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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了好!”
龐雨帶著何仙崖,兩人剛到百順堂的門口,就聽得蔣淑瓊在門內大聲嚷嚷。
“賭檔是啥地方,都求個吉利求個好運,既是中元節該燒舊物,便把那些壞的舊的堆到門口,看看今晚誰家門前燒得旺。”
兩人掀起門簾進去,迎面一股暖意,大廳裡面擠滿了人,滿堂喧囂一片。
蔣淑瓊正指揮著幾個婆子和小廝收拾舊物,主要是些被賭客氣憤時破壞的板凳、棋牌等等,按此時的風俗,中元節可以燒些舊東西,寓意辭舊迎新,賭檔裡面還講究個火紅運氣,有些賭客也希望燒旺一些,跑來湊熱鬧幫忙。
蔣淑瓊一見到龐雨,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尖叫,然後趕緊來到龐雨面前,“東家新年好,恭喜東家賀喜東家,開年這十幾天百順堂生意興隆,連安慶府城都有人慕名而來了。奴家這十幾天一直在賭檔裡面,雖然沒有回家過年去,但看著這熱鬧,就為東家高興。”
“蔣班頭年節都一心辦差,有這種勁頭,百順堂自然會紅火,等今日晚間打烊之後,咱們百順堂也要過節,蔣班頭這樣勤勉的,龐某還有獎勵。”
蔣淑瓊一臉驚喜,隨即搖頭道,“東家年前已經給了過年費和獎金,做事是咱們的本分,誰還好意思領獎勵,奴家萬萬不領。”
龐雨微笑道,“差事辦得好,客人有樂子,大家有錢賺,獎勵是理直氣壯該領的,蔣班頭萬勿推辭。”
說罷龐雨也不與蔣淑瓊多言,徑自上了二樓,劉若谷在樓梯口接到龐雨。
龐雨撐在圍欄上看了大廳片刻後問道,“哪些人在出手段?”
“牌九地字桌上戴青色方帽那人,牌九黃字桌上莊家對面兩人。最先是汪仁發現他們有些可疑,在下留意看了,他們用了與我們賭檔同色骨牌,在下方才叫人換下桌上的牌來,一一清點之後,有些牌出現重複,有些又少了,正是被他們換了未及換回的。”
汪仁從劉若谷身後探出頭來道,“地字桌上那人手法極快,一伸手便換了牌,黃字桌上兩人要差些,要另一人引開眾人注意,另一人方才換牌,非是每次皆成。”
龐雨點點頭道,“汪大師在這裡可還呆得習慣?”
汪仁討好的對龐雨說道,“勞東家下問,小人呆得習慣,東家給了四兩銀子的月錢,雖然少了些…”
龐雨瞪了汪仁一眼,汪仁趕緊改口道,“那也足足夠用了。”
他被龐雨抓在牢中關了幾天,龐雨派人去府城打聽了一下,磨油坊確實有個汪仁,外貌描述起來和此人也相同,這才將汪仁放出,讓他在百順堂抓騙子。
“拿月錢自然沒有騙錢那般自在,但本班頭沒讓你走之前,你都得呆在這百順堂,你要是敢跑,抓回來就把你關入內牢,而且本班頭可是知道你家所在的,聽聞你父母都還健在。”
汪仁點頭哈腰道,“不敢跑,不敢跑。”
這時樓下的地字桌上又一陣喧譁,只聽有人大喊“莊家十二巫山!”
龐雨目光轉回大廳,堂中莊家翻牌出來兩張都是三點,百順堂是行的小牌九,總共三十二張骨牌,每人發兩張,以對子為大。對子此時稱為華隊,華隊中又分為大牌和長牌,十二巫山是長牌中最大的。
閒家要贏的話,手中只能是大牌才行,大牌只有四種,分別是“天地人和”。
莊家開得足夠大,桌上其他六個閒家都不想翻牌,惱怒的一把扔進了臺中間,只有那戴青色方帽的人沒動。
圍觀下注的人都期待的看著那人,因為他開始贏了不少,很多人都下注買他這閒家贏。龐雨雙手抱著,饒有興趣的看著那戴青色方帽的人。
只見他不慌不忙的伸手,隨意的把兩張牌翻開,龐雨絲毫看不到他何時換的牌。
“人牌!贏了!”
竟然是一對四點的人牌,贏了莊家的十二巫山,周圍下注的賭客齊聲歡呼,發牌的莊家臉色鐵青,這一把百順堂輸了不少銀子,更多的賭客被歡呼吸引,圍聚到地字桌前。
汪仁指指那人道,“換牌都是在掌心夾牌,看此人手法,絲毫看不出破綻,應是學過仙人歸洞之類戲法,據小人推測,恐怕雙手總共能夾兩張或三張之多,如此極易湊出華隊。”
“他們贏了多少?”
劉若谷低聲道,“此人一人便大約贏了七十兩,黃字桌兩人要少些。”
“那為何不拿了他們。”
“他們跟劉秀才一起來的,是以在下不敢妄動,才趕緊派人去請東家前來。”
龐雨偏頭看看劉若谷,“在何處?”
劉若谷往左邊一指,龐雨往左邊走過幾步,看到劉秀才正在坐在馬將室中,與另外三人一起打牌,其中一人竟然是焦國柞。
汪仁湊在龐雨耳邊道,“劉秀才和其他兩人同夥,坑蒙那位焦官爺的銀錢,劉秀才三人應是常玩葉子戲、碰和牌的伴當,他們主要靠手勢,要牌的人左手暗示數字右手暗示花色,焦官爺今日輸了有三十多兩了。”
龐雨仔細看了一下,果然劉秀才左手兩次拈鬍子所用的指頭數不同,正是暗示了數字。
龐雨轉頭對劉若穀道,“去讓白鴿票提前開獎。”
劉若谷愣了片刻後微微躬身,去了樓下安排,接著龐雨招呼樓下的何仙崖上樓,對他叮囑了幾句。
很快樓下一陣鑼聲,場中賭客紛紛往門口開獎的地方集中,這白鴿票是贈送的,每個換籌碼的人都送一張,由他們自己選字。就像彩票一樣,只是把數字換成了文字,每天開獎三次,雖然中獎機率不大,但一旦中了就有五兩銀子,對賭徒依然有不小的吸引力,有些輸了的,更盼著中白鴿票翻本。
二樓的賭客也紛紛下樓,唯恐錯過了開獎,焦國柞跑在最前面,連碰到龐雨也只是吼了一聲,絲毫沒有停留。劉秀才走在最後,在他出門前,龐雨先一步堵在門口。
劉秀才愣了一下,看清是龐雨後毫不慌張的冷笑了一聲,坐回了馬將桌邊。
龐雨微笑著走到桌邊坐下,“秀才公好有閒情,自己的銀滿賭檔不去打理,來我這百順堂襄助生意,真是好大的情面。”
劉秀才摸著手中的骰子,斜斜的盯著龐雨,“某倒是想打理自家的生意,可老有人想跟劉某過不去,不讓某安心做自己的事。比如看在下銀滿賭檔生意好了,一大堆人要跟著開賭檔,再比如看劉某那東來樓生意好了,有些人就更加討厭,竟然想把樓都拆了,劉某思來想去,不知是何處得罪了各位,被各位這麼惦記著,哪裡還有心思做事。”
龐雨把面前的骨牌整理了一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口中說道,“那秀才公的意思,你開張的玩意,其他人都不能開張了。”
“那倒不是。”劉秀才往中間一把扔出骰子,“某豈敢如此貪心,但有人要把某的生意趕盡殺絕,某也絕不束手待斃。”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按著骰子點數開始拿牌,兩個人打四個人的牌。
“所以秀才公寧可斯文掃地,帶著幾個江湖騙子來百順堂出些下三濫的手段,就是秀才公的絕地反擊?”
劉秀才嗤了一聲,“今日不過來看看百順堂莊家的能耐,別說什麼斯文掃地,劉某不在乎。若是龐班頭想聽聽斯文的,也可以說一個你聽聽,劉某的堂兄此次考滿,從山東布政司調任京師御史,休說要對付你這個小班頭,就算是對付楊爾銘,劉某也是舉手之勞。”
龐雨眯眯眼睛,打出一個三文,“聽劉秀才的意思,令兄長當御史,不是為朝廷監察百官,更不是為民請命,而是要公器私用,專為你這堂弟與民爭利?”
劉秀才頓時語塞,他沒想到龐雨言辭如此犀利,停頓片刻後打出一個二索,一邊惱怒的道,“那又如何,你一個賤役,便與你爭了又如何。”
“碰牌!”龐雨擺出兩張二索,“秀才公好歹是個讀書人,總該有些起碼的體面,難道今日是要明搶我百順堂怎地?”
等龐雨出牌後,劉秀才又伸手摸牌,哼了一聲道,“休說得你像個良善百姓,不過你這百順堂打理得有些門道,劉某也不把你趕盡殺絕。你讓出六成份額來,就由得你去。”
他說完打出一張九萬貫,龐雨又道,“吃!”
此時門外一陣歡呼,劉秀才瞪了龐雨一眼,“龐班頭耽擱了劉某去中白鴿票,否則這大獎定然是劉某的。”
龐雨摸起一張牌,沒有翻牌過來看,而是用指頭摩挲了片刻,眼睛一直盯著劉秀才,口中說道,“秀才公以為天下的便宜都是自己的,但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還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
“劉某就是如此!你若是不讓出來,劉某便請堂兄出面給楊爾銘寫信,要他免去你班頭之職,否則便彈劾他縱容胥吏,你說楊爾銘會不會為你一個賤役得罪御史。”
“一個御史罷了,秀才公這口氣,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你堂兄是首輔。他彈劾楊大人,楊大人同樣可彈劾你那堂兄包庇親友搶奪民財,桐城民亂便是皇上御筆親批‘士紳縱奴為惡’,要是兩份彈章一起擺在御案上,沒準皇上更願意相信楊大人。”
龐雨說完將牌啪一聲推倒,已經自摸和牌,劉秀才臉色陣紅陣白,目光閃動的盯著龐雨。
此時外邊白鴿票發牌完畢,賭徒們紛紛返回堂內,已經有人陸續上樓。
何仙崖出現在門外,向龐雨遞過個布包,龐雨接過後客氣的遞給劉秀才,“正說著呢,秀才公果然中獎了,這是獎品,還請秀才公收好。”
待劉秀才赫然接過,龐雨大步出門而去,布包軟噠噠的,劉秀才好奇的掀開布條,突然觸電一樣丟開布條,口中發出一聲驚叫。
布包中赫然是三支右手,手掌中各放著一張牌九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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