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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卻沒敢向他細看,“沒有。”

“也沒有什麼話要問我?”沈鳳鳴依舊掛著那張嘻笑面孔。

秋葵的面孔卻掛不住,莫說尷尷尬尬地與他笑,便是無謂清冷都兜不住,竟露出些忿氣和猙惡,“沒有!”

沈鳳鳴跳下几案來,“這就生氣了。”他走近去,捉了她手便往自己身上摸,“我可不信我的湘夫人待我這般好,哪裡這麼容易便又生了氣?你先摸摸,這料子是你選的不是,這模樣是你要的不是?”

秋葵強掙了兩下不曾掙開,那廳底連著個庭院,遠遠有府丁從小徑上望見這邊拉扯,慌張張竟都避了開去,她愈覺羞忿不堪卻不敢高聲,只低喝:“做什麼!快放開!”

手上一鬆,沈鳳鳴倒是依言放了開去,但肩上一緊,又被他不由分說摟個嚴實,聽他俯落過來,細悄在耳邊吐聲,“怎麼不告訴我?與我做衣裳都要瞞著我?”

秋葵不必看便曉得他此時是個什麼樣得意無賴的嘴臉,推他不開,“誰說是與你的?”她不假思索否認,“我做與君黎的,只你這般面皮厚,竟當自己的穿了來!”

“是麼。”沈鳳鳴卻笑,“君黎沒走多遠,要不要叫他回來?”

秋葵不吱聲了。

“老闆娘可都告訴我了。”沈鳳鳴笑道,“說有那麼個姑娘,進來看了半天,說要與她男人做件白衣。她還想與這姑娘說說別的色,可這姑娘兇得很,定只要這一個顏色,說是覺他穿著白的是這樣不是?”

“我都說了是君黎是與君黎做的!”秋葵越發堅意道,“我便喜歡他穿白衫,誰與你做衣服了!”

沈鳳鳴笑意微攏,“你一定要提君黎是不是?”

秋葵又不吱聲了。

“你與老闆娘說,不想見他每日穿得那般灰那般舊,定要與他做件新衣。我沈鳳鳴在你眼裡莫非是特別好騙,你當著旁人都肯那般說的,當著我便要說假話?”

秋葵面上遽熱,喉口發緊,沉了沉聲才道:“你先放開了我,我與你好好說。”

沈鳳鳴始將箍摟著她的手臂放下來,秋葵實不想在這四通庭院口上叫人窺看指點,連忙推他先往廳中走進幾步,才退開兩步站定。

與沈鳳鳴做這件白衣,她早有此心。只是事到臨頭終究有些躲閃,覺此事有些過於親密,不肯當他的面說出來,甚至連一絲引他懷疑的動靜都不肯有。只有沈鳳鳴去往西郊見宋然的那個下午她聽他說那日會出去兩三個時辰,向晚方回,才放心去了趟布莊。老闆娘雖然問了不少,她回答的並不多,但隻言片語,也足夠世故的老闆娘嗅出了故事的輪廓來。秋葵沒有一一與她澄清那猜測故事的正誤,彼時她心裡依舊對此事猶豫不決,思來索去的都是待衣衫做好,該要以何種藉口交至他手。到最後也未有結論,只不過覺得那應是衣衫做好以後的事了最少最少,她還有兩日的時間考慮,若是拉不下這面子,過不了這個坎,大不了收起來,不送了。

“我沒料到那天就叫朱雀找到回來這裡了。”她總算均勻了呼吸,沉澱了心神,低低沉沉地開口,“我本來想想與你說,我不想不想你一直念著那段舊事,忘不掉,一直負在身上,那麼那麼難過,既然與我們說出來了,從此總可以稍許不同一點,比方說不用一輩子都穿著別人的衣服,為故去的人活著。我不曉得我這般想法可對,我原想探了你的口風,若是你不反對,我便把這衣拿出來。哪知道會這樣。我以為我去不了布莊了,這事只能算了,我沒準備著你會這麼來。”

沈鳳鳴盯著她低垂的眉目看,看得出神,其實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多少,只是貪她少有這麼安靜言語的模樣。秋葵抬頭時,還道他聽得認真,又見他不曾出言戲謔,只道又引得了他念及舊事心中難過,便頓了語氣,不無小心道:“那你穿著還合宜嗎?”

不問還好,一問沈鳳鳴忽如初醒,跳起道:“當然不合宜!”不待她省悟,立時再將她手捉了往自己身上摟,“叫你不肯多抱我兩抱若早點將我都摸清楚了,還能不曉得怎麼與我裁合宜?”

秋葵待要縮手,已被他摟入懷抱裡,手心與臉頰一起觸到那件新衣的柔軟,她心裡竟然也軟了一軟,忽忘了為何要掙扎。“沈鳳鳴。”她鼻中不知為何一酸,連狠話也說不出來,“你便不能有片刻收起你這……無恥麼?”

沈鳳鳴沒再強拉她,也沒再說什麼,兩手漸越擁攏住她,將新衣的兩幅寬袖都斜覆住她脊背,像將她藏入羽翼。無恥或不無恥,只要這個人在他懷裡就好了。

秋葵也沒有再動。才意識到她第一次這麼長久地將自己留在一個人的懷抱裡而這感覺竟是安平、溫熱。她還是對他有那麼多不滿,不服,不甘,不忿,卻還是放任自己停在這裡了。

良久,沈鳳鳴才開口:“方才見到邵夫人出去君黎說是來與你看內傷的。看得怎樣?”

懷抱裡的秋葵彷彿動了動,又彷彿沒動,“不怎麼樣。”她低低不肯答得確切。

“她是什麼人,朱雀為何相信她能治你?”沈鳳鳴道,“你仔細都與她說了前因後果麼?”

秋葵這一回從他懷裡推立出來,似乎是因為絲微羞赧,轉開身去不看他,只道:“她是侍衛司長邵宣也的夫人,又是太湖金針的傳人,算起來是刺刺的小師叔,懂得醫術,尤擅針灸之法,所以朱雀叫她來替我行針,看是不是能用這辦法激發內力重生……”

正說間,只覺後頸有觸,沈鳳鳴竟爾順她頸脊要向後領裡伸落手去,她忙一轉身甩開他,面上連續青紅了兩下,“你又做什麼?”

“她若與你行針,依我們雲夢內功的路數,脊上一定避不開。”沈鳳鳴並無戲弄之色,“怎沒見半點針扎痕跡。”

“她她用針細小,手法老練,你不是個中行家,哪裡會看得出痕……”

“她真是來看你的?”沈鳳鳴忽爾截斷,“她不會是來看依依的吧?”

秋葵彷彿吃了一驚,下意識看看左右,總算這廳內廳外始終還沒人影。沈鳳鳴已皺眉道,“是不是依依生病了?我猜定是……姑娘婦人家的疾症,不便與太醫院說,才找了那個邵夫人來給她看?”

“不是,你別亂猜了。”秋葵露出不快之色,聲音卻壓得極低,大約也是曉得瞞不過沈鳳鳴,只能道,“這事朱雀一直說,萬不可叫人知道,就是這府裡這麼多人,也都不曉得的,眼下便只有君黎、我,還有邵宣也夫婦兩個知曉。我若說與你,你萬萬不可再與人說了!”

沈鳳鳴若有所覺,便點點頭。秋葵方將依依身懷有孕一事告知於他,又道,“原本邵宣也他們,定也是不會告訴的,可依依前幾個月都沒事,反是這兩日突然,有了些異常,君黎雖然懂醫,脈象瞧了還好,可這又非他所長,要細問細察也不方便,萬一再有什麼突然,怕就應對不來,朱雀也是權衡了再三,讓他去把邵夫人請過來的。為免人疑心,自然是裝作給我治內傷,要假裝與我行了針,所以在我這待了甚久。”

“怪道你這麼緊張,不讓依依出門,君黎說朱雀這些日子‘有要事’,也是這個吧?”沈鳳鳴恍然。“她現在怎樣,要緊麼?”

“應該無礙,只是要喝幾服藥穩一穩,飲食上也消更多在意些。”秋葵道,“方子我隨身藏了正在發愁,如何抓藥才不致被人發現不對總也不能在太醫院拿藥,只能去外面,可是我們幾個,不論誰去,若給人發現抓了這些藥,都易引了懷疑,若是在府中煎藥,藥味藥渣更是難處理,所以朱雀說,叫邵夫人在外頭抓好了,每日煎完交給邵宣也帶進來。偏他又是個每日要點卯的,天天大半夜起來煎藥再帶進內城,引人注目,也是樁麻煩事。何況對他們,我總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這個容易啊。你把方子給我。”沈鳳鳴笑道,“對我可放心?我每日早晚進來看你一趟,送些湯水,內城裡都沒什麼異議吧?”

“你去抓這種藥,怕也不妥。”秋葵眉心不舒。“留了痕跡下來總是不好。”

“我估摸著邵夫人回去就會抓好藥了。她若是懂醫,一定常與藥鋪子打交道,抓什麼藥都是尋常。你與我個什麼信物,她認得的,我帶過去,讓她將藥都交我我家裡沒人,煎藥沒人知道,小心點處理藥渣就是了。你只消在內城多放些話,讓人曉得你同我好了,一日不見個兩三回都不如意。”

“一兩日來一回就好了!”秋葵忙叱他,“每回多煎些,這天不致會壞了,待到了時辰與依依溫一溫,哪裡用得你每天來這許多趟生出事來。”

話雖如此,她總還是將藥方拿了出來,交與沈鳳鳴。“這方子君黎也看過,該是不錯,你千萬藏好,煎藥前,也比對仔細些。”

沈鳳鳴收了,那手還是張著,“信物呢?”

秋葵想了一想,便叫他等著,回屋取了一支金針出來,“邵夫人雖然沒與我施針,但留了一副金針在這裡,說起來是專與我用的。你將這針拿給她,她必就知道了。”

沈鳳鳴原期她給件什麼貼身信物,見是邵夫人之物,不免失望,“你呢,你便沒什麼信物能與我?”他臨走卻也不忘露出涎色。

秋葵再不肯多與他好辭色,“我都與你做了新衣了,你還待怎樣?再要不願,你將這衣裳脫下來還我!”

沈鳳鳴故作誇張地一躲,笑道:“等我明日煎好了藥來。”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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