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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刺刺難以言語。她也知依此而言,確乎應該現在就殺了秋葵才是最好,可又如何下得了手去。側目望見君黎,她忍不住將他手臂緊緊攥了,“君黎哥,我……我……你說,怎麼辦才好?”
忽然想到一事,她眼神亮了一亮:“對了,如果是教主叔叔呢?青龍心法能化解世上最難之傷,教主叔叔功力深厚,一定有辦法救得了秋姐姐。——爹,我們趕回青龍谷去求教主,他必會答應的!”
“青龍心法……”單疾泉的目光落在凌厲身上,“你覺得呢?”
君黎也知曉凌厲青龍心法的功力亦有七層中之第五層,當下屏息凝神,只待他回答,卻見他搖了搖頭。
“青龍心法內功之中有兩篇心法,確能起沉痾,療奇傷,但是刺刺,倘若青龍心法真的能治蠱毒,當年你的母親所中之蠱遠比不上這位秋姑娘兇狠,你們拓跋教主又怎會始終無計可施?”
凌厲所說,關係到昔年刺刺生母的一些往事,不過刺刺自是不知,只道:“連青龍心法都不行嗎?”
“我不知蠱蟲毒性,若無相害,或可試著運動心法,為秋姑娘導氣通脈,緩解痛苦,但這最多也只是令她暫時好受一點。而且,氣血若通暢,我猜想……也許會令蟲毒釋放更快。”
刺刺眼圈已紅了,“教主不行,那——那朱雀呢?”她抬頭看著君黎。在她心裡,當世論內功修為頂尖之高手除開拓跋孤,也便是朱雀了。
君黎沒有說話。他知道,朱雀對幻生界的蠱毒亦辦法不多,否則,那時的宋矞或許也不至於死去。
“好了,什麼都不必說了。”沈鳳鳴語氣沉沉,“我們很快就到嶽州,到時,風爺,我要立時帶秋姑娘從陸路往回趕,恐是無法留下協助於你了。”
“立時便走?不尋關非故問個清楚?”
“‘幽冥蛉’的毒性我很清楚,縱然尋他,亦是無用。我想了一下,單姑娘說得有理,青龍教主或是朱雀——他們內功深厚,也許能依靠內力,強行救回秋葵來。哪怕不行,朱雀或能調動大內之力,想想別的辦法。”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摩失道,“你明知回程路途遙遠,總要六七日吧?莫說‘幽冥蛉’幼蟲多半等不到那時才長成,就算可以,秋師妹痛苦至斯,若真要她這樣痛苦六七日,她……也根本承受不住!依我看,還不如現在就……”
“如果……真到了不得不決斷的時刻,我會動手的。”沈鳳鳴將這句話說得淡淡的,淡得一絲表情也沒有,“但絕不是現在,也絕不是你。”
摩失似一下為他語中寒意所懾,竟吞了口唾沫,應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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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忽遇這般禍事,一行人人心情極為沉重,就連無意也再沒時間去想旁的事情,與刺刺等在嶽州很快作了些補給準備,也隨著出發。
雖然很想捉出下毒之人來碎屍萬段,但此際救人為要,縱想深究,卻知一時難有結論,幾人也便各自心頭憤怒計較,口中不提了。凌厲夫婦原打算將關代語帶回臨安的,如今也覺恐成累贅,便在嶽州交給風慶愷、江一信等人,連同兩個唱戲文的小孩,都託其照顧。風慶愷實欲隨著東去陪伴秋葵,奈何嶽州勢緊,不敢輕離,想那關代語此番倒真能做個人質,當下也只能苦笑答應,反而摩失因脫不了下毒之嫌疑,定要帶了同行上路。幸得淨慧師太倒願留下於嶽州相助,亦算是一力援。
關於“幽冥蛉”的種種,摩失說得多,沈鳳鳴也便閉口不言。眾人見他面容慘淡,常自發呆不語,知道他以魔教傳人的身份竟不能救回秋葵,定是悲鬱已極,也不以為怪。倒是刺刺瞥見他在嶽州抓了些藥,細看之下都是補血氣之用,不免好奇,道:“凌叔叔說了,倘若給秋姐姐理順血氣,怕反而毒發更快,沈大哥抓這些藥,是做什麼呢?”
沈鳳鳴還是淡淡冷冷的表情:“總有用的。”
君黎道:“鳳鳴,你背過那麼多魔教的秘學,難道真的沒有一種辦法可用嗎?像幻生蠱——你不是也用魔音解了嗎?或許‘幽冥蛉’你也……”
“幽冥蛉不同。”沈鳳鳴打斷他,“幻生蠱是幻術,用別的幻術可破,幽冥蛉……卻不是;幻生蠱發作起來再是百變千幻,那蠱蟲總是同一種,可幽冥蛉——我連這毒蟲的本體都無法辨認,連想要給她減輕一些痛苦,都難上加難。”
君黎聽他語意蕭索,思及秋葵所受之苦,心中亦是難受至極。原想洞庭事了,一行人得以輕快返程,互相談笑間,也許沈鳳鳴與秋葵的往日誤會也能解去,可如今,莫說什麼誤會不誤會,就連人都要失去了。
他沒再多言。——又何須多言?只要有那麼一絲辦法,沈鳳鳴也必會為秋葵找到的吧。他不願讓摩失殺了秋葵,難道不也是存了那麼一絲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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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照料秋葵究竟不便,路上反是蘇扶風、婁千杉和刺刺三個女子更為辛苦。秋葵雖大多數時候昏迷不醒,但想來亦是深知自己處境,刺刺每去看她,都見她眼角垂淚,拭了不知幾回,拭到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頭兩日,眾人貪快趕路,竟都錯過了宿頭,只能在野外荒嶺連住了兩晚。幾人只怕秋葵夜裡不支,雖是說的輪流看護,又怎敢真的睡去,大多經夜未眠。到得第三日天色漸白,曙色照到秋葵臉上,她竟是醒了一醒。
那時正是君黎與刺刺坐在近旁,忽然見她睜眼,都呆了一下。“秋葵!”君黎脫口而出。
可是那個芳華絕豔的秋葵,周身的筋絡已經隱隱透出黑色,細細地自頸上蜿蜒到臉上,如同汙泥河流將白雪容顏劃得支離破碎。聳聳而動之物仍在纖細的血管中游淌,令她的樣子說不出地可怖。
“殺了我。”她用已經渾濁了的雙眼,望著這個她此生唯一心儀過的男子,嗓音沙啞,幾不可聞。
“君黎哥,不要。”刺刺緊緊抓著君黎,似是唯恐他一時不忍,真的會對她下手。
君黎只是搖了搖頭,向秋葵:“很快,很快我們就回到臨安了。朱雀有辦法救你,你……你別怕……”
“可我……不行了……”秋葵淚光瑩然。
君黎不忍見她慘狀,起身:“我去叫鳳鳴。”早一日沈鳳鳴特地交代過,既不可輸送內力令秋葵順暢血脈,令毒發更快,亦不可點阻穴道攔住血氣流動,致蠱蟲區域性聚集。若非有此警告在先,他早就伸手點了秋葵昏睡穴,也省得她徒然受苦。
秋葵想要攔他,可手竟難動彈分毫,一時急迫之下,面上青黑之色愈發重了一重。刺刺忙輕握她手道:“秋姐姐,沒事,我在這裡陪你,你再睡會兒,等到睡醒,就到臨安了。”
秋葵努力地、微微地搖了搖頭,那雙目疲累萬分地闔上。
“刺刺,我……我要死了……我好……羨慕你……”
刺刺不知道她的這句話之中究竟蘊了什麼樣的深意,只是覺得這個一貫孤傲倔強的秋姐姐說著這句話時,怎麼會有這麼樣的遺憾,這麼樣的憂愁,竟讓她無從安慰。
“秋姐姐,你……你別死。”她忍不住泣道,“我,我那日還和君黎哥說,再和你們一起去臨安,再去西湖上玩呢!”
忽聽身後沈鳳鳴聲音道:“刺刺,堵上耳朵。”他得君黎知會,已取了十四絃琴,一語話畢,琴聲琤瑽已現,魔音融融,盡是昏睡之力。刺刺忙將雙耳掩住,只見秋葵面上痛苦之色漸漸褪去,顯是受了催眠之力,很快便即睡去。
她鬆了口氣。“幸好還有魔音。”回頭道,“沈大哥,秋姐姐剛才突然醒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沈鳳鳴攜起琴,“這意思是說,她身上所受之痛已超過極限,就連昏睡亦壓制不住了。”言罷轉身道,“今天早點上路吧。晚上別錯過宿頭,我不想她這最後的日子,一直連個舒適的屋頂都沒有。”
“沈大哥——”刺刺待說什麼,卻被君黎輕輕一拉,“別說了,都聽鳳鳴的就是。”
刺刺只好點點頭,想到沈鳳鳴話中之意似乎是說秋葵真的已命在頃刻,她一時難抑悲從中來,垂首大慟,竟是不能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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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一日秋葵睡睡醒醒,已不能再安穩昏沉,神志也頗迷糊,縱然說話亦是前言不搭後語,只賴魔音之力沉厚,她醒一忽兒,總能再迷一忽兒。
“才過了兩日。”單疾泉深憂道,“莫說撐不到臨安,只怕再撐兩日也是奢望。”
他縱馬趕至沈鳳鳴身側,“沈公子,你究竟怎麼打算?依現在的情形看來,毒性釋出比想象的更快,只怕到不了明日日落,就要全數發作了。那時她身受之痛,縱然你用魔音怕也壓制不得,況且——毒性吐盡,毒蟲便要破體了吧?”
沈鳳鳴只是“嗯”了一聲,並不作答。
“你到底……”
“若你是來勸我殺她,我便再將那日的話重複一遍:到了該決斷的時刻,我自會動手。”
“現在還不是該決斷的時刻?”
沈鳳鳴看了他一眼。“還不是。”一提韁,獨自跑去了前面。
單疾泉嘆了一口。這姑娘與自己雖沒有什麼大交情,但卻與白霜淵源頗深。那時眼看白霜在自己面前死去,如今——難道又要看著秋葵死去嗎?
——我尚如此,那麼,倘是朱雀呢?若秋葵死於非命,朱雀又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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