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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臨崖洞府後,孟周徑直進入靜室之中,開始“無界劍域”的修煉。
此後數日,孟周也沒有再外出過,一直呆在洞府之中。
次日,即四月二十一,還發生了一件事。
姚古等人與潘會長等人在青玄宗一處區域遊覽之時,遇見了另外一支同樣在青玄宗內門嚮導帶領下游覽的修士。
遠遠見到對方那過於張揚的氣勢,他們就想避開,結果對方卻主動尋了上來。
兩邊搭上話以後,才知道這是才抵達不久的丹器宗修士。
雖然雙方並沒有發生什麼直接的衝突,但言語氣勢之間,卻頗受了一些壓制。
這讓姚古等人心中頗有些憋悶,當即決定不再亂逛,直接回來了。
此後數日,直到景雲駕船來接他們之前,他們都再沒有出去過。
不僅姚古、潘會長等人如此,曹烈、宋陽等人同樣如此。
在另四宗修士抵達,且在青玄宗各處遊玩,對他們這些新晉散修結丹頗有種莫名的惡趣味和戲謔的意味。
那不像是在看同境界的同類,反而有種看一群猴子忽然穿戴上得體衣冠後的新奇希罕樣。
他們或許是打心裡就這麼覺得,也或許是故意為之,就是要刺激他們。
無論如何,他們這種態度,確實讓曹烈、宋陽等人都非常受傷。
惹不起我躲得起。
遂決定不再繼續遊覽,各自返回洞府,規規矩矩等待慶典之日的到來。
……
慶典當日。
四月二十四,清晨。
孟周等人收拾好一切,將住了十餘天的洞府中屬於個人的物品全部帶上,走出了洞府。
洞府外,景雲駕著一艘飛船等候著。
等眾人全部登船以後,飛船迅速駛離此地,向著青玄峰頂疾行而去。
在飛船升空遠去之前,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臨崖洞府方向。
這次離開後,他們就不會再回來了。
按照景雲提前的交代,等慶典結束後,他就會直接送他們返回。
對此,大家並無任何異議,甚至,不少修士已經有種歸心似箭的感覺。
雖然,在青玄宗的這些天給了他們許多震撼,但所有人都清楚,這裡不是他們的家,大家都只是客,還是近似於幫閒清客那樣不太上得了檯面的客人。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直到青玄峰在望,景雲才示意大家看下面。
眾人向青玄峰山腳下看去,看見一片巨大的建築群,巨大的廣場,許許多多的人流正在向那裡匯聚。
哪怕大家只能遠遠看到那人群緩慢移動的景象,但卻完全可以想到,此時此刻,那裡有多麼的熱鬧。
景雲說,幾乎所有青玄宗門人都會在這裡聚集,並舉行盛大的慶典。
在絕大多數修士心目中,這裡才是慶典的主場,至於青玄峰頂,那只是宗主、堂主、殿主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招待最尊貴客人的地方。
在介紹這些的時候,飛船已經開始迅速拔高上升,在穿過層層濃白雲霧之後,飛船在青玄峰頂大廣場的邊緣一側停下。
在飛船抵達青玄峰頂之前,孟周心有所感,瞥向罡風層某處。
不過,見其他人皆無異色,他也收回了目光,和其他人一樣,將注意力放在峰頂大廣場之上。
前幾天赴宴之時看到的那個巨大空曠的廣場,此刻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且人群的分佈,非常清晰。
在大廣場背靠中央大殿的方向,是青玄宗的修士,最前面坐著三人,其中坐在右首的那位,就是當日招待他們的執事堂主玄霖。
與他坐一起的另兩位的身份也就不難猜了,想來中間那位就是青玄宗主,而坐在左首那位應該就是執法堂主。
讓人意外的是,執法堂主這位青玄三巨頭之一,居然是一位身材火到快要炸裂的女修。
而在青玄宗隊伍的左右兩側,各聚著兩個隊伍,每個隊伍的人數,雖然都比青玄宗這邊少很多,但氣勢卻一點不弱。
這五個涇渭分明的隊伍將大廣場包圍在中間,五方的位置,恰似一個等邊五角形的五個頂點。
不需要仔細打量,大家便都知道,除青玄宗外的另四方分別是丹器宗、金鼎宗、馭靈宗、合歡宗的賓客。
大佬全到場了,就一群小蝦米還沒就位,不僅曹烈、宋陽等人屏住了呼吸,帶隊的景雲也輕手輕腳的小跑起來。
那模樣,就像是已經正式上課之後才溜到教室門口的學生,心中一邊默唸“看不到我”,一邊彎腰低頭,莽著一股勁往自己的位置上衝。
唯一讓大家感覺安心的是,他們下飛船的地點在廣場邊緣,並不需要從大家圍起來的廣場中央經過。
且各方修士對於他們這群人的到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除了一兩個修士好奇的往這邊瞥一眼,其他全都是視而不見。
景雲領著孟周等人直接來到青玄宗的隊伍中。
雖然這讓一些修士本能的感覺不妥,但此刻這種局面,讓他們脫離青玄宗的隊伍,去外面自成一極,卻也沒人有這個心氣和膽魄。
尋位置坐下之後,景雲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他低聲問旁邊的一位修士:“師兄,怎麼這麼早就開始了?比原定的時間,至少提前了一個時辰吧?”
那位修士無奈低聲道:
“我們也想啊,可他們四家彷彿是約好了一般,幾乎同時抵達。
有個金鼎宗的蠻子說,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別墨跡,於是就直接開始了。”
景雲點了點頭,沒再多問,腰桿挺得筆直,看向空無一人的廣場中央方向。
旁邊的孟周等人,雖然心中很奇怪,但見此局面,也都將疑惑收進肚子裡,混在人群中安安靜靜的看著。
對於慶典,大家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譜的。
當然,青玄宗的牌面在這裡擺著,規模自然會更大一些,檔次也會更高一些,這些都是可以想象的。
有人甚至在想,或許還能趁機聆聽幾位資深結丹的講道。
可現在這情況,顯然不在他們預想之內。
現場那幾乎化作實質的緊繃氣氛,一點沒有慶典該有的喜慶模樣。
而且,什麼佈置都沒有。
反正,怎麼看怎麼奇怪。
眾人心中正疑惑著,忽見有人抬頭看著側面某處天空。
越來越多修士看向那處天空。
在距離青玄峰頂只有數里高的天空,是經年不休、永遠都在奔騰咆哮的罡風層。
就在這時,大家目視的區域,那本來規律吹拂的罡風出現了異樣的擾動。
很快,擾動範圍越來越大。
然後,讓曹烈宋陽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
一個人影渾身飆血的倒飛出罡風層,看那姿態,分明是被人大力轟擊出來的。
而就在這個渾身飆血的身影被轟出罡風層不久,另一個身高超過三米的魁梧身影迅速追擊而出。
在來到渾身飆血身影旁邊時,沒有一點猶豫,抬腿就踹。
“轟!”
一聲巨響,那飆血身影就像是出膛的炮彈一般,嗖的一下就出現在廣場上空。
然後,“嘭”的一聲巨響,砸在廣場中央光滑地面之上。
天空那道身影在踢出最後一腳後,也似耗盡了渾身的精氣神,整個人肉眼可見的乾癟下來。
“元罡!”
孟周眯著眼睛打量,而旁邊的曹烈卻已經忍不住輕撥出聲。
在道出這個名字後,還下意識的瞥了孟週一眼。
畢竟,前不久,此人才在宴席上與同樣法體雙修的“葛藥師”搭過手。
當時,此人給他們的感覺是穩重直率,可現在,這元罡卻像是一頭解封的兇虎,渾身煞氣凜然,兇威赫赫。
變回正常大小的元罡慢悠悠飛回廣場之上,落在還在倒地抽搐吐血的對手旁邊。
此人是個光頭,看面相身形,比元罡還要兇悍魁梧幾分。
渾身浴血的元罡俯身看著他,狀態比他糟糕許多的光頭猛男滿是不甘的與他對視,兩人互瞪了許久。
元罡這才伸出了手,將對方從地上“攙扶”起來,在他肩上重重拍了拍,咧嘴笑道:“道兄,承讓了!”
本來就在咳血的光頭猛男直接噴出一口血來。
元罡忽然一驚,關切詢問:“道兄,沒事吧,能走回去嗎?要不要我扶你?”
光頭猛男被這話一激,體內像是憑空多出來一股力量,強行掙脫了元罡的“摟抱”,狠狠看向元罡:
“別得意,下一次,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元罡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嘴上用溫和的語氣道:“我等著!”
光頭猛男嘴皮子顫動了一下,對元罡點了點頭,然後,一點點挪回了金鼎宗的隊伍之中。
在即將進入自家隊伍之前,看著同門那一雙雙意味莫名的目光,光頭猛男慚愧道:
“我……我給金鼎宗丟人了!”
其他人還沒說什麼,坐在最前面的一位光頭老者看了眼一身狼狽的他,不僅沒有安慰,反而直接唾了他一口,罵道:
“你確實丟人了,居然輸給一位法體雙修的修士……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給老子滾回去!”
光頭猛男頓了一下,終是慢吞吞的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與光頭猛男的迴歸形成截然對比的,是元罡的返回,受到了景雲等人在內的一干青玄門人的熱烈歡呼。
在他返回之後,他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接待。
等元罡坐定,開始閉目調息,另一位元字輩修士,同樣也是熟面孔,正是當日宴席上指點過曹烈的元豐,大步走出人群,來到廣場中央,對來訪四方賓客團團拱手道:
“感謝諸位師叔師伯來參加青玄宗九十年慶,小子元豐在這裡向大家施禮了!”
他剛問候完,丹器宗陣營裡就跳出個相貌年紀與他相仿的青年修士,他直視元豐,毫不客氣道:
“少廢話,這一場我來招待你!”
瞬間,他彷彿化身成為一柄巨劍,渾身散發出鋒芒凌厲的無匹劍意,直向對面的元豐劈斬而去。
而就在他變臉的瞬間,前一刻還彬彬有禮的元豐,身周陡然大放光明。
彷彿有一輪赤紅色的太陽從他頭頂升起。
相比於當日宴席上與曹烈的試手,只有形而無質。
此刻,從他頭頂升起來的赤日炎陽,卻帶著一股恐怖至極的高溫。
且這股高溫迅速收斂成一柄巨大至極的火焰刀刃,向著那當頭斬來的無匹劍意正面迎了上去。
“轟——”
無匹劍意與火焰刀刃碰撞在一起,劍氣四射,熱焰崩散,不受控制的向廣場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不過,這些威勢在接觸到金鼎宗打頭那位光頭老者、青玄宗三巨頭,以及其他宗帶隊大佬後,就如同水流撞在了礁石上。
礁石紋絲不動,水流自動分流離去。
丹器宗那位修士,張嘴噴出一枚白色圓球。
在這白色圓球砸向元豐的過程中,迅速化作一柄飛劍。
那變化的過程,迅速至極,可所有人又都能看得清楚明白。
就像是一個蜷縮沉睡的生靈,慢慢醒來,舒展身體,伸手挺腰的動作一樣。
元豐身後,那輪彷彿赤日炎陽的小太陽,化作一個金色圓環,向著那枚靈活接近的飛劍正面迎了上去。
“當!”
一聲清脆撞擊後,金色圓環彈回元豐手中,元豐低頭一看,卻見圓環上出現了一道細細的劍痕。
他當即一驚,“本命飛劍?”
不待對面更進一步逼迫,立刻從廣場上跳出,大喝道:“這裡施展不開,可敢去上面玩玩!”
說著,一刻不留,直接遁入上方罡風層中。
本命飛劍在身旁環繞的青年冷哼一聲,身形如同一柄飛劍,頃刻間便離地而起,直接刺入罡風層中。
見這兩人又消失不見,原本緊張關注場中戰局的眾人這才紛紛收回了目光。
因為罡風層的特性,對於結丹初期修士的神識探查有著極強的遮蔽之效。
便是結丹中期修士,除非如交戰雙方一樣身入罡風層中,且彼此氣機交纏,不然,同樣很容易受到罡風層的干擾,根本就看不真切。
既然如此,大家也就索性不再關注,直接等待結果就好。
當然,有青玄宗三巨頭以及各宗領隊大佬關注著,對於發生在罡風層中的戰鬥,大家也不會太過擔心。
也不會有人蠢到在這個時候耍花招作弊。
……
“景雲道友,這難道是慶典正式舉行前的什麼特殊儀式嗎?”
宋陽問出了一眾散修結丹心中的疑惑。
從剛才抵達這處青玄峰頂廣場開始,接連發生的一幕幕就目不暇接的衝入大家心中。
雖然心中有諸多疑惑,但看景雲等人當時氣勢肅然,神色鄭重,也就不敢打擾。
此刻,見景雲等人神色放鬆下來,幾乎已經成為了預設的“外事代表”的宋陽便趕緊替大家問出了心中疑惑。
“什麼特殊儀式?我們不正在舉行慶典麼?”景雲道。
“這就是慶典?”宋陽目瞪口呆。
“嗯,這就是慶典。”景雲認真點頭。
“……”
景雲看出了眾人心中的困惑,也主動做了更多解釋。
孟周等人再根據自己掌握的一些資訊,對眼前的局面也終於有了一些理解。
青玄、金鼎、丹器、合歡、馭靈五宗,從五宗開山立宗起,五家之間就常有往來。
而五宗的關係,也頗為微妙。
既不是可生死相托,守望相助的鐵桿盟友,甚至連真正的信任都談不上。
但又因為星宿宮這個特殊的羈絆,又讓他們或主動、或被動的將彼此緊緊的綁在一起。
這就像是五個賊人,趁著某富戶防禦鬆懈的時候偷摸了進去,盜取了重寶,全都有了巨大的收穫。
他們發現了彼此,互相戒備,彼此警惕,卻因為大家的武力兇威都差不多,都奈何不了對方,就形成了一種內裡劍拔弩張、表面風平浪靜的對峙局面。
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大家都收穫了重寶,可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種互相大眼瞪小眼的對耗之上。
這毫無意義。
於是,五方賊人經過商議之後,共同達成了對各方都有利、也對各方都有約束的盟約。
這為各方都爭得了緩氣發展的時間,在努力消化豐厚收穫的同時,每個賊人卻也很心虛,生怕哪天被富戶殺上門來。
最正確的辦法,自然就是將大家牢牢綁在一起。
無論誰顯露出想要脫單獨走的苗頭,都不需要任何言語,其他各方就會出手將對方死死拽回來。
哪怕事後證明人家並沒有這種心思,其他人純屬反應過度,只是一場誤會,大家也都會這麼做。
而作為某次誤會下的受害者,下一次只要逮著機會,也必然會變本加厲的還回去。
於是,大家就這麼你用繩套我,我用繩綁你,大家一起被綁了個結結實實,誰也別想掙脫出去。
以後,面對有可能到來的富戶的報復,誰也別想躲開,必須一起面對。
這才是五宗盟友關係的底色。
一方面,凡有大事,各方必然頻繁走動。
畢竟,要時時刻刻關注各方動態,沒有什麼比親自上門驗證一番更合適的。
表面上也都非常親熱,師叔師伯,師兄師姐什麼的張嘴就來。
另一方面,大家骨子裡並沒有真正的親近心思。
各宗的核心成員,從上到下,對此都是心知肚明。
比如這次四宗來客,一過來就在青玄宗內到處亂跑亂逛,還對曹烈宋陽等同樣受邀而來的客人施加精神打擊,一點沒有身為客人的覺悟。
因為他們本來也不是來青玄宗做客人的,瞭解青玄宗的發展近況,順便試一試這些在青玄宗支援下成長起來的散修結丹的成色,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對此,他們甚至是不做任何掩飾的。
青玄宗對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因為他們去別宗做客同樣會這麼做。
而無論以何種名目組織起來的聚會,最終都會落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將彼此的門人弟子拿出來曬一曬。
沒有什麼比讓雙方弟子來一場勢均力敵的激烈搏殺更能試探彼此虛實的了。
畢竟,其他都可以偽裝作假,而道途修為不會。
這麼打過去、打過來,大家不就打出了真火,打出了“感情”了麼。
於是,大家下手越來越狠,越來越直接,要是沒將一方打得半死,都是不會停手的。
也曾有人擔心這會出問題,因為救援不及,或者出手方算計太深,而造成傷亡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但這種碰撞並沒有停止,只因五宗之內,同在青玄五老這一層的老傢伙們對這活動都是異常支援。
“這是保持兒郎們血性的好辦法。”
演變至今,更是形成了一套預設的規矩。
無論什麼慶典聚會,其他繁文縟節能省的全都省掉了,聚會的唯一目的就是“打”。
且還是慶典的主辦方同時與另四方客人打。
小慶小打,大慶大打。
小慶最多,最普遍的就是結丹慶典,戰鬥基本只會發生在新晉結丹、以及築基修士之間。
更高規格的就是宗門誕辰滿十年的慶典,宗門高層的百年誕辰之類。
再高,就只有宗門誕辰百年這種大型慶典了。
慶典規模越大,受邀赴會的“賓客”自然就越多,主家需要承擔的壓力自然就越大。
這不是三五個門面擔當就能搞定的,而是需要一個有著足夠深度、足夠厚度的人才梯隊,這才能夠應對數量龐大的“來賓”。
“夠膽你就搞大慶!”
明白這慶典的真實面目後,曹烈、宋陽等人都是面面相覷。
孟周則想起了許久之前玄淵子在三川塬對大家的提示,青玄宗高層臨時將青玄宗九十年慶典當成百年慶來搞,所以要將外派的修士提前召回宗門。
當時孟周等人也沒想太多,現在明白了慶典的真面目,這才後知後覺的醒悟過來。
“這是在做戰前集訓啊!”
景雲對他們的說辭當然要含蓄得多,說得也沒有這麼透徹。
這些都是孟周等人從他的介紹以及自己掌握的一些情況,完善出來的。
在將情況對孟周等人大略介紹了一下之後,景雲抬頭看了看頭頂天空,臉上浮現出一絲憂色。
他想要找人分析一下,左右看了看,想起當日宴請之後玄霖師祖對“葛藥師”的一些點評,便悄悄挪了挪屁股,朝孟周身邊坐得更近了些。
孟周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景雲低聲問:“葛道友,你覺得元豐師叔和丹器宗那一位,誰的勝算高一些?”
孟周聞言,看了看他的臉色,問:“你擔心你元豐師叔會敗?”
景雲神色變得更加陰鬱,卻還是點頭道:
“這些年,丹器宗凡是持有本命法寶、本命法器的修士,無論與哪一宗修士應戰,在同層次的搏殺中,勝率都在八成以上。”
孟周道:“那不還有兩成的機會嗎。”
景雲搖頭道:“剩下兩成,也都是平局收場。”
他說得平淡,但孟周卻可以想到,這“平局”,應該和“同歸於盡”差不多。
見他對這場戰鬥的結果如此悲觀,孟周忍不住輕聲道:
“元豐道友主動身入罡風層,真的是因為場地施展不開嗎?”
景雲一愣,忙問:“難道,師叔有特殊的用意?”
景雲看向孟周的眼中,飽含著期待,但孟周卻搖頭道:
“我也就這麼一猜,具體有何用意,我想,只有元豐道友自己清楚。”
沒有得到了答案,景雲皺眉苦思。
就在這時,許多修士忽然抬頭看向頭頂某個區域。
只見那片疾速奔流的罡風中,像是落下了一顆火紅的太陽。
且那火紅之色,迅速向周邊區域擴散。
很快,大廣場上空的罡風層,全被染上了一層赤炎火紅,彷彿天空都被點燃了一般。
“風助火勢,火趁風威。”
同樣看著天空變化的孟周心中如是想著。
孟周發現,哪怕不借助通明月鏡,自己的神識敏感度,也遠超同層次修士。
他的神魂強度或許受到了修為境界的限制,但神識的敏感度,卻已經遠遠超越了結丹初期修士應有的層次。
此前,還在飛船上,孟周就察覺到了罡風層中的異樣。
不過,見大家都沒有反應,他也就沒有表現出來。
剛才,就在景雲詢問自己意見的時候,他同樣發現了一些端倪,再加上他本身在修行一道上的見解,他基本已經確認了元豐身入罡風層中真正的謀算。
而就在那火燒天一般的景象中,一道身影從罡風層中跌落了下來。
那是一個幾乎被燒焦的身體。
而在這個身體之上,站著衣衫襤褸,渾身千瘡百孔的元豐。
看到這一幕,青玄宗弟子再次大聲歡呼起來。
原本滿臉憂色的景雲更是激動得直接跳了起來,嘴巴張大,衝著丹器宗所在方向發出毫無意義、卻又彷彿意味無窮的大聲狂吼。
踩在丹器宗修士身上疾速墜落的元豐卻並沒能將其踩進廣場地面之中。
丹器宗領隊修士皺了皺眉,伸手一拂衣袖,便將自家那幾乎已經燒焦燒透的弟子捲到了身邊,手中出現一枚墨綠玉瓶,從中傾倒出幾滴靈液,沒入對方的鼻孔之中。
雖然隔著很遠距離,但基於對生機的異常敏感,以及對白蓮生靈髓這類生機靈物的熟悉,孟周心中當即就有了判斷。
“這應是一種效果與生靈露類似的靈物。”
在受了幾滴靈液之後,那幾乎被燒焦的修士身上那若有似無、彷彿隨時都要消散掉的氣機迅速穩定了下來。
而獲勝歸來的元丰情況同樣很不好,他甚至沒能支撐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差點墜落倒地。
玄霖伸手將他抓了過去,在他身上連續虛抓數下,每一次,都有凌厲至極、在元豐體內隱藏至深的劍氣被拔出。
而就在雙方都在處理各自傷員的時候,廣場卻並沒有因此安靜下來。
一名丹器宗的築基修士跳了出來,朝青玄宗這邊拱手道:“不知哪位道友願意賜教!”
很快,一個修為和他相當的青玄宗築基就直接跳了出來。
兩人很快就開始了激烈的攻防。
雙方的修為,都沒有身入罡風層的實力,都只能老老實實在大廣場之上,以及罡風層之間這片空域往來廝殺。
雖然青玄宗築基手段同樣不俗,但局面卻是一面倒的朝向丹器宗修士。
他馭使著一柄本命飛劍,一點點將對手逼至絕境,明明已經佔據了絕對上風,但他卻就是不終結戰鬥,而是一點點將對手所有騰挪空間全部封殺。
青玄宗修士自然明白,這一場戰鬥自己已經必敗無疑,但他硬挺著不停手,不認輸。
最後,直到此人法力、體力、神魂之力、心力盡數枯竭,如死狗一般癱在地上,丹器宗弟子這才收回飛劍。
在向注視他的青玄宗修士禮貌的抱拳拱手之後,他這才返回自己的位置,那姿態,說不出的瀟灑從容。
迎接他的,是丹器宗賓客的歡呼之聲。
緊接著,一位馭靈宗的結丹初期修士又跳了出來,三具相貌與他一模一樣的靈傀被他放了出來,與他呈四方形站位,一人三靈傀同時向青玄宗方向抱拳拱手。
“挑釁,這貨絕對是在挑釁!”
孟周聽到身旁景雲輕聲嘀咕,下一刻,他就發現身旁一空,原本還坐在身邊的景雲已經出現在了廣場之中。
許久之後,渾身浴血的景雲,在周圍同門英雄般的歡呼聲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因為兩人都是結丹初期修為,並不敢貿然將戰局引到罡風層中,所以,整個戰鬥過程大家都看得清楚。
單就觀賞性來說,反而比元豐、元罡這些結丹中期的戰鬥更精彩一些。
他們動不動就將戰局引到罡風層內,大家根本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個結果。
而在另一邊,渾身看不出一點傷勢,但卻昏迷不醒的馭靈宗結丹正被三具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靈傀抬著返回馭靈宗隊伍。
看那模樣,頗有些詭異的滑稽感。
此刻,場中已經又經過了數場激戰,景雲也終於緩過勁來。
看他那顧盼神飛,左右張望的神色,孟周適時的送上了稱讚:“景雲兄好本事!”
景雲嘿嘿低笑道:“也是我取了個巧,不然,躺下的很可能就是我了。”
孟周搖頭道:“這樣的生死搏殺中,哪有什麼巧不巧,只有勝和敗。”
對他這話,景雲顯然非常受用,但嘴上還是做了一番自我批評。
孟周心中點頭,沒有因這一場勝利而飄起來,能夠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缺陷,這也很難能可貴了。
在剛才與馭靈師戰鬥的過程中,景雲確實取了巧。
不過,嚴格來說,也不能說是取巧,而是利用了對方本來就有的破綻。
一開始,四打一,景雲才是處於下方的那個。
雖然馭靈宗修士本身的鬥戰能力比景雲差一些,每一具靈傀的實力,比景雲也要差一些。
但四合一之後,對景雲就是徹底的碾壓了。
更別說三具靈傀還被當成了三個移動的防禦陣法,他的任何常規攻擊,要不是被躲開,就是被靈傀硬吃下來,根本威脅不到馭靈師。
狗咬烏龜無處下嘴的景雲放棄了強行突破的打算,而是開始與對方耐心周旋。
那位結丹初期馭靈師,既要照顧自己,還要同時兼顧三具靈傀的戰鬥,心力消耗遠超景雲,眼見著就要被一步步拖垮,對方心中急切,似乎想要兵行險著,但景雲等待的就是這個機會。
利用對方心浮氣躁,識海神魂出現明顯破綻的時候,來了個“一發入魂”。
若非對方也有一些護魂手段,他現在就不是簡單昏迷,而是神魂重創,根基受損了。
兵對兵,將對將。
築基巔峰戰築基巔峰,結丹初期戰結丹初期,結丹中期戰結丹中期。
一場接一場,一戰接一戰。
白天過了是晚上,晚至盡頭又是一個新的白天。
迴圈往復。
四月二十四,四月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孟周等人的心態,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到平靜,再到麻木。
甚至,最後已經有了那麼一點不耐煩,那心態,就像是學校開大會,期盼著領導講話早點結束,但包括青玄宗修士在內的五宗修士,氣勢卻沒有一點衰減,依然保持著最初的昂揚,還有堅韌。
孟周心中明悟,這不僅是實力的較量,同樣也是心性的錘鍊。
這對五宗弟子來說,已經是一種“日常”。
他們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啊。
孟周也忍不住心中感慨。
一直以來,他和許多修士一樣,對包括青玄宗在內的五宗弟子都有一種“誤解”,認為相比於歷經各種苦難磨鍊的散修,他們就是一群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
現在看來,卻是自己膚淺了。
他們用這樣一種方式,互借彼此為磨刀石,對自家子弟進行極限磨礪。
激發出深藏在他們骨子裡的兇性和血性。
孟周想起曾經看過的動物世界,那些獅虎的幼崽,捕獵就是從彼此撕咬中開始的,美其名曰“玩耍”。
在這“玩耍”中,它們實則已經學會了所有捕獵時需要用到的技巧,唯一欠缺的,就只是力量還不夠,還沒有徹底長成罷了。
“這是一群隨時都準備進行真正的生死搏殺的獅虎幼崽啊。”
孟周心中如此感慨著。
磨牙,磨爪,磨心,磨性……
至於如此磨刀霍霍為哪般,似乎,除了星宿宮,也沒有第二個答案了。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意識到了什麼,那不耐煩的情緒消失了,一個個都沉默下來。
四月二十九,下午。
最後一場戰鬥結束,在面對四方“賓客”時,綜合所有戰鬥,青玄宗交出來百分之六十勝率的答卷。
對此,似乎所有人都不是很滿意。
在最後一場戰鬥結束之後,四宗領隊就陰沉著一張臉,帶著各自門人離開了青玄峰頂,一刻都沒有多留。
而如同雕塑一般枯坐數日不動的青玄宗主終於起身,面對一眾青玄修士,沉聲道:
“我希望十年後,你們還能有更好的表現!”
簡單說了這麼一句,他的目光就掃向孟周等人,輕輕點了點頭,身形就如陽光下的泡沫一般,消失不見,不知去向。
“走吧,我送你們回去。”景雲對孟周等人道。
眾人登上飛船後,飛船很快升空,沒入罡風層中,迅速遠離青玄宗。
在回程的路上,大家站在甲板上,都很沉默,甚至有些意興蕭索的意味。
在來的時候,大家心中,都是有些躍躍欲試的。
有種“我今天也算登堂入室,勉強也算是個人物”的驕矜之意。
可現在,大家的心態就如同放在鐵砧上被捶打了千百遍,再也找不回來時心境了。
而且,在場就沒有一個笨人。
大家都模糊的有種感覺,五宗一致這麼做,必然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就是這個原因本身,有些人心中都已經隱約有些眉目了。
從一些蛛絲馬跡中窺見端倪的,並不是只有孟週一人。
飛船在翠玉湖停了一下,再次起飛時,甲板上清靜了許多。
憋了一路的宋陽,終於忍不住問道:“景雲道友,難道星宿宮?”
景雲聞言一愣,搖頭笑道:
“不要多想,沒影的事,胡亂猜測,只會亂了你們自己的心境。”
眾人懸起的心就要落下,景雲卻又道:“不過,該來的,終究也是會來的。”
刷——
一張張不同的臉,俱都變成了白色。
景雲沒再多說什麼,也沒人再問什麼,飛船就這麼一路沉默的回到了三川塬。
當孟周等人再次踩在三川塬的土地上,景雲駕著飛船升空遠去,天色還是傍晚,距離從青玄峰頂離開,似乎也沒過去多久。
孟周向其他人拱了拱手,就要返回自家洞府,宋陽忙道:“葛道友。”
孟周扭頭看向他,其他還在原地沒有離開的修士,則在看向他。
“你說,青玄宗這次邀請我們,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宋陽問。
孟周的目光在那一張張滿懷疑惑和憂色的臉上劃過,輕輕搖頭道:
“想那麼多做什麼,便想明白了又能如何?難道你們就會因此離開三川塬了?”
當然不可能!
孟周從大家臉上看到了答案,攤了攤手,道:“那不就得了?大家努力修行吧!”
丟下這句話後,他沒再多留,徑直返回自家洞府。(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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