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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震驚了,他難以想象曾國藩居然會說出這麼誅心的話出來,居然旗幟鮮明的替肖樂天說活,這還是大清的臣子嗎?難道說五十萬湘軍讓曾國藩也起了歪心思?
一股寒意從後腰往上竄,那一刻翁同龢感覺到了絕望。
但是他不敢跟曾國藩翻臉,別看他可以怒斥肖樂天,但是他絕對不敢呵斥曾大帥。湘軍的勢力早就遍佈朝野,朝廷現在正想盡辦法安撫曾國藩,他們和清流也只剩下大義名分這一條繩索束縛湘軍了。
朝廷的對曾國藩的態度非常的統一,那就是捧著他當道德君子,用好話使勁的把他往忠臣堆裡面推,張口閉口都是聖人言青史留名什麼的。
在真實的歷史上,滿清和清流就是這樣用道德繩索來栓死曾國藩的,他的家書,他的冰鑑,他的詩歌語錄都被朝野集體吹捧,當時那個架勢就是要塑造出一個新聖人來。
湘軍裡面的將領不是沒做過黃袍加身的準備,尤其是九帥曾國藩,野史中記載他都已經做好了舉旗的準備,所謂天國聖庫神秘失蹤,也很有可能成為了湘軍造反的資金儲備了。
說實話朝廷已經拿不出什麼手段來對付曾國藩了,打也打不過,用錢收買朝廷還沒人家江南富,至於什麼暗殺之流的想都不要想,那就是不可能的。
最後沒法子,還得從儒家裡面找繩索,想來想去還是道德綁架最有用,傾全國輿論之力就把你曾國藩塑造成聖人君子,我看你最後要不要臉。
翁同龢作為清流領袖他太清楚這一套戰略了,所以他可以怒斥肖樂天,但是他卻不敢說曾大帥半句壞話,哪怕現在曾國藩當面說出了違逆朝廷的言論,他翁叔平也得老實的聽著。
“大帥啊!如果您都這麼想了,那麼國朝可就真完了,他肖樂天有兵有錢現在又來邀買人心,這就是造反的前兆啊?難道說幾十萬湘軍打下的太平江山,最後要拱手送給肖樂天不成?”
“國朝平定幾場大亂著實不易,天下百姓亂極思靜,需要休養生息啊!這時候怎麼能容忍肖樂天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呢……”
“夠了!你翁同龢真是讀書讀傻了吧,你口口聲聲說要和平,要與民休息,另一方面還在鼓動我和肖樂天開戰,你就沒覺得自己左右矛盾嗎?”
“琉球是大清的藩國,肖樂天的藩國丞相身份是人家尚泰王欽封的,合理合法咱們國朝憑什麼說他是叛逆?就算他帶兵,也是人家琉球的內政,堂堂一國丞相帶幾千兵難道還多嗎?”
“再說說那個塘沽特區,本來就是朝廷下旨同意的,新軍作為特區護衛的身份也是朝廷上過了明路的,你們不宣而戰最後居然把造反的帽子扣在人家頭上?你當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
一通呵斥,翁同龢冷汗直流,統兵百萬的大帥身上自有其威風煞氣,只知道讀書的書上又怎是他的對手。
“大帥……大帥這是要拋棄皇上了嗎?大帥不可啊……”翁同龢都快被急哭了。
曾國藩心裡暗爽,我讓你裝,跟我掉書袋,還跟我玩彎彎繞,你還嫩的很呢。不過既然翁同龢服軟了,曾國藩也就達到目的了。
他輕哼一聲“哼……朝廷怎麼出了你們這麼多敢做不敢當,只會惹禍不會善後的糊塗蛋?若是我要拋棄皇上,兩年前我就帶兵進京了……”
“你要記住,忠君不是你這個忠法,朝政也不是你們書生腦子裡的想當然!”
翁同龢一聽大帥口風漸軟趕緊打蛇隨棍上“是是是,老師說的對,弟子受教了……”
解除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屋子裡又是一片和諧,曾國藩這才正式開始點撥這名小他十九歲的未來名臣。
“朝政到底是什麼?不是你所說的公理正義,也不是你所說的大義名分,所謂朝政其實就是各種力量相互傾軋並最終達到平衡罷了……”
“你也別說什麼天下百姓的漂亮話,那都是唬人的,你翁同龢會不動官為牧,民為羊的道理?遠的不說了驅趕百姓衝陣的計策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一句話說的翁同龢臉色紫漲,嘴唇動了幾下就是不敢張嘴。
“哼……這件事我就不提了,可是三天後的大朝會上,你如果還跟今天這樣的愚蠢,等待你們的必定是慘敗!”
“請老師教我……”這回翁同龢總算是服氣了。
“談判就是做買賣,總得有個討價還價不是?你不能佔盡風頭,總不能好處全都給了你們,別人一點都不留。”
“拉電報線你們說不行,搞報紙你們還說不行,推廣西學也是不行,在京師賣點便宜米更是不行,不行不行總是不行,那麼我問問你們,這個態度是談判應該有的態度嗎?”
“就是你們這一次次咄咄逼人的不行,堵住了所有談判的可能,結果人家用嘴得不到的東西,只能用拳頭用洋槍來搶了!都到這時候了,你們還不醒悟嗎?”
說到這裡曾國藩啪的一聲砸碎了酒杯“六年前英法聯軍為什麼帶兵進攻北京城?又為什麼燒了圓明園?明明外交談判就能解決的問題,你們何苦搞出這麼一場兵禍來?”
“我不是給洋人開脫,洋人想傳教,想開港口,我心裡也是反對的,可是反對不代表封閉談判之門啊?在談判桌上吵的不可開交,總比大軍開戰要強吧?”
“同樣是一份條約,在談判桌上談出來的,跟敵人用刺刀逼出來的能一樣嗎?就算最後結果還是向洋人低頭,可是不用打那場必輸的戰爭,我們何至於丟了京城和圓明園?”
這可真是振聾發聵的一番言論,翁同龢當時腦子一暈,他萬萬沒想到曾國藩會說出這麼一番道理出來。
是啊,如果當初《北京條約》《天津條約》是在談判桌上籤訂的,那麼條件應該不會這麼苛刻吧?至少戰爭賠款是不用了,圓明園也不會被燒了。
還是自古以來天朝上國的那點臉面作祟,記吃不記打棺材不頂在門上就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無腦自大毫無智慧可言,別看天天琴棋書畫的,寫出詩文足能傳世,可是都是一群小聰明,沒有大智慧。
象曾國藩、胡林翼、左宗棠包括李鴻章、張之洞這類的文人,才是真正擁有大智慧的高才。下馬能安民,上馬能管軍,識時務不迂腐,知道什麼叫靈活變通。
如果六年前那場戰爭主帥是曾國藩的話,大清絕對不會輸的那麼慘,頂天洋人拿走點傳教權和口岸經商權,至於戰爭賠款那就是甭想,因為戰爭壓根就不會發生。
翁同龢哆嗦著嘴唇說道“當年……當年朝廷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北京城內凡是企圖和洋人談判的都被扣上了賣國賊的帽子,那時候朝野上下就是一個聲音……天朝上國的臉面不能丟!”
“看看……這就是憤青誤國啊!只圖一時嘴巴爽了,要知道這個世界實力為尊,你們沒有戰勝人家的勢力,還要鼓搗朝廷去打仗?”
“呵呵,反正最後死的也不是你們,到時候腦袋一縮當起了烏龜,活著乾脆就否認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把責任往朝廷和軍隊上一推,你們倒是成了憂國憂民的君子了!”
“叔平啊,你是清流公認的領袖這不假,但是你自己可別真讓那些憤青給蠱惑了啊!你自己心中得有個一定之規啊!”
“三天後的大朝會上,你仔細想想什麼是你們的核心利益?什麼又是次要可以放棄的別總想著所有好處都是自己的,小心什麼都想要,最後什麼全都丟了啊……”
“核心的利益?可以放棄的利益……”這幾個字就如千斤的橄欖一樣含在翁同龢的嘴裡。
“我們不能放棄的,就是皇上,就是大清的江山啊!”老翁如夢囈一樣的自言自語起來。
“切……”曾國藩冷笑一聲“好好想想吧,你們的核心利益真的是皇上嗎?”
夜已經深了,最後翁同龢也沒問出核心利益究竟是什麼,或許這種事情只有他自己才能給出答案吧。
送走了翁同龢,九帥瞧瞧來到大哥的身邊不屑的說道“大哥何苦跟這些人廢話?除了一張嘴之外什麼本事都沒有,就算是好心也不過就是辦壞事的料……”
“哎……畢竟我和他父親還是有幾分香火情面的,能點撥還是要點撥一下的,至於他是不是能悟出什麼來,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了……”
說話間花園裡吹來一陣西北風,卷著地上的枯葉嘩啦啦的響,九帥趕緊從親兵手裡接過一件銀狐披風加在大哥的身上。
“大哥啊,夜風太涼了,咱們進屋去吧!”
“冷點好啊,冷點人的腦子就會更清醒,但願肖樂天颳起的這股寒風能讓朝廷清醒一下……你知道嗎,西廂房裡擺著一支翡翠如意,就是昨日慈禧太后送來的!”
“呵呵,如意如意,如我的心意,這就開始向我拋橄欖枝了,為了把持朝政這個女人是真豁得出去啊!”
“哦?那老妖婆開出了什麼樣的條件……要我說就吃掉他們的香餌,最後還不給他們辦事,六年前他殺肅順的時候,誰在乎過我們的感受?現在用到咱們了,知道送如意了,今天咱就不讓她如意……”
提到了肅順,曾國藩沉默了,這個救過左宗棠性命,又力保自己練兵的滿清大學士,愛新覺羅的子孫,鄭獻親王濟爾哈朗七世孫,鄭慎親王烏爾恭阿之子,這個親漢臣而惡滿臣的顧命八大臣之首,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雨亭啊,你是我所見過的滿清皇族裡,最重用漢臣的,你也是心思最開明的,如果你還活著,也許大清的洋務運動、工業化就不會這麼艱難了吧?可惜你走的早啊……”
回想恩人的點點滴滴,曾家老哥了都留下了兩滴老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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