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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嘔吐,首先想到的,就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最近皇后娘娘一直在永福殿訂飯。

難道跟永福殿的飯食有關嗎?

可永福殿的飯菜是她親自督造的,錯不了。

沒有頭緒,只有迎面而來的風雪,很涼,落在眼睛裡,很快就融化了,提著食盒的手也漸漸沒了知覺。

慈寧宮。

太后聽聞皇后嘔吐的事,也是急得披衣坐起。

關姑姑端著燭臺上前,又給太后理了理被子,並貼心安慰道:“太醫已經在把脈了,皇上也已經去了,平素皇后娘娘的身子尚可,太后也不必太掛心,保養好自己要緊。”

“皇后宮中的膳食一向講究,怎麼會突然嘔吐起來?”太后始終不放心。

“聽說最近皇后娘娘總讓宮人去永福殿買吃的。”

“這一點兒哀家也知道,不過杜常在那邊的膳食哀家也看了,哀家瞧著,是可以的,想來不是杜常在的飯食不妥當。”

燈花跳了一下。

太后歪在床上,眼神裡也有跳動的火花:“難不成,皇后有孕了?”

皇后入宮好幾年,前幾年無寵,無孕也是情理當中。

近來皇上也願意看皇后了,皇后有孕,也有可能。

若皇后有孕,那便是中宮嫡子,極有可能被立為陳國太子。那麼衛家的地位便更無法撼動,太后日日夜夜為衛家的前途命運操心,也該能安心了。

關姑姑顯然一愣,她沒想到這一層:“太后所言極是,若皇后娘娘有孕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奴婢這就讓人再去打聽。”

“天晚了,不必鬧出那麼大動靜,天亮再去看吧。若是真的有孕,那皇后便是衛家的大功臣了,以後的吃穿用度都得堤防,那些伺候的人也得叫到慈寧宮來,哀家要逐個交待,畢竟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意義非同小可。看來哀家送過去的茵墀香皇后點著還是有用處的,此香助孕,想來是真的。”

“若皇后娘娘有孕,那太后可就當祖母了。”

“是啊,哀家寡居後宮多年,若是當上祖母,也算不寂寞了。”太后就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更密了。

景仁宮裡。

太監宮女忙裡忙外準備著熱水毛巾,皇后穿著暗紅色中衣躺在榻上,幾次嘔吐,幾乎用盡了皇后全身的力氣,滿頭大汗,睜眼的力氣都要沒了。

衛昭寧拿著溫熱的毛巾伺候在側,時不時的給皇后擦擦臉上的汗。

“桂圓果真去了嗎?”皇后問。

“是,這會兒該回來了。”

“我的身子是小事,景仁宮關起門來自己處置就行了,何苦還要叫皇上漏夜前來,皇上皇上忙得很。”

“姐姐是中宮之位,姐姐病了,應該讓皇上知道。”

“下次不要這樣了叫太醫來瞧瞧就行了。”

皇上正好來到景仁宮,隔門聽到皇后這樣說,心裡有一絲感動,皇后不嬌氣,也從不爭寵。

說話間皇后又吐了一次。因為吐了太多回,漸漸的吐不出什麼來,只是虛弱地躺著。

見皇上到了,皇后眼睛閉了閉,又努力睜開:“皇上您來了。”

“好好躺著,讓太醫給你仔細瞧瞧。”

太醫趕緊提著藥箱子上前來,隔著帷帳給皇后把了脈,又悄悄退到偏殿開方子。

“皇后娘娘什麼病?是否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衛昭寧追出來無不擔憂道:“在嘔吐之前,皇后娘娘吃了永福殿杜常在送過來的棗泥糕,自那以後,便不停吐了起來。”

皇上眉頭一皺,只是沒說話。

“是否是吃了棗泥糕不舒服?脈象如何?這樣吐下去可不是辦法。”

太醫跪著道:“卻不像是吃了棗泥糕不舒服。依臣之見,皇后娘娘是聞了什麼不該聞的東西。記得早幾年前,皇后娘娘宮裡點過一次茵墀香,當時娘娘便吐了,調理了兩日才好,若臣沒說錯,如今景仁宮裡點的,正是茵墀香,此香雖好,但皇后娘娘聞不得這味道,以臣之見,還是換了好。”

怪不得一進景仁宮,就聞到一股甜中帶腥的味道。

茵墀香,本是邊塞進貢的香料。聽說有助孕的效果。

太后專門賞了一些給皇后,皇后願意聽太后的話,雖然聞不慣這味,卻也強忍著。

眼見茵墀香要被撤下去,衛貴人忙跪下道:“聽聞此香是越王殿下特地從邊塞帶回來的,貴比黃金,一則助眠,二則催孕,對女人是極好的,皇上可否讓姐姐忍一忍,或許因為有孕了呢?豈不是好事?”

皇上眼睛一閉。

心道這個衛貴人平時挺機靈一個人,說話也有分寸,難道是這茵墀香把她燻傻了不成,皇后有孕,得靠他這個男人,關這個什麼茵墀香什麼事,什麼貴比黃金,皇后聞了這香吐得起不了床,這還是催孕的香嗎?

好歹衛貴人也是皇后的親妹妹。

“把香撤了。”皇上交待。

高讓一甩拂塵,便有七八個宮女太監抬走香爐,重新換了一種淡淡的沉水香進來,接著灑掃殿堂,揮走原先的茵墀香的餘味。

沉水香淡淡的甜味兒在景仁宮時彌散。

桂圓給皇后換了乾淨的中衣,重新換了汗溼的枕頭。

服了太醫的安神藥丸,皇后深吸了一口氣,頓覺胸口沒那麼沉悶,也不再想吐了。

皇上從景仁宮出來,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這夜的雪很大。

抬起頭,無邊的夜幕又深又黑,竟連一顆星子也看不著的,深夜如同一張網,將整個皇宮都罩在下面,紛紛揚揚的雪一刻不停,灑的到處都是,放眼望去,除了寂寥的夜空,便是沉沉淺淺的雪了。

宮殿一重又一重,掩映在雪裡。

皇上的袍子溼了,雪花落在他的髮間,很快化成雪水流到了他脖頸裡。

他冷峻的眉目更覺冷峻,長長的袍子在雪地裡拖行,宮燈下他的影子投在雪上,他的腳步很快,快得高讓幾乎追不上。

“皇上,要不奴才叫頂轎輦吧,雪太深了。”

“不必了。”

過了垂花門,又過一道角門,二人踏上向北的甬道。

高讓回頭望望來時路,早已漆黑看不見了,前路漫漫,那是永福殿的方向,與太和宮背道而馳。

高讓小跑著跟在皇上身後:“皇上……您這是要去哪裡,不回太和宮嗎?夜已經深了,皇上該安歇了。”

皇上的步子很快,只留給高讓一個高大而寂寞的背影。

“皇上……”高讓只得把手裡的八角宮燈舉高一些,再舉高一些。

前方雪地上,是一行深深淺淺的腳印,看大小,應該是女子的。

皇上望著那行深深淺淺的腳印,愈發加快了腳步。

一直追到永福殿門口。

永福殿朱門緊閉,宮女木瓜縮著手提著燈等在臺階上,左右張望。

杜僅言的裙角溼了一半兒,睫毛上都是風雪。

“主子可回來了。”木瓜欲上前迎接。

“咳咳咳”傳來男人的咳嗽聲。

皇上離杜僅言幾丈遠的地方,腳步慢了下來,挺直了腰,束著手像觀風景一樣晃到杜僅言面前。

突然出現的皇上嚇了杜僅言一跳,木瓜趕緊開啟殿門,想著請主子們進去。

皇上絲毫沒有進去的樣子,只是在門外停住腳。

高讓何其機靈,忙上前把木瓜打發了:“你且回去睡吧,皇上這兒有話問杜常在。”

木瓜懵懵懂懂回了永福殿,高讓也遠遠地等著去了。

殿外只餘皇上跟杜僅言。

皇上欲張口說話,才發現寒夜疾走,嘴唇早已凍得哆嗦,話是說不利索了。但疾走之下,身上熱氣騰騰,喘息之間,一股子熱氣從腳底竄到頭頂,連頭髮絲都冒著熱氣,像是要昇仙了。

杜僅言也是一樣。

嘴唇凍得哆嗦,手幾乎沒有知覺了,但一股熱氣繞著全身,就覺得整個人像坐進了蒸籠裡,汗涔涔的。

好容易回到永福殿,卻被皇上給攔住了。

這深更半夜的,鬼都沒有一隻,還要應付皇上,杜僅言就有點敷衍:“皇上,皇后的病怎麼樣了?”

“她無礙,服了藥已經睡下了,明天就好。”

“那臣妾可以回永福殿了嗎?”

“你很急著回去?”

“外頭太冷了”

“哪裡冷?”

“手冷,一路提著食盒,手凍得沒有知覺了。”杜僅言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本來穿的不厚,一雙手凍得通紅。

“那還不伸出來。”皇上吵她。

杜僅言懵懵懂懂,把手伸出來?手不伸出來還冷,伸出來不是更冷?

不伸。

“蠢。”皇上直接拉過杜僅言的手,解開袍子在胸口暖著,皇上的衣襟裡很暖,胸口更暖。杜僅言的手撫在他胸口,甚至能觸控到他胸口軟軟的棉棉的汗涔涔的中衣。

一股溫熱順著杜僅言的手一直延伸到她的胸口。

好暖。

有點舒服。

杜僅言恨不得把手貼緊皇上的胸口,以緩解手上的疼。

但她又不敢,那樣會不會顯得比較色狼?

雖然他有姿色,但她也不能得寸進尺,畢竟他是皇上,他的龍體十分金貴,可不是給她當火爐子用的。

想到此,杜僅言自覺把手往外伸了伸,不料皇上直接鉗住她的手,自顧自解開裡衣的衣襟,直接把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你是在跟朕玩欲拒還迎嗎?”

“臣妾.不敢。”

“是不敢在朕身上暖手,還是不敢貼著朕?”皇上的下巴低下去,他的眸子又亮又深,看杜僅言的時候透著戲謔:“敢不敢的,不都敢了麼?還是,最近沒見朕,手生了?”

杜僅言被他說的面紅耳赤,就這樣用手按著他的胸膛,腦中一片空白,比雪都白。

他的胸膛真熱啊,就像一團火,他的心跳得那麼樣,噗通噗通,幾乎是要跳出來一樣。

她貼在他胸口,整個人跟他近在咫尺。

這種滾燙的溫熱,在雪夜裡很可貴。

杜僅言幾乎要陶醉在這溫熱裡,可理智又把她拉了回來,皇上深夜到永福殿,難道只為給她暖手?

皇上有這麼好麼?

杜僅言仰臉問道:“皇上為何這麼晚還到永福殿來?”

“怕你冷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

“朕匆忙去景仁宮,忘記給你叫個轎輦了。這一路走回來,朕又怕你凍著。”難得皇上說出這麼情真意切的話來。

杜僅言也有些動容:“皇上這樣想著臣妾,臣妾便不冷了。”

“還說不冷,手跟冰一樣涼。”皇上低下頭來,正觸到杜僅言仰起的臉。

他的唇冰涼。

皇上伸出手,用拇指輕輕劃過杜僅言冰涼的嘴唇,有些心疼似的道:“嘴唇這樣涼,也不知道暖一暖。”

皇上這樣說著,頭愈發低了,他冰涼的唇馬上就要觸到杜僅言的唇邊。

高讓忙轉過身去,把手中的宮燈又往地上壓了壓。

“吱——”永福殿的門開了,披著鵝黃色衣裳的史景披頭散髮探出個頭來。

雪夜視線不好,史景就看到門口有個黑影,杜僅言的燈籠跟食盒放在地上,便催道:“怎麼還不回來?聽說皇上剛才來了?半夜三更他又來咱們永福殿什麼事?別是半夜想吃個夜宵,小廚房半夜可不開火。”

史景打了個呵欠。

杜僅言明顯聽到皇上嘆了口氣。

史景踩著臺階走了下來,將手裡的燈籠高高舉起:“外頭多冷啊,你站外頭幹嘛.呢?”

史景呆住,她看到了皇上。

皇上又嘆了口氣。

這個史景,來得可真是時候。

杜僅言迅速把手從皇上胸口抽了回去。

皇上迅速地理了理裡衣,外衣的扣子還沒能扣上:“史景,你半夜不睡出來幹什麼?”

史景只好福了一福:“回皇上,我聽木瓜說,杜常在回來了,只是一直不見她就寢,放心不下,所以出來看看。”

“這樣啊。”

“皇上怎麼來了又不進來?史景問了一嘴。她一向有話當場就說。

皇上有些尷尬:“朕杜常在去給朕送飯,朕一時忙碌,沒顧上用,所以過來再用些。”

皇上說著,捅了捅杜僅言。

杜僅言忙道:“啊,是是是,皇上是來吃飯的。”

做戲做到底。

杜僅言找開食盒,食盒裡的飯菜還在,只是早已沒了溫度。

那盤果木烤乳鴿上頭還掛了一些薄薄的冰茬兒。

皇上面露難色。

這個蠢常在,這時候開啟食盒,是要他吃嗎?

他的嘴唇凍得生疼,還要啃這個掛著薄冰的乳鴿?

皇上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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