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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刺呆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沒遇到那樣的情形,我怎麼也想不出來你會那樣地……那樣地死了。我不相信有那樣的事。”

“你就……你就假設你來了梅州看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死了呢?”君黎聲音高起來。

“我為什麼要假設啊!”刺刺也氣急起來。“你明明好端端地活著,我為什麼要假設你死了?那要是那一日你來尋我我已被謝峰德殺了,你又會怎樣?”

“我……”君黎話語一塞。那一日找到她之前,所有的心力都是憂怕恐懼,沒有半分餘裕去作任何假設——也沒有半分勇氣來假設。就算到今日回想,他也仍然沒有這個勇氣。那些後怕想想就夠了,怎麼竟還能想象這世上已沒有了她?若要他回答,他也無法說出若她真的死了自己會如何,推己及人,他又要怎麼讓她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可卻隱隱約約覺得——這個答案似乎是亙在他決定與不決定之間那最後的一道深溝。不知這上蒼會如何對待他們,不知會將那罪責降臨在他的頭上,抑或是她。沒有這個答案,他真的下不定那個決心,真的無法在此刻就義無反顧地將任何承諾說出口來。

就連那被她牽著的手都搖搖擺擺地,好像要脫出來,可刺刺覺到,偏又一用力,將他捉住了。

那手輕輕晃著,終於沒有墜下。

馬行樹蔭,一段路稍微涼爽些,氣氛沉了一沉。

“那我……不問你這個了。”君黎用力打起精神來,“你還沒說,宋公子跟你說了些什麼?”話題又轉回到了一開始。

“你還在耿耿於懷啊——他就是看到我們帶著的那個大弩,才過來說話的。”刺刺答著,朝君黎背後努了努嘴——弩是那日單疾泉信中曾要刺刺加以利用的,她也的確在梅州研究了好些時日,不過東西實沉,也只能讓君黎背了上路,方才休息之時,便放在桌上。這東西外形奇特,原看不出是種機簧兵器,一路便也沒人在意,偏那宋公子不知是找理由搭訕還是真的好奇,就問了起來。

君黎卻是微微一皺眉。“那你怎麼答他的?”

“我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便讓他猜啊,他猜了兩下,竟給他猜中了。”

“然後呢?”

“然後——他就讚歎了下,問我是不是還有同伴,問我們是要去哪裡,才剛說完,你就回來了。”

“他要去徽州,是他先說起的,還是你說了,他才說起?”

“他自己說的。”刺刺道,“不然,我也沒打算說呢。”

見君黎沉吟,她好奇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在想不知道他會不會跟黑竹會有什麼瓜葛。他穿了那樣一身黑衣服,我頭一眼見他,就有點聯想,只不過我看他的眉眼神態,與黑竹會中人卻又不是太像;可若他認得這弩,便又難講了。這弩原應是黑竹會的東西。”

“他也是後來才猜出來的,你不要多心了。再說,就算他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跟沈大哥不也很好嗎,黑竹會的人又不是第一次遇見了。”

君黎點點頭。“嗯,先不管他了,反正我們明日就行水路,十有**也不會再遇上他了。”一停。“不過說起沈鳳鳴——沈鳳鳴的身手,那時在黑竹會已經數一數二了,這宋公子的身手也是不差,若真是黑竹會的,早該出類拔萃了。”

“咦,依你看,他厲害還是你厲害?”刺刺很感興趣地道。

“這個……我只覺他內勁收放自如,絕非庸手,若方才真的再鬥下去,我恐怕也沒那麼輕鬆了,但最後到底誰勝誰敗,現在卻說不出來。”

“誇他等於自誇,君黎哥也不謙虛了啊?”刺刺笑道。“朱雀還真的教了你好多。”

“是啊,要不然,謝峰德怎麼會忌憚了我,以至要用出弩來。”君黎喟然道,“不過若真是朱雀的話……似謝峰德那樣的人,也不過只是螻蟻鼠輩。可惜,那心法,我也只學得了一半,往後……”

他嘆了口氣,心料往後怕是也沒機會學完了。難得自己也有對武學感興趣的時候,可那“明鏡訣”之學,卻大概是要遺憾了。

一路說著走著,真的到了鎮上,早已沒有先前以為的那般早了。兩人落了腳,各自整理一番,肚子又先餓了,只得先在客棧吃了晚飯。君黎便叫刺刺先待一會兒,去尋有什麼地方空曠可藉練劍,可待到尋著了回來,卻見刺刺伏在那桌上,像是睡著了。

他憶起她其實吃飯的時候就有些倦態,知道她是真的累了。縱然今日下午還算悠閒,可前幾天的疲累恐怕還沒消除,加之那樣熱的天,體力耗得也已極大,說是非要與自己習劍不可——可過去那幾日,哪一天不是一到宿處就睡了?今天讓她在這裡等這一會兒,她果然也一樣支援不住。

大概她也是要阻止自己的疲倦,所以才不肯回房去,非要在這裡等。如今他當然不可能真去叫醒她,只能將她抱了,送她上樓休息。

關了門出來,天還沒全黑。他倒沒那麼睏倦,想起還沒打聽明日的船,便待去問問,轉過廊角,忽地像是覺到什麼,他腳步一停。

好像——適才就有這樣怪怪的感覺。不會是有人跟著我?他細細去辨,那感覺卻又沒有了。他心中有些不安,往回走去刺刺房間,推了門進去又仔細看她。刺刺是真的睡著了,並沒什麼異樣。他坐在邊上看了她好一會兒,已覺是自己多心,起身還是出了門。

打聽下來,那搭客的船次日竟是沒有,要到後日中午,才能出行。君黎初時有些著急,想著是否有別的辦法,不過轉念一想,本來走信江水路也是為了輕鬆些,刺刺每日累成這樣,乾脆在這裡多歇一天又如何。這般想著便作了罷,慢慢回了客棧再到刺刺房裡看了看,確定沒什麼事,也便往自己屋裡來了。

路過半昏黑的轉角,那為人躡跡的感覺偏又浮了上來。他站定,縈繞不去的那感覺也隨之靜止。

——這一下看來決非錯覺了。他已轉過身來。

“別躲了,宋公子。有話就出來說。”

畢竟是在途中曾有內力相較,這股氣息是誰,他還認得出來。廊邊頂上果然翻下來一個影子,那身黑色幾乎要完全融在這夜色裡,若不是他隨即揭下面布露出臉來,簡直如在這昏暗之中隱蹤了一般。

“君黎道長別誤會。”這宋公子露了臉便笑道,“在下只是有點好奇,所以跟了過來看看……沒別的意思。”

君黎卻皺了下眉頭。“去外面說。”

宋公子作出會意的樣子,翻身先下了樓,輕巧去了外面。君黎跟出,先道:“你一路跟著我們?”

宋公子咳了一聲。“呃,道長千萬恕罪,我在茶棚子裡瞧見兩位,心裡有些假想未曾肯定,想證實一下……”他說著曖昧笑了笑道:“我想著這附近是道家勝地龍虎山,姑娘由道士帶路遊覽,本沒什麼大奇怪,可姑娘說二位要一路去到徽州,我倒驚訝了,有點怕這孤男寡女……咳,卻實未曾想見兩位真是攜手同行,親密無間,這可真是……真是我孤陋寡聞了。”

他說得全不留情面,君黎心中自然瀾了一瀾,可若要反駁否認,竟然也無從駁起,怕只會顯得愈發遮掩侷促。

心裡的波動也遠不止因自己與刺刺攜手之事被他見了,也為他深覺驚訝若此人一路跟隨,自己怎會全無所覺。難道他的身手武功,還真的高出自己?

一轉念,他忽有些恍然——對方若是黑竹會的殺手,先不說身手如何,隱跡跟蹤的本事自是大過常人了。念及至此,他露出個冷笑,只道:“此是私事,與宋公子並不相干,我毋須對你解釋。還是說你們黑竹會中人,除了動手行事時鬼鬼祟祟,還竟好探他人私事為樂?”

不料這宋公子聞言,竟也收斂了原先的輕浮之色,還以冷語道:“原來道長早知我的來意——那也不必拐彎抹角,宋某要請你在這鎮子上留步了!”

這話反叫君黎有些聽不懂,可宋公子話音方落,殺氣已湧,雙手一展,人向後退,點點弱光來勢卻勁疾,正是一片銀釘已灑到君黎身前。

君黎幸得昔時有與蘇扶風練習過躲避暗器之身法,眼中看得清楚,腳下循意而走,身形變動,已然避開。他卻也不敢怠慢,轉身間拔劍出鞘,只因這宋公子的功夫恐不純是招式,其中帶的殺意也是凜凜逼人,絕非普通殺手。

——總不會他接了令來殺我?若是如此,又有什麼必要先與我廢話?以他的隱跡本領,偷襲我豈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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