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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標營最早員額是池州帶來的,可用的不過一百來人,劉若宰和孫晉上本議設桐標營,兵額是一千,皇上本是不同意,後來是何相國上了本,皇上給的是一千二百兵,但張軍門的意思,兵額要用到實在地方,便分了七百給守備營,因都是駐守安慶,皇上和兵部便未乾涉。史道臺覺著員額不足,將道標營合併到桐標營,加起來仍是有一千之數,將官以遊擊加參將銜,是便於統轄客軍遊擊在桐城作戰。”
盛唐門城牆上,龐雨邊走邊說,到了門樓處卻沒有進門,而是直接走到了垛口處,莊朝正跟著他站定,郭奉友帶著人站在了外圍。
今日難得的是個陰天,低沉的天空之下,大江在盛唐渡前滾滾而過,江上白帆點點,
“大人前兩日與我一說,小人回去想想,從沒管過一個營,還是願意幫大人帶親兵司。”
龐雨哈哈一笑,“朝正有參將不當也要給我帶親兵司,有這份心是好的,不過就算是給本官帶兵,以後總還是要單領一營的。桐城也不遠,按上次所說,戶房、兵房、銀莊、文書隊自會派人協助,與守備營中是一樣的。”
“小人慣了與大人說話,聽聞這桐標營常跟著史道臺行走,小人不慣與文官往來,就怕哪裡不如了史道臺的意,小人是大人舉薦去的,就怕給大人惹來是非。”
龐雨擺擺手道,“朝正不慣與文官往來,不算是缺點,本官看來反是個優點,行伍有自個的事情,文官是上官不假,但練兵打仗是武職的事,中間的道理朝正你要自個拿捏。至於史道臺嘛,他於行伍不甚熟稔,但確是個寬厚人,相處是不難的。”
莊朝正原本話就不多,聽完之後也想不出多餘的話來,只好默不作聲。
龐雨看著他道,“初設壯班的時候你就來了,是第一個透過挑選募的兵,算是我守備營元老,老家東鄉大院村,土名豬草壩,那時候比現在可瘦多了。”
莊朝正聽完有點激動,“難為大人還記得,小人其實在第三司的時候也瘦,只是到了親兵司之後,大人給親兵司的食譜豐厚,每日都是四餐,小人跟著吃,不知不覺便肥了。”
“鐵甲兵必須膀大腰圓,若非如此,披甲之後難以發揮戰力,所以吃得要多一些,陸戰司那樣的輕甲,又要講求速度,可以吃差一點。”
龐雨笑完之後打量了一下莊朝正,確實與親兵司的整體體型差不多了,按照以前龐雨的印象,當兵的都要精瘦才好,行動才迅速,但多次實戰和演習都表明,鐵甲兵必須是大塊頭,爆發力和耐力才能滿足披甲作戰,很多鐵甲兵看起來沒啥肌肉輪廓,但實際力量非常大。
“現在是個將官,胖一點更有官威。”龐雨說罷指指門樓,帶著莊朝正走進去,“獨領一軍之後,與上官相處是小事。朝正想來也是知道的,一向以來我官軍中有些頹敗習氣,吃空餉喝兵血,將官在一營之中便是土皇帝,拿兵將當了家奴用,操練選兵一無是處,便說這潘可大……”
龐雨坐下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莊朝正也沒有站起來告辭,因為守備營軍中從無端茶送客的規矩。
“當年桐城民亂,潘可大領兵過江的時候,安慶池州兩府僅百餘可用之兵,後來折騰出桐標營,一千的兵額,最後見在兵馬不過五百,上官點閱就在桐城抓乞丐拉青皮頂數,每人給十文錢。”
龐雨搖頭吹著茶盞,把水面上的茶葉吹開,又淺淺喝了一口,他說的情形,實際援剿官兵都差不多,情況有好有壞,桐城民變之前整個應天的兵餉很低,普通士兵月餉五六錢,家丁九錢,在物價高企的江南地區,這個收入實在吸引不到什麼人,民變之後又面臨流寇犯境,張國維多方籌措,逐漸把月餉提高到了士兵九錢,家丁一兩八錢,雖仍比不上邊鎮,畢竟也大有改善。
但這點銀子也是組成複雜,有些是兵部下撥,有些是應天巡撫衙門下撥,還有地方算了部分本色,再有慣例的銀兩成色折扣,比如龐雨的部分軍餉就要從安慶衛的本色裡面折算,經過多級分撥之後,到手上只剩下半數,潘可大等人不吃空餉是養不起家丁的,即便吃一半空餉,剩下的步兵也拿不到九錢。
安慶守備營也是按照這個標準領取,龐雨每個月都是虧本養兵,莊朝正這個級別的軍官都是知道的。
龐雨沉吟片刻道,“太平時節也就罷了,偏生如今是戰亂之秋,平日欠的債,到戰場就得拿命去還,酆家鋪上多少將官為此丟了自個的性命,若是命沒了,得來的銀子又有何用。”
“大人說的小人都記下了。”
“但我等從軍報國是一面,自家有媳婦有娃,總是要有用度開支的。”
龐雨對門口等著的龐丁招招手,龐丁趕緊過來將一個匣子放在桌上靠近莊朝正的位置。
“大人不必……”
龐雨打斷道,“我軍中皆是忠勇之士,原本就不該薄待,這裡面是本次宿松戰役的作戰獎勵,一處宅院房契,一份大江銀莊的存票,還有一份船行的頂身股,各把總有少許不同,各司以下的戰功評定頗為複雜,目前尚未出來,但把總的評定本官就可以定,這些是你應得的,可放心收下。”
莊朝正遲疑了一下,伸手將匣子抱在手中,又發覺有些不太妥當,正要放回去時,只聽龐雨說道,“朝正現在就可以帶家人去看看宅子,在集賢門那邊,這些年你跟著本官東征西討,也該給家人一個安穩的住處。”
“小人謝過大人恩典。”莊朝正在地上跪拜一下,抱著匣子匆匆出門而去。
龐丁看著洞開的大門道,“莊朝正果真是明事理,只是這桐標營便是道標營,他整天與道臺衙門在一起,到任以後也難保沒有其他心思,姚動山駐守桐城的時候,便整天價的跟著道臺衙門轉。”
龐雨揉揉額頭,“要說咱們這武制也真是操蛋,各營都放在各處自家操練,無論你總兵副將,誰也管不得誰,臨時湊在一起怎麼協同,還不如他媽的流寇,流寇還三天兩頭合個營打一仗。若不是有那一千的兵額,老子管他誰去桐標營。”
“這莊把總又升官又發財,看起來高興壞了,想來那把總月餉雖高也不夠用,總是盼著能多一些。”
龐雨笑道,“人生於世,掙取錢財是人倫之常,光靠感情是不長久的,他外放做官,初去唸我恩情,時間長了看別的將官取了兵餉享用,心思就說不準,即便是營中其他軍官也是如此道理,還是這利益關係更穩妥些,皇帝還不差餓兵呢。”筆蒾樓
……
“臣犬馬駑鈍,蒙恩破格啟用。星趨京師道中臣自料理,兵部本分不外安邊蕩寇二事,向自以來,朝臣以安邊第一,蕩寇第二,臣以為時移世易,方今應以蕩寇為要。”
京師紫禁城建極殿後左門,大明皇帝崇禎身穿一身常服安坐,因天氣有點乾熱,身後的太監輕輕的扇著扇子,面前有數名大臣,四周各有侍衛宦官,人數並不多。這雲臺後左門俗稱平臺,是皇帝接見少數臣子時所用,稱為平臺召對,參加的人雖少,但談的往往是大事,當年袁崇煥以五年平遼而授薊遼督師,就是在此處,今日主角是崇禎正對的一名中年人,正是去年就任命但才上任不久的兵部尚書楊嗣昌。
崇禎觀察一眼參與召對的其他人,然後轉回楊嗣昌身上,“本兵可詳述。”
“若以京師喻為人之元首,則中原之地若人之腹心,邊塞若人之肩臂肢骸,若得腹心無恙,方可輸經血外運肢骸,以仰戴元首而護衛風寒於外,今者流賊荼毒腹心之地,猶如腑臟流毒經血日枯,徒有肢骸而已,微臣乃言安內方可攘外,足食方可足兵,保民斯能蕩寇,此實今日證治之切根本之圖。”
崇禎微微點頭,相對於正本清源,他更喜歡這樣實在的策略。
楊嗣昌得了肯定,信心更足的侃侃而談,“賊起於延綏而流竄腹心,是為延綏、山西、山東、應天、江西、四川、陝西、鳳陽、安慶八境,山東、江西雖未至,亦切近相關,當防賊圖之,防賊之地計七省十境。臣計以山西、河南、湖廣、鳳陽為四正,此四巡撫以原兵原餉分任剿而專任防。再以延綏、山西、山東、應天、江西、四川為六隅,此六巡撫以現兵現餉時分防而時協剿,如是而十面之網張矣。賊入一境之內,相鄰數面相協防剿,令其不得流竄,以待督理大兵至,不愁賊不一網成擒。”
參與召對的溫體仁留意了一下旁邊的戶部尚書,去年侯恂被免,程國祥任戶部尚書,才剛上任不久,楊嗣昌此前上過一本,溫體仁已經看過,其中涉及不少錢糧,所以今日才會讓程國祥參與召對。
在之前的剿賊體系中,朝廷是劃分為關外和關內兩個大區域,基本以潼關為界,總督管關內,總理管關外,楊嗣昌的十面張網,將剿寇作為一個全域性來謀劃,裡面有些新意,但增兵增餉似乎無可避免,此時程國祥還在裝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種召對參與者少,皇帝表達的態度往往更加直接,是體會上意的絕佳機會,今日到目前為止,溫體仁已經知道崇禎心中對安內攘外的排序,以後內閣的票擬之中,他需要以此為指導,這也是皇帝讓他參加召對的原因。
崇禎的手動了一下,但他沒有站起來,只是在扶手上輕輕一拍道,“流賊之利在流,本兵十面張網之策,可謂切中要害。”
“臣數年來查得,賊眾每一大股號稱數萬,四出挾裹各稱數十萬,合之不啻百萬,然賊中精勇堪戰之賊不甚多,所挾窮民婦孺實不為少,剿賊之兵亦不需數十萬眾。”
崇禎微微坐直身體,“本兵說的是實在話,各地撫按上本,動輒稱帶馬之賊數十萬入,賊營幾何、老賊幾何、馬兵幾何一概不知,只知一味求兵求餉,實乃備寇不力,遇賊張皇失措,本兵繼續說剿賊兵馬。”
楊嗣昌停頓一下之後道,“臣竊計督理二軍門各領三萬,專主隨賊大剿,河南、湖廣各設兵一萬五千,陝西、鳳陽各設兵一萬,鳳泗二陵各設兵五千,合計十二萬之數。”
聽到此處,戶部尚書程國祥終於動了,他清了一下嗓子道,“七省十境之中,兵數原不止十二萬,方才本兵所言督理二軍門及四巡撫之下設兵十二萬,未知是新募之兵,還是已有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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