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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登城者升長家,長家升掌盤子!賞廝養十人、馬兩匹,後退者死!”
後面的一個老營掌盤子大聲鼓動,隨即揮動著長刀砍翻落在後面的一名廝養,成群的長家和廝養都往小娃子的竹梯湧來。
沿著城牆上百架竹梯豎起,無論長家、廝養都爭先鞏後的攀上樓梯,一個竹梯上能戰上去三四個人,竹梯往下彎曲著,感覺隨時能折斷。
下邊還有許多的流寇等候,城牆下人聲嘈雜,都是密集的人群,有盾牌的人都高舉在頭頂,他們不能撤退也上不了城牆,那些竹梯是唯一的通道。
小娃子的竹梯下全是上五哨的同夥,所帶的孩兒軍已經被人群阻隔,他躲在一個有盾牌的廝養身邊,借那人掩護著自己,從盾牌的邊緣仰頭看著城頭。此時從下邊看上去,城牆顯得更加高大,城垛在明亮的天際劃出凹凸不平的灰色分割線。
從那條分割線上,不時的飛出石塊灰瓶,胡亂的砸向人群,又是三塊石頭從左側城垛上飛出,城下一片叫喊,有一塊直往小娃子的飛向飛來,小娃子一縮身子,頂住前面廝養的腰,不讓他後退,那廝養大聲嚎叫,死命舉起盾牌。
只聽梆一聲悶響,蒙著牛皮的盾牌裂開急道口子,但擋住了這塊石頭。那廝養往後退了一步,他口中仍在啊啊的大叫。
又一個黑影飛出,小娃子立即辨認出了那圓筒的形狀。
火雷冒著白煙落下,周圍一片驚呼,流寇以那火雷為圓心往四周逃散。
一名廝養嚎叫一聲衝向那火雷,一把抓起要往城頭扔回,但他抬手之時似乎感覺那火雷太重,大約扔不上城牆,趕緊停下要往其他地方扔,周圍全都是人,他又一猶豫。
轟一聲巨響,那廝養被火光和白煙吞沒,斷裂的手指和衣襟隨著白煙飛射而出。周圍又幾聲慘叫,即便跑散開去,仍有人被飛散的鐵釘所傷。
小娃子左臂一股針刺的感覺,接著開始疼痛,他抬起手一看,一枚鐵釘紮在肉中,趕緊逮住尾部,吸一口氣猛地扯出,創口一陣劇痛,小娃子呲牙咧嘴的吼了一聲,心中一股怒火升騰起來,一時又無處發洩。
白煙裡傳出非人的嚎叫,他不用去想那人會傷成什麼樣,但肯定是沒救了,但心中也有些奇怪,那人拿在手上也沒炸死,可見這火雷不見得厲害,幾乎難以奪命,但偏偏又會造成大量的傷員,形成的恐慌也很強烈,至少小娃子已經有些心理陰影。
上面接著扔下石塊,石塊的數量很多,但好在都是較小的石塊,旁邊那廝養大多都擋住了,否則守兵不可能扔過城垛上方,此時垛口處已經被攀城的人堵住,城牆內的位置都是長矛兵,垛口處不停的有矛尖伸縮,與竹梯頂端的人交戰。所以守兵也不可能再扔磨盤下來,沒人能把磨盤舉過城垛。
城頭投擲的力度減弱了不少,大約守軍的體力也極大損耗,再沒有開始那樣的密度,此時火雷原本應該更有效,既輕便又能大量殺傷密集的人群,但投擲的數量也大大減少,小娃子不知道原因,但他慶幸如此。
又躲避過兩個火雷和幾塊石頭之後,小娃子出了滿背的汗,地面上到處都是石塊,這一帶幾乎找不到落腳的地方,還有那些受傷的人,仍在地上扭動嚎叫,都堆積在城下無人理會,被人踩來踩去,城下一團混亂,幾名沒有受傷的廝養瘋狂的哭叫,精神已經崩潰。
以小娃子的經驗來看,如果梯子上的人不能登城牽制,那這樣的攻勢也就持續不了多久了,即便有老營督戰也不行。
城下始終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所有參加進攻的廝養和長家都高度緊張又極度疲憊,處於隨時崩潰的邊緣,小娃子一箭沒射一刀沒砍,只是在不停躲避石頭和火雷,此時也感覺體力將盡。
離崩潰也許就差一個磨盤了,如果真有磨盤出現在垛口,小娃子已經決定不顧一切逃跑,他寧可被砍死也不能被磨盤砸成一團肉醬。
他繼續抬頭留意城頭,頭頂上那架竹梯頂端上,此時只有兩個人在攀爬,前面一名廝養幾乎精疲力竭,他與城頭對抗多時,連盾牌都舉不動了,便往下退了一步,他後邊的紅衣長家早已不耐煩,見他還敢後退,怒吼一聲揮起骨朵正中廝養的腰側,廝養慘嚎著一頭栽向地面。
那長家抬足而上,他左手圓盾右手鐵骨朵,腦袋剛到垛口,裡面鋒刃閃動,至少有三支長矛在向他攻擊,他連忙退下一步,不敢登上後面兩級竹梯,一旦將上身完全暴露在垛口,對方平刺過來的話,他在梯子上難以借力,推也被推翻了。
他只站到露出腦袋的位置,這個位置距離城垛遠一些,守兵如果要順利攻擊他,就需要暴露在垛口,那長家不停的試探裡面的守兵,一個持長矛的守兵似乎心急了,出現在垛口上用長矛死命的往下戳,那長家頂著盾牌抵擋,在那矛兵的猛刺之下,竹梯嘰嘰嘎嘎的劇烈抖動。
那矛兵正殺得興起,十多支箭矢破空而來,有兩三支射中那矛兵的面門,他腦袋一仰,瞬間便消失在垛口。
後面督戰的老營站在二十步外,由廝養豎起門板遮擋,用刀槍堵住退路,大多用弓箭的流寇已經連續發射了數十箭,體力急劇下降,但間隔了這麼久射殺一個守兵還是能做到的。
“快上!”小娃子大喊道。
那長家也認定了這個機會,此時不但少了一個守兵,那個中箭守兵還會阻擋城頭攻擊的角度,這確實是最好的機會。
那長家急上兩步,探頭一看城內,手中的骨朵脫手飛出,牆內一聲慘叫,小娃子知道又少了一個守兵,那這個垛口的三支長矛應該只剩一個人,此時是個關鍵時候。
那長家抽出腰間的雲梯刀,將盾牌頂在前面,噔噔兩步踏上了垛口,怒吼一聲跳入了城牆。
城下一陣歡呼。
“快跟上!”小娃子抽出腰刀,拉開擋在身前的一個廝養,雖然不是第一個登城,但此時這個竹梯萬眾矚目,只要自己登上去,老爺看到的話,一定能記得住。
小娃子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登上了竹梯。
這一段城牆形成了一個缺口,那長家跳入城牆後,旁邊兩個竹梯的守軍也被牽制,很快能形成突破,只要登上足夠的人,就能佔據這段城牆,等積累一定數量之後,便可以沿著城牆攻擊,佔領南薰門的門樓,在那裡集結兵力進行後續攻擊。
城下歡呼四起,黃旗下大鼓擂響,流寇們士氣高漲,小娃子猱身而上,在晃悠悠的竹梯上快速攀登,這是他和他哥哥的絕技,在上五哨是爬梯最快的人,很快就到了頂端,周圍看到的人都齊聲助威。
小娃子登上最後一級,裡面一片廝殺之聲,最先看到的是一個草廠,只剩下幾個草束和火罐,登上垛口之後略微一看,地面上倒著三個守兵,看著就是衙役和百姓,兩支長矛落在地上。
兩側喊叫如雷,顯然仍在激戰,小娃子吸一口氣跳入了城牆,成為了第二個登城的人。
往左右張望一番,身邊的城垛內有一個粗大木架,上面是一個圓筒,下面有一個軲轆一樣的東西,圓筒上有幾根粗繩,木架下的地面上有一個豎著的磨盤,看來就是用這東西將磨盤擺上垛口的。
城樓的方向看去,那裡正在激戰,三四名社兵在前方阻擋,他們拿矛的方式就能看出缺乏訓練,刺出之時也顯得無力,但幾人都沒有退縮,大聲叫喊著將手中短矛亂捅。
那名長家提著雲梯刀與他們搏鬥,雙方都不敢太過逼近,長家身上並無任何盔甲,所以這種短矛也頗具威懾,一旦刺到要害,即便當時不至於身亡,也很有可能造成重傷,所以他們都小心的尋找機會。
左側的方向有幾名社兵趕來,小娃子撿起地上的一支短矛正要迎戰,牆頭上跳入另一名伴當,他用一把長刀,把那幾名社兵趕得連連後退,接著又跳入一人,兩人把那幾個社兵逼退回去。
周圍兩個竹梯都開始跳入同夥,城下鼓聲如雷,眾流寇助威聲驚天動地。
小娃子喘息幾口,調頭往城樓的方向趕去,此時已經有三人在與社兵對抗,他們都是用的腰刀和雲梯刀,揮動起來需要很大空間,城牆狹窄施展不開,反倒是對面的長矛更密集,封住了城牆通道。
那幾個社兵高度緊張,注意力全在前排幾個流寇身上,雙方的刀槍互相碰撞著。
小娃子並不到前排,而是躲在左側後排,面前就是第一個登城的長家,這人也是上五哨的,小娃子平日就知道這個長家,是山西入夥的土寇,以前當過邊軍,打仗的時候不吃虧,方才他孤身跳入城牆,牽制了附近所有守軍,讓後續的人能夠登城,而且他自身還未負傷。
此時那長家仍拿著盾牌,步伐頗為靈活,不停的上前試探,對方一刺他又後退一步,等待社兵露出空擋,打得耐心又小心,他已經有登城的首功,犯不著拼命。
他盾牌剛擋開旁邊一次刺擊,立即往前一步舉刀要砍,對面的社兵嚎叫著殺來,這長家立即又要後退,突然背後被人猛力一撞,他不但沒有退回,還被撞得往前撲去。
變起突然,他完全來不及格擋,對面長矛噗一聲殺入了腹部,這長家慘嘶一聲丟了盾牌,一手下意識的握住矛杆。
乘著對方的長矛無法回收,小娃子從他旁邊一步竄出,從側面進入社兵槍身之內,手中短矛閃電刺出,矛頭撲進那社兵的右腹。
那社兵慘叫著弓著身子往後退去,小娃子已從他讓出的位置進入社兵的側翼,丟了長矛一把抽出腰刀,對著後面另一個社兵砍去。
刀鋒咄一聲斜砍在那社兵的面頰上,從額頭橫過鼻樑和臉頰,鮮血噴湧而出。
小娃子擠著那受傷的兩個社兵,不讓其他的短矛橫過來,腰刀朝著幾人連續劈砍,幾個社兵擠在一起,短矛毫無用處,其他兩三個流寇衝過來,雲梯刀和腰刀朝著幾人亂捅。
幾個社兵被擠得無法動彈,在幾人瘋狂的砍殺之下變成了堆疊的屍體,正在趕來的一群社兵見了驚恐萬狀,趕緊停下腳步,只敢在原地防守,前方城樓響起急促的鑼聲。。
“往前衝!”小娃子滿臉的血汙,揮著缺口的腰刀怒吼著,他需要儘快拓展佔據的城牆,讓更多同夥衝上來,按他們一般攻城的經驗,只要佔據一段城牆,這些沒有官兵的城市一般就破了,只有在廬州遇到一個妖怪,生生被趕了回去。
此時後面又上來三個伴當,眾人一起往前殺去,小娃子跑了幾步便落在後面停了下來,前面眾人並未注意到。
小娃子退回方才激戰的地方,地上那受傷的長家仍在扭動,他右手捂著血流不止的腹部,已痛得說不出話來,眼睛瞪得圓圓的,左手指著小娃子,喉嚨發出荷荷的異響。
新上來的伴當都往兩邊衝去,沒有人留意這裡,小娃子撿起一支短矛走到那長家身邊,一腳踩在他的頸項上,矛尖向下垂著,那長家圓睜雙眼,卻沒辦法躲避。
小娃子膝蓋微微彎曲,矛尖從長家的心口慢慢刺入,這個微小的動作在此時的城牆上根本沒有人留意。
長家大張著口,感受著那冰寒的矛尖緩慢的破開面板和肌肉,往他的心臟一點點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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