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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白霜的時候,她的年紀大概還沒有你如今這般大。”卓燕開始道。“我那時見她文武全才,殊為難得,便將她舉薦給朱雀神君,也便是方才所謂‘主人’。”

君黎聽到“朱雀”二字,開始略微恍然那“柳使”、“星使”之名。

“那時的舉薦不過隨意,反正朱雀山莊新起,我投效朱雀神君,也不過因為想互相利用,各自達到些目的。不過神君對白霜倒很滿意,便收她進來,做朱雀七使之一,還因此令我繼續在各地為他蒐羅人才。我便很少回朱雀山莊,其實也極少見到白霜的面,老實說,我並沒把白霜當成什麼特別的朋友。白霜性情孤傲,從不輕易表露心中所想,我也沒曾想過她會將我引薦她的這份情誼看得那般重。”

“你這般說,是想先推卸責任?”白衣女子語聲咄咄逼人。

卓燕卻一笑。“姑娘怎樣想都可以。”

“總之她當你是朋友,你沒當她是朋友——就是這層意思了?”

卓燕沒有回答,只接著道:“後來朱雀七使幾度易人,也只剩我與白霜是從一開始便為神君效力的,算來也有十年了。但就在那第十年,我因為一些原因,也開始萌生去意。”

“是什麼原因?”

“這個與白霜的事情無關,姑娘就不必多問,只消知道我那時有心轉投青龍教就足夠。”

“你倒是會見風使舵。”白衣女子冷笑。“據我所知,朱雀山莊與青龍教正是死對頭,便此投敵,我若是朱雀神君,必先殺了你這叛徒。”

卓燕面上竟也泛起一絲冷笑。“姑娘猜得不錯,朱雀神君的確想殺了我,他派來的人正是白霜。”

君黎一時聽得心懸了起來——難道白霜顧念與他的交情而未能下手,最後反被他所殺?

白衣女子咬牙道:“他為什麼偏要派她去,這豈不是逼她!”

“恐怕因為朱雀神君也只能相信她了。那時朱雀山莊人心動盪,七使中的其他人,都不免有些心懷鬼胎,只有白霜始終對他忠心不二。但白霜一人並不是我對手,我料想朱雀的手段應不止於此。”

“你的意思是,他還派了別人?”

“白霜來了之後,並沒有動手,只說希望我看在往日情份上,能繼續留在朱雀山莊,神君便不會為難我,她也不必難做。為說服我,她更與我敘舊,談起昔年意氣,嘆時光流轉,到後來也頗為神傷,只可惜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拖延時間,以待後援。果不出所料,半日之後,神君麾下另一名使者‘鬼使’便即出現。鬼使與我素來不睦,相見也就沒有什麼好談,唯有動手。我素來敵不過他,若再加上白霜,料必凶多吉少,倒不料白霜見了鬼使也露出吃驚之色,聽他們言語往來,似乎白霜只是受神君之命來說服我回去,而根本不知道還有鬼使會來,鬼使則直言神君早有除我之心,山莊人人皆知,哪裡還需多言。我想起白霜先前故作神傷的模樣,便以言辭譏嘲於她,她受激之下,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未曾欺騙我,竟忽然倒戈,反替我去抵擋鬼使。”

白衣女子咬著唇。“但她不是鬼使對手。”

“是。鬼使一時未防,失手將她重傷。他們本無舊隙,鬼使想來也有些自責,而白霜便藉此機會,逼他承諾放過我。其實……她在死之前,甚至沒來得及說太多的話。”

他語聲低低,似乎極力壓抑;君黎聽得也是惻然,想來那個叫白霜的女子終究還是將與他的情誼放在了朱雀神君的命令之上,而卓燕只不過以己度人,自己並未將她放在心上,便以為她必也只會遵從朱雀之令;即便那時要後悔先前的言語,恐也已是惘然。

只聽白衣女子嗯了一聲道:“雖然所差不遠,但我之前聽到的說法,卻與你說的略有不同。”

卓燕不動聲色。“怎麼個不同法?”

白衣女子沉默了下。“或者倒不如說,我覺得你隱瞞了一些事。”

“我說過,無關的事情,我便不會說,你也沒有必要知曉。”

“那麼我只想再多知道一件事。”

卓燕只是微微嘆了一口。“你對她的事情,真不可謂不執著。”

“我只想知道。”白衣女子吸了口氣。“白師姐和朱雀神君,是什麼樣的關係。”

卓燕目光定定地看著她。

“我聽到過人說,她和朱雀……”

“這重要麼?”卓燕打斷她。

白衣女子停頓了一下。“無論重不重要,我都希望知道真相。”

卓燕想了一想,回身向身後之人低聲說了幾句,只聽那人啊了一聲道:“不行啊單先鋒,夫人交待說……”

“單先鋒”。君黎腦海中一閃。對,那時候在酒館裡,那“程左使”等人確實是這樣稱呼他的。

“你聽我的還是聽她的?”卓燕反問。

那人沒辦法,只得帶了剩下的人全數退了開去。

不曉得他要說什麼機密的事情,若知道還有我在聽……君黎有點不安起來。

“單先鋒。”只聽白衣女子也重複了一遍這稱謂。“看來這是你在青龍教的新身份?”

“‘單疾泉’是我的本名,單家累代皆擔當青龍左先鋒之職,這算不上新身份,‘星使卓燕’那十數年,才是意外。”

“你在青龍教似乎也並不諱言自己曾投身敵營,但說到白師姐與朱雀的關係,卻要將人遣開——這又是為什麼?”

單疾泉看了白衣女子一眼。“請教姑娘,你可有心上人?”

“什……什麼?”白衣女子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有此一問。

“我問姑娘,是否有心上人。”

“自然沒有!”白衣女子斷然否認。

“即便是有,姑娘對我也定會說沒有,是麼?”

“你……是什麼意思?”

“姑娘與白霜,是同樣的人,我想應可體會她不願被人知曉這些事情的心情。”

“……你一直避而不說她和朱雀的關係,便是為此?也即是說,我所聽傳言不錯,她和朱雀,確實有些不尋常的關係了?”

“一個如她這般心氣的女人的悲哀,便是遇見一個令她再也高傲不起來的男人——她對誰都未曾說過,所以到我知道的時候,她早已泥足深陷,難以自拔了。只可惜對白霜又是斷斷不可能勸的,首先她便會斷然否認自己對朱雀的心意;其次,她便算知道朱雀是什麼樣的人,恐怕也不會肯回頭。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願意拜倒在她裙下,但恐怕她連看那些人一眼都不會,卻要為另一個人看她一眼而苦中作樂。高傲之人的宿命,大抵如此。”

單疾泉說到這裡,有意無意地停頓了下。君黎不知是否自己多心,總之——他心想——他似乎也在暗指著這白衣女子。她們這對師姐妹,聽起來的確有點像,自己那時看這女子這般心高氣傲的性格,也曾想過,“大概命裡不會太順”。

只聽單疾泉又續道:“我與白霜說是認識了十年,其實打照面的次數少之又少。白霜說她感念我與她的的交情,天曉得,她或許只不過是感念我讓她認識了朱雀——認識了那個根本不值她如此的男人。最後那一****奉朱雀之命來追我,其實是早懷了必死之心。倒並不是說她對與我的情誼真如此看重而寧願放棄朱雀之令,而是——她必須要借這個機會證明一件事——她要證明自己的高傲,從不曾因為任何人彎折過。她已被朱雀逼到走投無路,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已然毀了——而最後只是心灰意冷,即便活著,也與死了無異。但她就算是死,也不要世人嘲笑她是‘為****而死’,尤其是‘為了一個根本不將她放在心上的男人而死’,這是高傲如她決計承受不住的。所以她要為了我去死——為了我這樣根本不相干的所謂‘朋友’,便能保住她的高風亮節。說來何其叫人感動,她猝然向鬼使出手,被他重傷,然後求他放過我,說她用一命換一命,說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必須要護著我。但是回過頭來她對我說的話卻又何其殘忍,她說,‘卓燕,你記著,我是為你死的。’只是這麼幾個字,於我卻如天雷轟鳴。她要我記著,其實卻是要我讓全天下都記著,她柳使白霜不是死於情人的逼迫,也不是死於敵人的利刃,而是死於我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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