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伊藤商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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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胖子這不合時宜的這句話，馬副組長有一種想揍人的衝動，光顧著高興了，沒想到這一層？

唉，大意了！

現在中日之間雖然矛盾尖銳，但是還沒全面開戰，要是真的市面上流出這麼多日軍制式軍火，三八大蓋還是連號的，你說日本人的情報機關會怎麼想，陸軍會怎麼想。

這東西交上去？那不是讓別有用心的小人再給我們馬副組長安上一個“讓友邦驚詫的”罪名，這可不是驚詫了，是驚悚了。

說不定到時候下一趟差事就不是滬市而是偽滿洲國了。

交給國軍，這一時期，國軍只有東北軍成建制的使用這種日式武器，東北軍現在調往西北去了，幾千裡遠呢。

給其他的軍閥的軍隊，還是不配套啊，子彈打完了就是燒火棍。

賣了換錢？那等於是自投羅網，等著日諜上門尋仇。

所以說，現在這一倉庫軍火，成了燙手的山芋，你說馬長官能不發愁嗎？

來滬市快一個星期了，花錢如流水，沒有進賬，總不至於再厚著臉皮找老周化緣吧？

要不學大光頭，訛錢去？這黨國的精英還要不要臉了？

這批軍火要是能快速出手套現倒是有很多好處，可惜馬曉光現在最想賣（也不說賣，合適了送也成）的紅軍現在還在很遠的地方，聯絡不上啊，新的十八集團軍和第四軍還沒開始組建……

這事可咋整？

你說這死胖子，倒黴催的，就好像他一個人最聰明一樣。

不過，沒有什麼困難可以難住我們的馬副組長，看一眼滿地的報紙，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清了清嗓子說道：

“現在嘛，辦法是有了一個，就是——走。”

不要以為馬長官是開玩笑，他可是說走就走！

去了外灘字林大樓給凱文交代了工作，留下必要的流動資金和緊急聯絡方式，退掉新新旅館的房間，帶上三個下屬，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滬市，沒有帶走一絲雲彩。

四個多小時以後，就到了無錫。

來無錫，其實是為了趕快給那批軍火找買家。

誰？就是莫名其妙給馬曉光背了黑鍋的太湖丁三。

趁著滬市的訊息還沒傳過來，讓丁三把這批軍火接手，坐實丁三的罪名。

來無錫的路上，聽了馬曉光的下一步打算，眾人神色各異，李申明是一臉佩服的神色，直誇馬長官神機妙算。

只有吳秋怡似乎平靜如水，好像馬長官這波騷操作早在意料之中。

胖子卻道：“那些拆白黨和馬長官比起來簡直差遠了……”

電報局門口，見吳秋怡從電報局出來，馬曉光過去道了聲：“辛苦。”然後又問道：“和處裡聯絡上了？”

“聯絡了，用的電報局的裝置發的報，用的是乙號專用密碼。”

對，不能用電話，這年月的電話是人工接線，你能想象某局長和小三在煲電話粥的時候有個第三者在旁聽，還可以中間插話？在民國時期的電話通訊中，這些都是可能的。

所以我們看到很多民國特工電話聯絡的時候都是神神叨叨的說暗語，沒辦法，那可是真的隔牆有耳，還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那種。

這樣使用電報就安全些，洩密的可能性降低了許多。

“對了，無錫本地有處裡兄弟嗎？”

“有的，大來旅社老闆，黃永發，這是暗語。”吳秋怡答道，並遞給馬曉光一張紙條。

大來旅社老闆黃永發見到馬曉光的時候，臉色並不是特別好，接頭暗號對得也很敷衍，讓馬曉光好不鬱悶。

在他的想象中，大家同志見面，嚴謹地對完暗號以後，雖然不像我黨的同志戰友之間要熱情握手，甚至擁抱，至少應該還是要噓寒問暖，互致問候，可是這黃老闆連普通的寒暄都欠奉，讓人在這江南的春光裡，絲毫感覺不到黨國同志間的溫暖。

當吳秋怡預付了一個星期的房費之後，黃永發用詫異的眼光看著馬曉光時，馬曉光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以前的“白嫖黨”太多，讓地方上的同志受傷頗深，是以黃永發見到馬曉光一行時自然不會有愉快的神色。

見黃永發遲疑地將錢收好之後，馬曉光嘆道：“唉，還是地方上的同志辛苦啊。”

眼見上官如此體恤，黃永發頓有知己之感，也是不住唏噓，倒了一通苦水。

大部分潛伏特工除了領特務處的薪水外，一般都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既作為身份的掩護，也增加一份收入，現在要是不多想辦法，怎麼養活一大家人？像黃永發這種有點產業的，按說不愁生活，但是架不住這是無錫，從古至今都是好地方，上峰的頭頭們隔三差五地前來考察、巡閱、訪問……來就來嘛，這也沒什麼，但是總是白住就有點那啥了。

和黃永發一起感嘆了特工生活的不易和黨國日下的艱難，馬長官趕緊把話題拉了回來，問道：“黃兄，太湖丁三你瞭解多少？”

聞言，黃永發嘆了口氣道：“這個丁三，可是太湖一害啊，這人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可謂壞透了……”

當下把丁三的惡行做了控訴，丁三，原名丁萬有，因個矮又有綽號“三寸丁”，這丁三槍法好，身手也厲害，可惜此人真的是無惡不作，殺人越貨、欺男霸女……這些都是家常便飯，販賣煙土、拐賣人口這些都是常規操作，這麼說吧，世上的惡行基本上只要你能想到的他都幹過，而且不少，除了他不是日本人，和鬼子一樣壞。

“那這個丁三和外界聯絡，有沒有什麼渠道？比如說銷贓、收貨……”馬曉光問道。

“他有一個相好叫萬筱芸，這女人有個弟弟，外號小四萬，大名萬四喜，算是他便宜小舅子，常幫他幹這些黑活……丁三惜命，一般不會露頭。”黃永發潛伏當地真沒白拿特務處的軍餉，訊息還是蠻靈通。

黃永發走後，馬曉光品著還有餘溫的碧螺春，若有所思。

翌日，崇安寺旁，聽松園茶館。

沒有選擇旁邊的“三萬昌”茶館，因為那邊生意太好，熟人撞見不好。畢竟這是見不得光的生意。

萬四喜今天來，正好是大來旅社的黃老闆牽線，說是從滬市來了個大老闆，有筆大生意要談。

進得雅間，見黃老闆正陪笑著和一名身穿洋裝的青年男子說話，男子身邊是一名身穿日本和服的女子，低眉順眼地正在斟茶，一瞧模樣，煞是。

後面站立的是兩個身穿黑色立領式制服的保鏢，表情嚴肅不苟言笑，其中一人身材勻稱，衣服合體，另一個則明顯衣服偏小，黑色立領式制服似乎快被撐得炸裂。

見萬四喜進來，黃老闆立即起身招呼：“啊呀，萬老闆，有失遠迎，抱歉、抱歉！”

萬四喜倒不以為意道：“黃老闆，客氣了，你前日說有筆大生意要照顧我，介紹外國大老闆給我認識，就是這位？”

黃老闆聞言，似乎臉色一變，開門朝外面張望了一下，又輕輕地將門掩好，鄭重介紹道：“這位是日本伊藤株式會社社長伊藤英明先生，這位是伊藤夫人……”

“萬桑，你好。”伊藤先生禮節性問候道，神色間十分倨傲。

“我聽說萬桑有一批什麼——你們中國話叫：紅貨，要出手？”伊藤先生漢語似乎不太靈光。

“是的，是的。”萬四喜笑道。

“唔，萬桑，說說……”伊藤先生惜字如金。

“這批紅貨，至少值20條大黃魚……”萬四喜正準備吹牛。

“黃老闆，這就是你說的大生意？我的時間很有限……”伊藤先生突然變臉，有些生氣地說道。

黃老闆聞言，立即告罪道：“時間倉促，我思慮不周，伊藤先生見諒。”

轉頭對萬四喜說道：“萬老闆，我可是誠心促成這筆生意，到時候你和伊藤先生各自發財，我就弄點茶水錢，你看現在，這事弄的……你可以去打聽一下，日本伊藤株式會社，那是外國都頂頂有名的，不差錢！”

萬四喜來的時候，以為能出一半甚至三成貨就不錯了，哪承想這外國棒槌還真是好騙。哦，不能說騙，畢竟大家都是真金白銀的做買賣，只能說外國人做事老是比我們少根筋，怎麼一來就露了底呢。

想到這裡萬四喜心裡一樂。

“貨，如果伊藤先生嫌不夠，我們那裡還有，只是需要時間……”萬四喜忙道。

“我們大日本帝國商人的時間是很寶貴的……”伊藤先生似乎失去了耐性，旁邊伊藤夫人連忙奉上茶水，不住地低聲用日本話安慰伊藤先生。

“你看，人家日本人女人就是賢惠，連說話都是小小聲的。”萬四喜突然走神了“這票幹完得去滬市找個日本娘們樂一下……”

眼見氣氛不是特別融洽。

黃老闆乾咳一聲，試探地向萬四喜問道：“萬老闆，除了賣貨其他還有什麼需要的，你別奇怪，這伊藤先生是外國人，有外交豁免權的，官府管不了……”

聽到這裡萬四喜似乎眼前一亮，想起丁三前幾日安排的一個難題，思慮一下，問道：“我們這些紅貨可是要現錢，要麼就是得換貨，換不能要別的，伊藤先生能搞到傢伙……”

伊藤先生聞言，不解道：“萬桑，什麼是傢伙？傢伙是什麼東西……”

黃老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之後，給伊藤先生比了一個開槍的手勢。

伊藤先生毫不所動，仍然開口道：“你是說，軍火？”

“對，除了出貨，我們也要進貨，但是伊藤先生可能也聽黃老闆說了，我們其實啥都不缺，就缺這個……”萬四喜說道。

“唔，軍火這可是有風險的……”伊藤先生似乎有些遲疑。

見雙方有些僵持，黃老闆是真急了，忙說：“伊藤先生，那你看要不雙方都相互體諒，難道你們日本人害怕國民政府？”

聞言，伊藤先生似乎十分生氣，道：“八嘎，萬桑，你的貨我都要了，另外你要多少軍火？”

萬四喜聽後一樂，忙說道：“伊藤先生，爽快！這軍火，我們要的可多，50支步槍，還有子彈……”

伊藤先生聞言，不禁失笑：“萬桑，你的，氣魄太小，我們的，伊藤商社軍火交易就沒有少於100支以下的步槍……”

萬四喜一聽，又傻了眼，暗道：“這日本鬼子怎麼盡是不按套路來啊，100支步槍我倒是想買，但是得有錢啊……”

要知道這時代最賺錢的生意就是兩樣，一樣是煙土，這個玩意兒毒害國民，流毒無窮，馬曉光是萬萬不想碰的，至於軍火則不一樣，他不賣其他人也會賣，尤其後世，各大軍火商哪個不是賺得流膿淌血？這種好買賣馬老闆怎麼可能放過。

現在的時代一支三八大蓋的價格是150日元，30年代中期，美元對日元的比例是1：3.5，美元對大洋的比例是1：4左右（不很準，大致如此），折算下來大洋對日元就是1：1.16左右，一支三八大蓋大約就是170大洋。

當時的工資才多少錢？10塊大洋很正常，20元算高的了。

100支三八大蓋還有子彈，1萬多大洋的大生意啊！

而且前一段，國軍正全力對付太湖水匪，丁三早就給萬四喜下了令，趕緊找門路買裝備，把新招的幾隊拿大刀片的水匪裝備起來，要不怎麼應付國軍的圍剿呢。

見萬四喜低頭沉吟，黃老闆連忙打圓場道：“要不大家都回去合計一下，明日再約，生意嘛總歸是談成的。”

萬四喜走遠後，被立領式制服勒得快斷氣的胖子立刻敞開衣襟，端起茶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然後轉頭，問道：“我說馬老闆，你這怎麼就料到，丁三會買軍火？”

“你不看報的？滬市各大報紙都登了國軍圍剿太湖水匪節節勝利的訊息，再不補補血，三寸丁快撐不住了，錢要有命才能掙。”扮作伊藤英明的馬曉光說道。

似乎是對自己沒有看書學習的行為有了後悔之意，胖子沒有再和上峰頂嘴，繼續喝茶。

而李申明忍不住問道：“老闆，這小四萬只要50支槍，咱們的貨可多……”

“這才哪兒到哪兒，三寸丁不是傻瓜，這些軍火他弄來肯定要自己鳥槍換炮。舊的汰換下來不就可以賣給其他水匪嘛，而且他可以新舊搭著賣，說不定他還大賺上一筆呢……整個太湖幾十股水匪兩千多號人呢。”馬老闆一點也沒發愁貨物的銷路。

“那水匪拿著這些東西對付國軍怎麼辦？還有擲彈筒那可是國軍都沒有的裝備……這可是資敵！”老李又急道。

“這事小吳已經上報上峰，上峰已經授權於我，我自有計較，另外這每支槍不到10發子彈，起不了太大作用，子彈打完就是燒火棍，要是子彈斷了，還不如老套筒呢，那個擲彈筒就更不用擔心，水匪會用嗎？會用也沒炮彈，更沒用……這幫水匪就是全給他們捷克式都是白搭！”馬長官更是輕鬆說道。

本來他差點把真正的偉大革命領袖的著名論斷：“贏得戰爭勝利的是人而不是槍”給手下上一課，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還是生生把話嚥了回去，這番話要是現在傳出去，馬長官說不定馬上會被黨務調查處抓起來的。

是夜，萬四喜摸到了太湖裡丁三的秘密據點。

“紅貨找到買家了，好！”丁三讚道。

“另外，這些日本人還有軍火要賣……”萬四喜回報道。

“多少？”

“100支……”萬四喜不確定地瞄了一眼雙目赤紅的丁三。

“不怕，老子拿到這麼些軍火，非但不再擔心國軍，我看哪個不要命的還敢來撩老子的虎鬚……”丁三狠狠的道。

“到時候，老大，到時候要不要……”手下“黑麵虎”右手如刀，狠狠切下，眼露兇光。

“黑吃黑？你腦子是不是馬尿灌多了，那可是日本人……”丁三罵道。

“四喜，明日你給黃老闆回話，約定交貨時間和地點！”丁三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