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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存了將主僕兩個一處擺弄的野心。

焦順這日著實賣了些小意殷勤,至午後得了酒菜,嘴兒對嘴兒的嚼用了,又相擁著一忽兒醒一忽兒睡的,膩到傍晚才依依不捨的散了。

雖是一意的施展溫柔手段,可焦順到底是粗魯底子。

天幸有夾襖長裙遮蔽,銀蝶雖邁著內八字走的勉強,大面上倒也瞧不出什麼破綻。

等到了寧國府裡,尤氏早待嫁似的盼了大半日。

見她終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忙支走了一眾閒人,拉著她上下端詳。

銀蝶見她欲言又止的,便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又盈盈的一拜,真心實意的道:“倒要多謝太太成全了,我今兒才算是沒有白活!”

只這一句,就引的尤氏愈發期盼,忙扯了她到榻上,又親自端了乾果蜜餞,供菩薩似的哄著她。

銀蝶順勢拿喬一番,這才添油加醋的道出了日間所有。

…………

卻說焦順回到家中,先往那寶貝箱子裡注入了新鮮血液,這才到堂屋上房陪著爹孃、義父用了晚餐。

席間提起要緊盯賴家的想法,來旺便勸道:“這事兒有我盯著就成,你可不能因為這些事情荒廢了公務——如今你在官場蒸蒸日上的,就該以仕途經濟為主,私仇雖也要報,卻總不如自己的前程要緊。”

“屁話!”

焦順還沒開口呢,焦大就先撇嘴道:“咱爺們生在這人世間,若不能快意恩仇,軟蛋似的活著還有什麼鳥意思?!”

相處了這大半年,來旺那還能不知道他是什麼脾性,當下只一笑道:“老哥哥說的是。”

焦順給焦大夾了塊爛軟的火腿,嘴裡嬉笑道:“您老這歲數自然沒意思,我可正活的滋潤呢——再說了,也沒見您老這快意恩仇的,把東府那些忘恩負義的怎麼著。”

“這……”

焦大牛眼一瞪:“老子那是顧著老國公的恩情,不然早一把火替他們了了是非!”

“這就對了。”

焦順也笑道:“我如今也是顧著先前的情分呢,哪裡就軟了?”

焦大‘哼’了一聲,夾起那火腿嚼用著,順勢灌了半碗桂花釀下去,便又自得自樂起來。

焦順這才又轉向自家老子,道:“兒子倒沒指著真能如何,若是沒把握一棍子打死他家,咱們悄悄捏些把柄,先引而不發也就是了。”

見兒子心裡有數,來旺便再沒有多說什麼,酒足飯飽之後,徑自拉著焦大擺了象棋對壘,放焦順回屋歇息。

因白天耗用的狠了,當夜焦順就高掛了免戰牌。

第二日天不亮,便自床上爬起來,拿冷水激起精神,由玉釧兒、香菱陪著好生晨練了一回——此晨練非彼晨練——又匆匆用了些管飽扛餓,且又以形補形的硬菜,便急急忙忙去衙門當值了。

因答應下要擠出兩天空閒,照應那大觀園的破土動工儀式。

此後兩三日裡焦順自是加倍的賣力氣,在司裡研討勤工助學的種種細節,譬如:

一家人都在官辦工坊的,積分能否合用?

若能合用的話,旁人又怎能比得上?那名額還不就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長此以往怕又是上下勾結沆瀣一氣的局面。

若不能合用的話,對那些家人口繁多的匠戶是否不公?又如何能調動這些人的積極性?

女工能否入學?

若不能入學,如何解決編、織類工坊的痼疾?

若准許入學,男女大防又該如何避免?

這首批工讀生,年齡上下限如何設定?

工讀時間是以一二年為期,還是設為三年?

技藝學習的比重如何界定。

諸如此類的細碎問題,足能列出三五百條。

內中又多有互相矛盾之處,想要面面俱到是絕無可能的,只能在推進新政的大前提下,儘量照顧大多數人的基本利益。

當然了,這多如牛毛的問題想在短時間裡解決,也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焦順也只是想集中突擊一部分看似困難,後世卻有現成例子可以遵循的問題,等先搞出些成果來,再請假時旁人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至於蘇侍郎要求‘大幹快上還要穩’的巡視組章程,則是早在前兩日就遞到了上面。

計劃是分成南北兩路,分別巡視大江南北,工坊比較集中的城市——鄉下倒也有不少工坊,可卻沒有現成的官辦蒙學可借用,故此只能暫緩推廣。

具體如何推廣、宣講、稽核,也都分別列了章程,雖不敢說是百無一漏,但方方面面考量的都十分周全。

不過按照規矩,上面多半還要打回來一次,以示權威——打回重製,最後卻選了初版的事情,可不是現代社會才有的稀罕事兒。

此間種種且不贅言。

卻說焦順提議暫留花草,待明年春暖再放任各處移栽的事情,不幾日便在府裡傳開了,倒惹的上上下下交口稱讚。

連林黛玉聽聞這事兒,也向寶玉道:“不想他一個奴才出身的粗漢,竟也知道憐愛花草——偏某些人日日倚紅偎翠的,反倒想不起這些來。”

不想寶玉聽了這話,低下頭拿靴子蹭著青石板,卻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好啊!”

林黛玉見他這樣子,心下雖有些後悔,嘴上卻是半點不肯饒人:“先前咱們在一起時,說什麼也不見惱,現如今你和別人耍慣了,就聽不得我說話了?”

“怎麼會!”

寶玉忙解釋道:“我只是不喜他這法子罷了——若換了我是那後園的花草,幾輩子緣法才換來一處長大的情分,若就這麼各顧各的分散開,我倒寧願死在一處才好!”

“呸~”

這話實說到了林黛玉心坎上,她紅著眼背過身啐道:“平白又冒出這些酸詞兒來,若讓人聽見了,倒又說是我挑唆的!”

“就是妹妹挑的!”

寶玉繞到她跟前,攏了她的手激動道:“妹妹一去大半年,我是心也碎了、魂兒也飛了,每日裡行屍走肉一般,說是活著,倒真不如死了痛快!”

黛玉聽他這幾句肺腑之言,那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與寶玉四目相對,正要許些盟誓出來。

不曾想外面晴雯風風火火闖進來,連聲催促道:“二爺、二爺,你快出去瞧瞧吧,茗煙剛過來傳話,說是秦相公不中用了!”

寶玉一聽這話,倒正應了方才的形容,是心也碎了、魂兒也飛了,撇下黛玉忙忙的更衣出來,因車架猶未備齊,就又急得滿廳亂轉。

見這番景象,林黛玉那淚珠更是連了線的往地上摔。

暗想著:說千道萬,他心下到底不止我一個。

今日為了秦相公能將我丟下不管,明日再有旁人也不足奇。

一時更覺孤苦無依。

…………

與此同時,梨香院內。

薛寶釵正翻看第三版的員工培訓手冊,忽聽說焦順做了這惜花護花之舉。

便向鶯兒道:“先前還擔心他是個粗魯的,誤了香菱的終身,如今看來非但才幹世上難得,這細心處也正應了那丫頭的一片赤誠。”

鶯兒聽了也替香菱高興,卻忍不住遺憾道:“可惜偏又有個玉釧兒作怪,聽說還曾三番五次的打壓她呢!也就仗著那焦大爺不糊塗,否則……”

說著,忽的想起了什麼,瞪大了眼睛脫口道:“姑娘,他雖有些好處,到底這出身有些……又怎比得上寶二爺世代簪纓,品貌風流?!”

“渾說什麼?!”

薛寶釵把手上的文稿一拋,板著臉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若傳出去還以為我存了什麼心思呢!”

頓了頓,卻又似在向鶯兒解釋的道:“我方才只是想著,倒該勸寶兄弟與他多親近親近,日後也好做個臂助。”

鶯兒這才放下心來。

說到底,在她看來焦順雖也有些本事,卻又怎及得上寶玉的家世品貌?

兩人說笑幾句便又各自丟開,一個做繡活兒,一個研讀手冊,兩不干擾。

也不知過去多少時辰,忽聽小丫鬟文杏進來稟報,說是寶二爺出去一趟,回來就丟了魂似的,珠大嫂子因怕他出什麼事故,故此特地派人請姑娘過去解勸。

寶釵聽了這話,急忙撇了焦順的文稿,引著鶯兒匆匆趕至寶玉院中。

卻見黛玉並三春早都到了,正圍著寶玉鶯聲燕語的,寶玉卻只是木然垂淚。

林黛玉便也捻了帕子暗自垂淚不已。

雖則成效甚微,但一連兩日眾女卻是時時不離寶玉左右,至於什麼焦順、來順的,何曾再有人記起隻言片語?

說白了。

焦順雖一心惦念著釵黛,但現階段釵黛兩個終究只將他當個外人罷了,所思所念皆在寶玉身上。

但這府上也並不是沒人念著焦順。

打從那日銀蝶回去,將舊宅裡一場情事掰開了揉碎了,對著尤氏加油添醋的講了十多遍。

尤氏對焦順的印象,便從那腌臢擴充套件到了全身。

每日裡魂牽夢縈的,直恨不能扯住那腌臢把柄,將個一身莽勁兒偏又能做繞指柔的漢子,從自己的臆想中拉出來,肆意的快慰快慰才好!

又因聽說破土動工的時候,焦順要做出面個監工,便提前尋到了李紈面前。

嘴裡問著可有什麼要幫襯的,實則是想打個鋪墊,到了正日子也好過來‘巧遇’一番。

李紈哪知道她這些花花腸子?

當下拉著她的手,並肩在榻上坐了,由衷的道:“虧你這時候還能想著我,不瞞你說,我這幾日實在顧不顧來,有心請姑娘們幫襯幫襯,偏寶兄弟又發了癔症。”

“這大好的日子,寶兄弟又發什麼癔症?”

“你莫非還不知道?蓉哥兒媳婦的兄弟死了,他們一塊兒頑的極好,偏又是眼睜睜瞧著斷了氣,回來就……”

秦可卿和她老子早先後去了。

秦鍾這再一死,秦家豈不是徹底絕戶了?

雖則尤氏對秦可卿恨之入骨,現如今卻也免不得起了些悲憫的心思。

不過陪著李紈長吁短嘆了兩句之後,她便又急著探聽:“聽說明兒破土動工,倒要勞那焦順出面監工?”

“唉~”

李紈嘆了口氣,無奈道:“這等事總不好勞動兩位老爺,偏哥兒們又耐不得這些瑣碎,若不請焦大人過來幫襯,怕就只能由著奴才們牽頭了。”

這說辭實是給賈赦、賈政臉上貼金,他兄弟二人一個賽一個的眼高手低,真要是主持工程來,怕還比不上賈璉、賈珍這些半吊子呢。

尤氏自不會拆穿此中內情,反笑著恭維道:“若非如此,又怎麼顯出你們妯娌來?先前鳳丫頭架海擎天似的,如今換了你,竟也是一樣的周全利落!”

李紈忙擺手道:“我那裡比得上她,現今倒恨不得她身上早些爽利了,我也好卸了這千斤重擔呢。”

正說著,素雲自外面進來稟報,說是焦大爺讓香菱送了‘太祖語錄’來,看奶奶是要當面收了,還是直接打發她回去。

因聽到‘焦大爺’三字,尤氏登時提起了興致,忙問這又是鬧的哪一齣。

“這必是平兒那丫頭多嘴!”

李紈笑著解釋道:“近來官場上開始流傳一本‘太祖語錄’,說是當今聖上親手編撰的,載有太祖爺經世濟民的一些心得體會——我因聽說各處官宦家中,甚至還拿這做開蒙的讀物,便順嘴兒跟平兒、鴛鴦提了一句,不想那順哥兒就巴巴給送了來。”

尤氏偷眼看看李紈,見她這十多日忙碌下來,氣色反比先前好了許多,既顯出些當年的風流靈巧,又不失婦人的豐熟玉潤,一時不覺就倒有些泛起酸來。

忍不住打趣道:“他倒是個有心的,知道妹妹最看重蘭哥兒的學業,偏就送了這東西來討巧。”

李紈原也沒多想,此時聽她似是話裡有話的,反倒尷尬起來。

有心要把這東西退了,可這‘語錄’現今只在官場流傳抄錄,民間尚不敢擅自刊印,若就這麼退給了焦順,卻怕一時沒處踅摸去。

思量再三,也只得岔開了話題。

同時暗尋思著,該怎麼斷了與這焦順的瓜葛往來,也免得再惹出什麼風言風語——二姑娘迎春的境況誰人不知?且她又是個寡居之人,更受不得那些非議謠言。

這兩個熟婦人嘴上談天說地的,暗地裡一個想著撇清、一個想著勾連,倒都是滿心的焦某人。

且兩相對比之下,更見這活寡竟比死寡還難熬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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