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傳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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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星宿宮和青玄宗的故事，可是茶館中眾修最津津樂道的話題之一，再加上原主的一些記憶，孟周對這段傳說也有了梗概的瞭解。

現在，包括翠玉湖在內的偌大區域被統稱為青玄域，名義上都是青玄宗的地盤。但這是近八十年來才出現的新局面，在更早以前，這都是四階大派星宿宮的地盤。

現在青玄域內所有二階以上靈脈，包括二階頂級靈脈翠玉湖，青玄宗山門所在的三階靈脈青林峰，全都是星宿宮的私產。

但因星宿宮對入門弟子的嚴苛標準，講究的是在精不在多，寧缺毋濫，人手歷來緊缺。

哪怕是三階靈脈青林峰，也只安排了一兩位結丹門人長住看護，並在需要時用作門人弟子的試煉之地，對靈脈的開發利用幾近於無。

雖然星宿宮此舉頗有些佔著茅坑不拉X的意思，但奈何人家有元嬰大佬坐鎮，門中結丹修士一雙手都數不過來，自然沒有人敢於置喙。

這樣的格局，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可在一百五十年前，大局忽變。

星宿宮的元嬰老祖隕落，又無新晉元嬰誕生，頂級力量缺位。

為了死保最核心的四階道場，平穩度過這個最危險的空窗期。星宿宮緊急召回了所有外派的門人弟子，並開啟大陣封山。

大量二階甚至三階靈脈瞬間成為無主之地，下到練氣、上到結丹，所有修士都瘋狂了。

經過近七十年的混戰廝殺，終於在八十多年前，五位結丹修士聯手佔據了三階靈脈青林峰，開宗立派，青玄宗自此誕生。

與此同時，同樣是從星宿宮“掉落”下來的另四座三階靈脈的局面也漸從混亂走向明晰。

為了安心消化成果，同時斷絕後來者上車翻盤的機會，包括青玄宗在內的五方最強勢力達成了默契的同盟，並劃分了疆界，形成五域。

還處在百家混戰階段的翠玉湖頭頂就這麼多了個老大，並且被告知翠玉湖乃是青玄域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忽然的一記悶棍，翠玉湖眾修有沒有吐血孟周不知道，但當這股新風颳來之時，前一刻還亂戰不休、合縱連橫的翠玉湖一下子進入到“井然有序、祥和安寧”的新局面。

原因也很簡單，就是不給青玄宗插足翠玉湖的口實。

青玄域內其他靈脈之地的情況也都差不多，凡是沒趕在這個時間節點前完成內部整合的，就都失去了武力整合的機會。

見大家都這麼乖順，將開發青林峰、苦練內功作為首要目標的青玄宗也就沒有大動干戈，預設了現有局面。

這也奠定了青玄域內近八十年來各靈脈的發展基調。

一方面，大家全都卯足了勁的成長，另一方面，大家又都儘可能的收斂鋒芒，極力避免引來青玄宗的額外關注。

在青玄宗這種俯瞰視角，看到的是秩序井然，一片祥和。

可對站在底層向上仰望的孟周來說，看到的卻盡是掩在這表象之下的種種不堪。

孟周把自己知道的這些在心中快速過了一遍。

“當年，星宿宮安排來翠玉湖坐鎮看守的是一位名叫晏莊的修士。

和那些喜歡清靜的修士不同，在他鎮守翠玉湖的幾十年間，正式的妻妾便不下十位，其他侍女美婢更是難計其數，加上翠玉湖的資源皆可為晏家所用，在晏莊被召回星宿宮之時，晏家已經是一個有著八位築基存在的龐大修仙家族。”

孟周驚呼：“這麼誇張？”

修士道：“那可不，一是人家能生、肯生，又有整個翠玉湖的資源可為其所用。

不誇張的說，擁有那樣得天獨厚的條件，便是扔幾頭豬進去，幾十年後都能發育出一堆靈獸出來。”

說這話時，他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嚮往之色，若有這樣的機會，便是當一頭豬也願意啊。

孟周點頭應和：“那倒也是。”

轉而一臉疑惑的問：“那不對啊，晏家有這樣的開局，早該獨霸翠玉湖才是，哪還有莫傢什麼事？”

這位修士點點頭，“按理說，卻是如此，可誰叫晏家人腦筋都不正常呢。”

“怎麼說？”孟周追問。

“隨著星宿宮的威懾消失，大量修士湧入翠玉湖，晏家不想著怎麼穩固局面，反而因為嫡庶紛爭搞起了內鬥。

當時的局面是，嫡系築基和旁系築基都是四位，但嫡系築基年紀更大，修煉更久，實力更強，他們便想要拿住更多的權柄。

那四位被他們打為旁系的築基自然不幹，便從外來修士中拉攏了一些築基來助陣，隨著旁系築基人多勢眾，嫡系築基眼看無法，也從外面拉外援。”

說到最後，這位修士看向孟周，擠眉弄眼的問：“你道最後的結局如何？”

孟周心中隱約已經有了些猜測，但還是問：“如何？”

“雙方請來的外援築基倒是越活越滋潤，漸漸在翠玉湖紮下了根，晏家築基卻死了一個又一個，今天死個嫡系，隔兩天就死個旁系。

沒到二十年時間，晏家原有的八位築基和兩位新晉築基全部死光。”

孟周張了張嘴，覺得這晏家簡直有病，一手天胡牌也能玩崩。

但想想前世那些豪門八卦，似乎，這也合情合理。

或許，當嫡庶矛盾被挑破，鬧到徹底不可收拾之後，在那些嫡系/旁系築基心中，對對方的恨意已經超越一切。

哪怕拖著對方一起去死，把家業全部敗光，也絕不會讓對方活著享受這一切。

想了想，孟周輕聲問：“莫家便是當初晏家內鬥時邀請的外援之一？”

修士點頭道：“確切的說，給晏家內鬥助拳的是莫家老祖，翠玉島其他幾家勢力也無一例外，全是當年給晏家助過拳的。”

說到這裡，他神色間有些難言的意味，似在嘲笑鄙夷。

孟周也心中恍然，翠玉島上包括莫家在內的幾家勢力，其在翠玉湖發家的第一步，並不光彩。

這畢竟和在戰場堂堂正正殺死敵人是兩碼事，這種大佬家族的黑歷史，對此心知肚明的本地修士卻不會在茶館那樣的公開場合談論。

孟周想了想，又問：“晏家築基都已死絕，便是晏家後人還有些倖存於世，這都過去一百多年了，需要這麼趕盡殺絕麼？”

這位修士道：“莫家之所以一直在追蹤晏家餘孽的線索，倒和斬草除根的關係不大，而是另有目的。”

“什麼目的？”

“莫家一直懷疑晏家擁有一些星宿宮的傳承。”

孟週一怔，他是真的沒想到這事還能和星宿宮牽扯上，但仔細一想，還真有這種可能。

而哪怕這種可能性只有一兩成，也足夠讓莫家惦記百年。

想到這裡，孟周心跳忽然很不爭氣的狂跳加速。

他想到了懷中那被面板單獨收錄的奇特“繩靈”，想到了那石壁刻畫。

對面修士見他愣在那裡，道：“沒問題了吧？那我要走了。”

說著他就要從孟周身邊擦身過去，孟周趕緊道：“最後一個，咱們就這麼走？”

“不然呢？”修士一臉奇怪。

“不做點遮掩嗎？李家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孟周問。

“不然呢？”修士再次用同一句話反問。

“呃……”

“惦記一個百多年前就覆滅的家族傳承，那是已經在翠玉湖到頂的莫家才有資格去考慮的事。

李家最大的心願是在不發生大沖突的情況下盡佔白月灣！

你道我們為什麼能這麼及時的知道這些？李家巴不得在莫家人趕來之前我們能逃得乾乾淨淨！”

說罷，他直接從孟周身側走過，很快便消失在轉角。

孟周也沒做阻攔，過了兩三息才口吐芬芳：“艹！”

而後，轉身便向月灣灘石壁狂奔而去。

李家在發現線索後及時上報，能得到莫家更多好感，也能盡最大可能撇清自己的嫌疑。

更重要的是，引莫家這頭惡虎入場，都不需要露面，就能把“賴”在灣尾的兩街修士嚇跑。

人家莫家來人為了瞭解更多白婆婆雜貨鋪的資訊，多傳喚一些街坊鄰里問詢一番，很正常吧？

為了保證言辭可信，使用一些吐真揭秘的手段很正常吧？

更重要的，今日去雜貨鋪參與過哄搶的，密室中那些丟失的典籍，一一追回合情合理吧？

若是莫家來人足夠和善，這套流程也不是不能全須全尾的走完，但這種人為刀殂我為魚肉的感覺，是個修士都不想體驗。

更何況，將希望寄託在莫家來人會足夠溫和友善上……還是跑吧。

於是，李家的願望藉著這樣一個契機兵不血刃的達成了。

在這裡，莫家似乎有被當槍使的嫌疑，或許，這也正是其時過百年也要追尋四階傳承的原因。

莫家雖強，卻又不夠強，即便在翠玉湖範圍內，也不能真的做到一言九鼎。

心中轉動著這些念頭，孟周來到月灣灘石壁前，“要快，一定要趕在莫家人來之前離開。”

孟周只給了自己一個小時，放下包裹，取出裡面的墨和刷子，蘸墨後便在石壁上快速塗抹起來。

一對法力手拿起一張紙，將其覆在他剛塗抹了墨液的石壁上。

因為石壁表面並不十分光滑，有些地方還有明顯的起伏，紙張不能完全貼在石壁上。

兩隻法力手便在紙上輕輕一抹，力道不輕不重，紙張便於石壁緊貼在一起。

過了兩三息，兩隻法力手輕輕揭下白紙，石壁上那如亂麻一團的刻痕圖畫已經拓印在了紙上。

很快，第二張、第三張拓印畫出現在紙上。

總共一百幅石壁刻圖全被拓印在紙上後，孟周將這些拓印紙小心包好。

因時間倉促，拓印紙上的墨液沒有完全乾透，未免互相洇墨，他還特意用兩張空白紙夾一張拓印紙的方式將它們彼此隔離，最後還用防水的油布包裹。

將包裹背在身上，孟周看向石壁上一大片墨液黑跡，若有人來到這裡，想不發現這些亂麻一般的刻畫都難。

一對法力手飛出，如同兩把自帶磨砂功能的黑板刷，那些被塗抹了墨液的石壁表面隨著細膩的黑色巖灰飄落，這片石壁再次恢復其本色。

而那本就淺淡的石壁刻畫變得更淺更淡，若非確知這裡有什麼，不然，根本不可能從上面看出任何名堂。

處理完這一切，就連地面那些黑色巖灰都被清除，孟周不再做片刻停留，身形如箭矢一般射出。

雙腳只在沙地上輕點了兩下，身形便已離開了陸地，落在了水面。

孟周施展萬里神行，在水面上疾行，速度比在陸地上還要更快。

因為當他腳尖每次接觸水面的時候，水面便會恰到好處的給他的雙腳一個反推的力。

這股力量並不太大，卻讓他的速度輕鬆提升三成以上。

而且，比在陸地上長途奔行還更加的輕鬆省力。

當落日西斜之時，孟周估摸著自己的腳程，白月灣已被他甩在身後一兩百里之外。

中途還遠遠繞過了另兩個湖中島，孟周提著的一顆心這才漸漸放回肚子裡。

可哪怕夜幕降臨，孟周依然沒有停下休息，繼續施展萬里神行，在水面疾行。

星月的光輝，不明也不暗，投射在入鏡一般的湖面上，顯得更加朦朧。

有那麼一瞬間，孟周都覺得自己並非奔行在翠玉湖的湖面，而是現實與夢境之間，虛與實的邊緣。

當時間進入後半夜，終於跑出了翠玉湖的範圍，沒入山林之中。

深入二三十里之後，孟周尋到一顆合抱巨樹。

跳上樹幹尋了箇中意的位置，手執長劍，如切豆腐一般，掏出一個不小的樹洞空間。

鑽進去後，將挖出來樹皮恢復原位，留下幾個隱蔽的氣孔。

孟周終於完全放鬆下來，將包裹摟在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就沉沉入睡。

次日，當孟周從樹洞中鑽出來，透過叢林遮掩，仰看天色，已是中午。

孟周左右看了看，對這裡自是毫無印象可言。

要取回包裹，若就這麼找過，非迷路不可。

“我得先找到白江，再次回到那處三岔口。”

心中有了主意，孟周身形輕躍，在樹梢之上疾行。

感覺到腹中飢餓，順手斬了一截野果樹扛在肩上，邊走邊吃。

終於，孟周趕在天色昏暗之前，看到一條大江橫在視野的前方。

找到白江，就是回到了自家地盤，有些錯亂的方位感迅速得到校正。

“休息一晚，明天下午應該就能取回包裹。”

孟周心中正盤算著，忽然發現，上下游兩個方向都出現兩個影影綽綽的身影，他們正以合圍之勢向自己快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