不在了,這祖一輩父一輩的交情卻不能斷!嫂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

尤老孃不過是個普通婦人,那抵擋的住他這一環套一環的?

雖明知道不妥,偏又被拿捏的說不出個‘不’字來,只能硬著頭皮打岔道:“這十多年沒見,不知張兄弟如今做什麼營生?”

“慚愧。”

張誠搖頭嘆道:“自從丟了皇莊的差事,家中便跟著破落了,只能靠著打些零工度日——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仗著早年在官場有些積累,近來僥倖得了個幕友的差事。”

“幕友?”

尤老孃納悶道:“什麼是幕友?”

“就是師爺!”

張華趁機在一旁大吹法螺:“那些做官兒大多五穀不分,正經事兒都要仰仗身邊的師爺,我爹雖不是官兒,可說話卻比官老爺還管用呢!”

尤老孃聞言,心下倒略有些鬆動。

師爺雖比不得正經官身,但弄好了也是日進斗金的肥缺。

張誠眼見尤老孃面色稍緩,立刻趁熱打鐵道:“我如今也算是薄有家底,雖還稱不起富貴,但也絕不會委屈了孩子們,只是我家中畢竟少了婦人,未必能料理的周詳——嫂子若有閒的話,明兒不妨帶著二姐兒過去走走,看看可還短了什麼,又該如何添置。”

他雖直到此時也不曾正面提起婚事,卻把事情拿捏的死死的,讓尤老孃想要拒絕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時一旁的張華也不由恍然,怪不得一向節儉的父親突然咬牙租了大宅,原來為的就是這樁婚事!

而尤老孃原就不是個有主意的,此時聽張誠並未挑破婚事,只是邀請自家母女前去‘相看’家境,下意識就想要點頭應下。

唰~

這時裡間的門簾突然一挑,一個穿著蔥綠長裙的少女走了出來,毫不避諱的盯著張誠問道:“張家叔叔,卻不知您是在哪位尚書侍郎身邊做師爺?”

張誠猝不及防被她問的愣在當場。

張華臉上的表情卻是要豐富的多,他直愣愣盯著少女如詩如畫的眉目,身子一點點的往上拔,等好容易挺直了脊樑,那嘴裡也早蓄滿了涎水。

他猛地淹了口唾沫,激動的衝著少女深施了一禮:“小生張華見過妹妹。”

說著半抬起頭,又色與魂授的道:“咱們自小指腹為婚,天生就是一對兒鴛……”

“呸~”

卻見那少女叉著蠻腰,橫眉冷目的啐道:“那個和你指腹為婚了,也不先撒泡尿照一照!”

“三姐兒!”

尤老孃忙喊住了她,訕訕解釋:“華哥兒卻是認錯了,這個實是我家三姐兒。”

“哼~”

尤三姐梗著白皙脖頸,對張華不屑的冷哼一聲,隨即又望向張誠:“莫非不是尚書侍郎?那就是將軍嘍!卻不知是幾等爵,比我姐夫那三等將軍是高是低?”

張誠被她追問的有些狼狽,支吾道:“姑娘說笑了、說笑了。”

尤老孃也覺著不妥,忙拉了拉女兒,沒甚底氣的呵斥道:“你這丫頭混說什麼,還不快回屋……”

“媽媽!”

尤三姐不客氣的打斷了母親的話,斜著張家父子道:“都說京城裡的官兒,比那永定河裡的什麼還多,這僧多粥少的,好些個過的還不如咱家呢,更何況是身邊的師爺!”

說著,她又直視張誠笑道:“不過以張叔叔的才學,十餘年不出世,這一出山必是要輔佐那些有錢有勢的,做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張叔叔,您說是不是?”

她話裡著重點出‘十餘年不出世’幾字,顯然是不相信張誠蹉跎了十幾年,還能突然找到什麼肥缺。

好個尖酸刻薄不留情面的丫頭!

饒是張誠歷經炎涼城府頗深,也不禁暗暗咬牙,但瞥了眼一旁正失魂落魄,無法接受老婆變小姨子的敗家子,也只好強忍著怒氣道:“姑娘說笑了,我那東翁你或許也曾聽說過,正是出自榮國府的焦順焦大人——他如今在工部雖只是七品,所轄匠人卻多達數萬,稱得上是位卑權重。”

頓了頓,又補了句:“且焦大人不日即將升任六品主事——十八歲的六品京官,還是大權在握的實職,便王公子弟也多有不及,日後封侯拜將也未嘗可知。”

其實張誠原本並不想道出焦順的名姓,畢竟焦順那家奴出身對上旁人倒還罷了,對上寧國府當家主母,總覺得憑空矮了半截。

但如今既然不得不說出來,自然要極力往焦順臉上抹粉。

而聽到‘焦順’二字,尤三姐臉上先是顯出些異樣來,隨即卻就嗤鼻道:“我倒是誰呢,卻原來竟是他!張叔叔怎偏去給他做了師爺?這不成了奴才的奴……”

說到半截,又假模假樣的掩住了嘴。

雖沒把話說全,可對面張誠的臉色卻已經漲的豬肝彷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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