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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鳳鳴心中微微一驚。聽他口氣,他果然像知道仙霞嶺要發生些什麼。
“葛大俠一路跟隨夏某,當真是辛苦了。”夏錚有些慍怒。“若是有心動手,不妨劃下道來,否則——就算到了梅州,夏某仍是不會改變心意的,那時候葛大俠要回程,恐就遠了些了。”
葛川壓著心氣,只道:“夏大人武功卓絕,葛某自然不敢在您面前獻醜,但大人可要想好了,待那六十名殺手來襲——葛某可不定是站在誰那邊的。夏大人不為自己想,倒也該為尊夫人和手下這十幾個人想一想吧!”
“哼,六十名殺手?”夏錚隱忍許久,終究難耐,“葛大俠緣何得知來的是不多不少六十名?莫非黑竹會此次伏擊,葛大俠早知內情?”
葛川情知自己一時說得快了,微微一頓,隨即道:“是,不錯,我的確是碰巧得知了此事——哼,我不妨直說,黑竹會這次計劃周密,仙霞嶺之伏,不過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大人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若肯答應條件,我自會將他們的一切安排告知大人——暗殺暗殺,不過就是靠一個‘暗’字,若計劃被人所知,那六十人放到明處,可不就只是一般的打手?縱然夏大人不出手,葛某也定替你料理了;可若夏大人還是執迷不悟,那……便是非要將葛某推去對手這一邊了。”
這番話其實不錯——暗殺豈不是就靠一個“暗”字?只要夠暗,夠神不知鬼不覺,六十個人也好,六個人也好——或許都已足夠將人送入地府。可若事先被人得知了,內裡的差距可是好幾倍之大。沈鳳鳴最清楚,“大生意”的人多,在暗裡靠的多不是武功,而是聽從指揮、各司其職,有人佈置陷阱,有人擾人耳目,有人制造混亂,有人隔離援兵——若計劃得當,導領得力,失敗的可能性很小;但在明裡,除了真刀真槍拼殺,就沒了別的可能——黑竹會里,手下功夫真正過人畢竟只是少數。葛川這條件,一進一出,相差已大,對夏錚來說的確是攸關性命的選擇。
可這般語含威脅,卻聽得他心頭好不憤怒,聽夏錚竟還在猶豫,他忍不住身形一挺,已開口道:“既然你如此說了,不如進山之前先將你解決了,也省得成了後患!”
葛川未料他在此偷聽,一驚回身,沈鳳鳴已自樹上躍下,向夏錚一拱手道:“夏莊主——我原是有事要來告訴莊主,非有心來偷聽,可既然聽了,也不能裝沒聽見——此人如此卑鄙,莊主為何還不動手,還要縱容!”
“呵,我卑鄙?你鬼鬼祟祟偷聽反倒不卑鄙?”葛川立時回應。“也不必裝了——夏大人,我葛川至少是個明話明說之人,有什麼話我可都坦白了,可這沈鳳鳴,他有什麼目的還不知呢——想必是聽見了我已知他們黑竹會的暗殺計劃,怕我告訴了大人,如今想要殺我滅口!”
“滿口胡言!”沈鳳鳴聽得大怒,手掌一伸,向葛川面上擊去。葛川堪堪要閃,忽然橫地裡夏錚出手,卻將沈鳳鳴手腕一攔。沈鳳鳴勁力頓收,只未敢置通道:“莊主,你寧願信他,卻不信我?”
“非是我不信沈公子。”夏錚沉聲道,“但葛川既然知道黑竹會的計劃,你便下殺手,我又如何得知那些?”
“我沒說殺了他,不過是制住他,逼他說出來——他話都說得那麼明白了,難道莊主還以為能與他安然共處至梅州,還指望不用強能讓他就範?”
夏錚看了葛川一眼,又轉回頭,道:“我與葛大俠另有計較,沈公子方才說有事要告訴我,是什麼事?”
沈鳳鳴只得答:“便是仙霞嶺伏擊之事。”
夏錚還未言語,葛川已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沈公子,你說謊的本事未免太差了——就算要找個藉口,也不必將剛剛偷聽到的話重複一遍,便這麼巧,我剛剛告訴了夏大人,你卻也是來說這件事的?”
“我沒有你那般卑鄙,只會以小人之心度人!”沈鳳鳴怒道。“我不需要你相信,只消夏莊主信我便夠!”
夏錚卻反而露出狐疑之色:“你已離開黑竹會,他們的伏擊之事,你如何得知的?”
葛川面露得色:“如何,夏大人,我早說他離開黑竹是假,其實與那些人根本是一夥。”
沈鳳鳴咬牙:“那不如你先說說你是如何得知的——才好證明你與他們不是一夥!”
“好了!先不必爭了!”夏錚臉色陰鬱下來。“沈公子,若你只是想告知我仙霞嶺埋伏之事,此事我已聽葛大俠說了,不勞掛懷——我和他還有話未說完,還請暫且迴避。”
“可是莊主……”沈鳳鳴大是氣悶,還欲說什麼,夏錚卻一抬手:“若真有話要說,我一會兒再與沈公子相談。”
沈鳳鳴只得罷了,回到眾人休息之處,只覺窩了一肚子火,愈想愈是不爽快。朝周圍看,無論是夏家莊的人,還是葛川帶的人,都是愈看愈不順眼,心頭暗道,我好心護著你上路,好心為了你才去開罪這葛川,你卻竟懷疑我有甚壞心?若不是看在你是那道士親爹的份上,我說不定便走人了。
鬱氣無處可發洩,他抬手從邊上又摘一片新葉下來,以樂作訊,將這不滿通通化作了曲調,雖知君黎多半不會回應,仍是發了一通牢騷。
不管怎麼說,你是他兒子。他心道。我對著你罵你爹,你也便只能聽著了。
話語很多,曲調反而不覺得太怪了,聽來也算尋常。沈鳳鳴花了好一會兒才將來龍去脈說完了,心情倒平靜下來一些。
換過來想,夏錚對自己的懷疑也不是全沒道理,自己的身份的確不那麼好,而今又恰恰碰上一個善於挑撥的葛川,縱然夏錚並不信任葛川,卻也難保不對自己產生些戒備。
只能尋機會對他好好解釋了。他心道。他也算個老江湖,怎會這般看不透好歹、辨不明其中利害?
方想到這裡,忽然二里之外又是“通”的一聲,有焰火升起。他倒吃了一驚。大概是自己實在說得多了,君黎竟肯好心回答了自己,他忙舉目去看,卻見幾發連跳,這一次拼就的字,只是四個。
“不該讓步。”
這算是他對自己方才那一長篇故事的回答?他苦笑。道士果然是不識我這一肚子苦悶,也不替我罵一罵夏錚,反答非所問地來教訓我。誰不知道不該讓步?可這事情又不由我作主,我不讓步有什麼用,夏錚已經要我走了,我還非要在那裡逼他嗎?
只是,這四個字還是微微刺到了他。他一貫喜歡嘲笑君黎優柔,如今卻被他教訓“不該讓步”,實在太過令人難受。難道我真是過於可欺了?我——是不是真的應該逼一逼夏錚,讓他不要再繼續妥協?
他轉了轉頭,看見一邊陳容容仍坐在車內歇息,但車簾卻掀開著,想了一想上前道:“夏夫人,可方便說話?”
陳容容瞧見是他,笑道:“沈公子但說。”
沈鳳鳴下了決心,壓低了聲音,開門見山:“黑竹會有六十人,在前面仙霞嶺第二谷中的仙霞險道設了埋伏,分在第二彎與第三彎。”
方開始說,陳容容面色已變,忙道:“公子怎知?——此事告訴亦豐了沒有?”
沈鳳鳴只道:“莊主被葛川叫去說話了,似乎,葛川也早已知道此事,甚至正在用此事要挾莊主——他的來意不善,莊主和夫人也該原本就知曉吧?鳳鳴一直不明白為何莊主一路默許他跟了過來,如今寧被要挾,也不願動手?以夏莊主的武功,葛川應該不是對手,所以最好——早作決斷,不要拖延猶豫。”
陳容容一雙眼睛望著他,似乎是要看透些什麼,隔了一晌,方道:“不瞞公子,我們對葛川自然早有防備,雖然這次帶的人少,卻都是好手,他們縱然人多,可若真動起手來,也必不能將我們如何。”
“加上黑竹會的六十人也不能麼?若張弓長親自來了,也還是不能麼?”沈鳳鳴步步追問。“我……我實盼夫人能明白此際危急,前面就要進山了,那時便是身入險境,半點意外都經不起的,又怎能留這樣的後患在身邊?”
陳容容微一沉默,卻竟微笑了一下。
“是否方才亦豐沒有采納公子這番話,所以公子不得不來遊說於我?”
沈鳳鳴一時語塞。“我……”一咬牙,“沒錯,可夫人認為我沈鳳鳴還會有什麼樣私心?”
“公子莫急。”陳容容道,“我並無取笑公子之意,不過亦豐一貫思慮周全,我料想他也是權衡利弊之下,覺得此刻對付葛川還不太合適,倒非針對你。我一會兒與他談一談,無論結論如何,對公子終究不會多生懷疑,你且安心。”
沈鳳鳴才躬身道:“多謝夫人。”忽然身邊有身形一沉,他一轉頭,夏錚已經回了來。沈鳳鳴也慨然不躲,只一拱手便走了開去,由陳容容去對夏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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