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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守衛忽見有人到來,頓時醒了精神。淡淡的燈籠光下,看得見來人是一男一女,男子穿著一身月白色舊衫,垂髮簡束,面色清淡而不著表情;女子也是淺色衣履,偏光之下顯出些柔和的、不太真實的淡紅,映著她的臉龐淨雅而姣俏。

“我們來見單夫人。”扮作了蘇扶風的刺刺開門見山,“不必通報了,這便進去。”

“你們是什麼人?”兩名守衛驚疑不定,眼見兩人要往裡走,伸手便要來擋,“可有教主諭令?”

刺刺輕笑了一聲,望向君黎道:“我說對了吧,凌厲,這地方真有不認識你我的人,還定要向我們要拓跋孤的諭令。”

兩個守衛聽到“凌厲”的名字,心頭頓然一震。他們雖然跟隨拓跋孤多年,但凌厲夫婦很少出現,去年那一次凌厲來谷,兩人也不曾從近處見到他,這一下兩人才將“凌厲”的裝束仔細看清了,在心裡與去年的形貌相對照了一番,一個小心道:“是……是凌公子和凌夫人?”

刺刺側過臉,“你說呢?”

“這個……”那人下意識退了一步,還是道:“凌夫人,但是……那個……夫人近日身體不適,單先鋒這幾日也不在家,所以……所以特地交代了不見客人……”

“是單先鋒交代,還是教主交代?”刺刺反問。

“是……”兩個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君黎咳了一聲,似要說話,刺刺早已冷笑一聲,搶道:“單先鋒在哪裡,旁人不知,難道我們還會不知?兩位也不必為難,此事你們教主前些日子去臨安早便與我們說了,他也只叫你們攔了向琉昱他們幾個,可沒叫你們攔我與凌厲,對麼?”

那人遲疑一下。拓跋孤派他們守在這裡的目的,說到底是不想讓青龍教眾人與顧笑夢碰面,傳出了單疾泉被關的訊息——倘若凌厲夫婦原本就已知道了,他們與顧笑夢見不見面也便沒什麼差別了。加上,兩人亦更不想得罪了凌厲,當下作了罷,躬身道:“凌夫人說的是。”讓開道來。

君黎與刺刺得以入了單宅,可頭一進屋子黑沉沉的,前院、前廳全然不見什麼人影,偏屋裙房裡連個家丁的影都不見,自然也便沒有人接引。刺刺心中疑惑,加快步子到了裡進,才見一名中年婦人打了水正待上樓。

刺刺認得是家裡的僕婦,多跟在顧笑夢身邊的,忙上前道:“那個……”

那僕婦想是沒料到有外人到來,倒吃了一驚,水盆一晃,她“喲”的喊了一聲。樓上已有人循聲問來:“丹嬸怎麼了?”卻是單無意的聲音。

君黎和刺刺聽到無意的聲音,心頭都是一喜。那丹嬸回身見到天井裡站了兩個陌生人,好在兩人看上去不似壞惡之輩,她驚魂甫定,忙不迭道:“有……有客人,大少爺,有客人來了!”

無意從樓上推了窗望下,星光僅夠他依稀分辨來客。“……蘇姨——凌叔叔?”他有些意外,不敢怠慢,忙忙道:“快請進來。”便自下樓來迎。

“無意,爹和——你爹和你娘呢?”刺刺實在按捺不住,不待無意人影從樓梯轉出,便已開口問起。

“爹不在,出去好多天了。”只聽著無意答道,“娘在樓上呢,不過——她這幾天病了,身體不太好。”便領二人上樓。

刺刺自然知道這裡本就是顧笑夢的屋子,此處白天陽光甚好,單疾泉不在時,她偶會獨居於此。可是——無意好像並不知道單疾泉的情形,而顧笑夢竟真的病了,這卻是始料未及。“她沒大礙吧?”

“頭暈了好些日子,也不見好。”無意道,“教主讓程夫人來看過,說要多休息靜養,明日外公那裡都沒法去了。”

說話間已到了房裡,顧笑夢正自坐起,單一衡、單一飛兩個孩子也在邊上,見有客來,顯得有些拘謹。

刺刺眼眶止不住熱了一熱。她已經許久沒有回來了,許久沒有見到顧笑夢和兩個弟弟。如今見他們安然在此,她的心總算落了一半,可另一半依舊懸著,不敢就此將話說明。

顧笑夢的氣色果然不甚好,見了兩人雖然歡喜,卻也驚訝,亦只能無力輕語道:“扶風姐,你們——怎麼會來這裡的?”

刺刺拉了她的手,一時心潮難平,竟有些哽咽,若真有外人在,恐怕便不免奇怪她為何如此激動了。“我們……我們聽說了這裡的事情……過來……過來看看……”刺刺將話說得半明半暗,“你身體不要緊吧?”

顧笑夢顯然好像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難得你們有心……”她輕聲道,“無意,你們三個先回去休息吧,我和你蘇姨他們聊一會兒。”

“哦……那好。”無意也便道,“蘇姨,我娘身體不好,你……照看著點兒,晚些讓丹嬸來叫我也行。”

刺刺點點頭,待三個少年都走了,才轉回了頭來。

顧笑夢此際更坐起來了一些,望著刺刺潤紅的眼睛,忽而一搖頭,嘆道:“不是叫你先別回來嗎?”

刺刺吃了一驚。“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用回了原本的聲音,“……娘,你怎麼……怎麼認出我的?”

“我女兒的手,我從她小時候捏到大,捏了一千一萬遍,怎麼會認不出來?”

這一句淡淡言語那麼柔,連最冷的星光都足以被柔碎,一顆原就柔暖的心又如何經受得住。刺刺難忍泣涕,撲入顧笑夢懷裡哭道,“娘,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爹是怎麼了,你又是怎麼了,這家裡的人怎麼會那麼少了,你們又為什麼一直不要我回來?”

顧笑夢卻沒有回答,只道:“別哭了,讓你凌叔叔看笑話。”她輕輕道,“不過——你凌叔叔怎麼肯——”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好似想起什麼,轉頭去看君黎。君黎始終站在一邊,並未言語,並未動作,大概是這樣的沉默才更讓她恍然起來。

“他是君黎哥,不是凌叔叔。”刺刺已經說出了答案。她吸了吸鼻子,解釋道:“給他吃了‘喑啞丸’,所以……他不便說話。”

顧笑夢輕輕地“哦”了一聲,瞧著君黎:“你們真是膽大包天,敢就這麼混進了青龍谷來。倘若給教主知道了,要怎麼辦?”雖是責備的言語,卻全不是責備的口氣,只是憐愛。

“刺刺擔心你們,我也放心不下。”君黎還是低啞著開了口。“單先鋒現被關在何處?拓跋教主究竟是什麼心思?”

顧笑夢嘆了一口。“你姐夫被關在地牢,此事無意他們幾個也還不知,你們——也休要與他們去說。”

“關在地牢?”君黎忍不住道,“他……拓跋孤他……怎麼竟能將單先鋒關去那種地方!”他原只道拓跋孤或許只是將單疾泉軟禁,及至到此不見他人,也未猜想真會將他關在那陰暗潮溼之地。自己當初在那裡是隻過了一晚上,自是沒什麼大礙,但單疾泉如此一算已是半月有餘——無論如何有些太過了。

“頭一****姐夫去地牢的時候,曾與我說,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要違拗教主的意思。”顧笑夢道,“我確是想與教主理論——若只是我一人,我自然早便去了。但如今卻還有這幾個孩子放心不下——他讓我不要與教主爭辯,大概也是為此。我知道教主對外面說我是病了,與我說,若不想多連累了人,便不要多問、多言。我自是隻能裝病不見客,又暫時遣走了一部分家僕,免生事端,無意他們幾個,我也叫他們在家中陪我、照顧我,不外出見人了。”

“這麼說,娘不是真的病了。”刺刺籲下一口氣,“但明後日是……是外公的要緊日子呀,表哥那裡張羅了好大排場,難道爹和娘也都能不去嗎?”

“拓跋教主前兩日來過。”顧笑夢道,“我與他說了此事,他容許我著手準備後日谷中拜祭你外公的事情,承諾我說,後日——你外公忌日那天,會放你爹爹出來。但明日,他說顧家閒雜人等眾多,難說我會否與誰走漏訊息,便不允我離開。我問他為何不能乾脆早一日放了你爹出來,他也未曾正面回答我,只說他決定如此。”

“那教主叔叔是有打算放了爹爹了?”這到底也算個好訊息,刺刺不免有些欣喜。

顧笑夢點點頭,但表情卻不甚肯定,“但願他不會食言。”

“教主叔叔說過的話,總不會食言的。”刺刺道,“只要爹爹能出來,那就好了。這些天你見過爹爹嗎?”

顧笑夢搖搖頭。“如何見得到啊。不過教主派了他的幾名親信輪流值守地牢和我們單家門口,我問過他們。聽來他們雖然受了教主的命令,卻也並不知道教主為何要關了你爹爹,當然也不敢怠慢了他。”

“那……那孃親知道教主要關爹爹的緣故嗎?”刺刺試探。“爹可曾告訴你?”

“沒有。他不想我知道。”顧笑夢搖了搖頭。“不過縱然不知其詳,我總也猜想得到,教主竟會將你爹關起來,這理由無論是什麼,一定都足夠驚人,你爹不與我說,當然是為了不連累於我。只是——他想必先前已告訴了你,所以才不得不要你暫時離開青龍谷,不要回來。”

顧笑夢說著看了一眼君黎,“你們萬不可被教主捉到了,此地也非久留之所,一會兒你就帶刺刺離開青龍谷,好麼?”

“我就是擔心你們才回來,怎麼能又這麼走了。”刺刺嘟起嘴道,“既然爹很快就能出來了,想來那件事……教主叔叔也消氣了,沒事的。”

“不如先去地牢看看單先鋒,再下定論。”君黎插言道,“一來他在那種地方,到底還是叫人擔心,二來是走是留,單先鋒想必有所判斷,但聽他一言。”

“也好。”顧笑夢道。“我確也是放心不下,你們要去便事不宜遲。若見了他,好壞都設法給我報個信。”

君黎點點頭。“對了。”他又道,“後日……”

“怎麼?”

君黎低沉著嗓子,“只是與你說一聲。就算今日走了,顧老爺子的忌日,我還會來的。”

“你……”顧笑夢一時有些心念搖動。“你到底還是不會忘了……”

“總要親眼看看到那天拓跋教主是不是真的遵守諾言,放了單先鋒。”君黎一笑,斷了她要說的話,伸手拉起刺刺,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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