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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那走進帥帳時,看見卡倫正拿著尺和筆彎腰對著軍事地圖進行著作業。

在卡倫身側,站著李斯特和老懷特兩個老人,一疊疊資料和檔案在他們身邊飄浮環繞,卡倫指到哪裡問到哪裡,他們就馬上給出相關的資料資訊。

這一幕,不禁讓黛那微微有些愣神,腦海中浮現出小時候自己在達安叔叔軍帳裡玩耍時的情形。

卡倫直起身子,眉頭皺起。

作戰思路已經有了,方案也已經定下了,卡倫剛才在做的,無非是自己重新做一遍沙盤推演。

推演的結果,讓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和前幾次以極小傷亡獲得勝利的戰役相比,眼前的這場戰役,就算突擊部隊趁著罪惡之槍沉默的節點完成了對敵人核心區域的攻陷……最終要付出的傷亡代價,也絕不會小。

畢竟,本質上來說,自己打的根本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攻防戰,對面駐軍的整體實力其實和自己這邊是對等的。

“唉……”

到了這個層面,確實得適應把傷亡認知成單純的數字了,這種冷血,反而才是對軍團大部分人的善良。

見卡倫結束了,黛那開口問道:“軍長,晚餐準備好了。”

卡倫擺了擺手:“不吃了,傳令召開團長級會議。”

“是,軍長!”

“不,算了。”

黛那停下了腳步,等待卡倫的最終決定。

“吃晚餐吧,我餓了。”

“好的,軍長。”

吃飯的時候,尼奧進來了,他沒急著打擾正在用餐的卡倫,而是雙手撐著地圖邊緣位置,俯身看著卡倫做的推演痕跡。

“你這是一點都不打算藏著了,對了,核心方案和那三個軍團長透過氣沒有?”

“沒有。”

“那就不要告訴他們了,讓他們當做正式總攻地去打,告訴了他們,哪怕他們主觀上不會,但指揮時難免會趨向於儲存實力。”

“確實是顧慮這個。”

“是該顧慮的,那三個軍團剛劃歸集團軍,又不是你的嫡系秩序之鞭軍團,有些時候,該騙的時候還得騙。”說著,尼奧笑道,“可得讓他們拼了命地打,這樣才能演得逼真,他們要是演技不好被對面看出來了,老子就要玩完了。”

這時,黛那急匆匆地跑進卡倫的帥帳,卡倫以為她是來收餐具的,也就放下了筷子。

“軍長,秩序之鞭公函,執鞭人將於明日上午來我部視察慰問。”

“嗯?”

卡倫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因為從自己來到前線後,執鞭人從未單線和自己聯絡過,也並未向自己傳達過任何指示,也就只有米格爾會和自己偶爾問候一下。

在這方面,執鞭人一向表現得很專業,完全沒有遙控指揮和遠端干預的想法。

可他怎麼就忽然來前線了,而且還要來自己的第九集團軍?

黛那重複了一遍,卡倫才確定這是真的。

等夜色更深後,相關的情況才逐漸清晰。

原來是為了貫徹和平,謀求停戰,沙漠神教和荒漠神教在今日開啟了新一輪的談判。

不過,沙漠神教的代表和荒漠神教的代表,甚至連會議室都沒資格進,在整個會議過程中,雙方代表們面對面地坐在會議室門口的長椅上。

裡頭真正商議事情的,是秩序這邊的代表和聯軍那邊的代表。

但很顯然,大家都沒打算現在就停下戰事,只不過是特意走個過場戴一個“我愛和平”的帽子。

秩序這邊但凡真想要謀求停戰,也不會派執鞭人去負責談判,這就像是讓農業部長去商討教育問題。

這次會議起初保密級別很高,現在應該是會議已經開始了,所以才進行解密。

而大祭祀既然派遣執鞭人過來了,肯定也會要求其視察一下前線情況,在這一基礎上,執鞭人再故意不來秩序之鞭軍團這裡看看,反而會被人說太刻意。

卡倫對穆裡說道:“既然老大要來了,那就做好招待工作吧。”

“是,軍長,我會去進行安排。”

尼奧則咬著一根菸問道:“那原本計劃在明日發動的總攻,要不要推遲?”

卡倫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說道:“不能推遲,那位貴女在對面身份地位不一般,我怕會引起連鎖反應,導致罪惡之槍那裡再出什麼變故。”

尼奧笑道:“那等明天執鞭人來了後,豈不是變成了請執鞭人觀戰?”

“觀戰就觀戰吧,這應該算是最高規格的招待吧?”

“想想你是靠什麼從執鞭人那裡爭取到這個職位的,我說,你真不怕明天被執鞭人一巴掌拍扁了喂龍?”

“他不會的。”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更生氣。”

“生氣久了,應該就習慣了。”

“呵呵,可惜我已經因公殉職了,否則我真得找機會向執鞭人進諫一下。”

“嗯?”

“你的上司,一直是個高危職業,至少得勸勸執鞭人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

……

會議進行到下一階段後,會議室內走出來兩名工作人員,向一直坐在外面的沙漠、荒漠兩方傳話。

雙方代表終於結束了眼神上的“廝殺鬥爭”,紛紛起身整理身上的神袍,隨後步入會議室。

會議室內的空間很大,分為兩側,沙漠代表們去了聯軍那一側,荒漠代表們則來到秩序這一側。

這場會議,是以他們的名義召開的,在秩序和聯軍這裡完成了一輪實質性磋商後,還得把他們喊進來為這場會議進行收尾。

明明他們才是這場戰爭的主角,卻硬生生地把自己發展成了禮儀小姐。

帕米雷思教的繼承者德里烏斯曾質問過卡倫:難道弱小的神教就沒有信仰自由的權力麼?

可這個世界,永恆不變的法則就是:弱小,就是原罪。

光明餘孽、壁神教餘孽,以及其他正統神教吞併和通緝的各式各樣的餘孽分子,偽神信仰、邪神信仰……無不說明著一件事:如果你的背後沒有一個強大的宗教,那麼你連信仰自由的資格都沒有。

沙漠神教原本的二號人物被卡倫的秩序之鞭軍團活捉了,但他的一號人物,依舊活躍著。

此時,他站起身,而就是這短暫的起身動作,他就已經完成了情感上的醞釀,眼眶溼潤,在站定後,熱淚恰到好處地流淌。

他身後聯軍代表們紛紛調整情緒,準備配合沙漠一號人物的演出。

秩序這一方的代表們則一個個嘴角出現弧度,有些人更是直接露出了笑容。

沙漠一號人物用顫抖的聲音深情說道:

“現在,請我們所有人起立,為因荒漠的無情鎮壓而死去的沙漠信徒,默哀三分鐘。”

聯軍那邊,很多代表都站了起來。

秩序這邊,大家則習慣性地看向坐在最上首位置的執鞭人。

執鞭人手裡夾著一根雪茄,別說起立了,他甚至看都沒看那位演員一眼。

秩序這邊的人,自然就沒一個人站起。

聯軍那邊,有些人起身比較慢,但在看到秩序那邊完全不給予絲毫反饋時,一些個代表,諸如輪迴神教、月神教這些,要麼半彎腰,要麼乾脆低下頭裝作認真看檔案的樣子,假裝沒聽到起立的呼籲。

這就是聯軍的現狀,雖然他們集結了眾多正統神教以及更多的下面的神教一同來對抗秩序,但這個聯盟,實在是太鬆散了,鬆散到很多神教哪怕派出了力量在沙漠地界上和秩序打著仗,卻依舊不敢在明面上觸犯秩序的威嚴。

這時,夜神教的代表開口道:“我可憐的潘森洛夫,甚至都沒有指名你們,他只是在控訴荒漠,我認為信奉秩序之下人人平等的秩序信徒,應該會起立為死去的那些人默哀的。”

弗登將雪茄架在了菸灰缸邊緣,他開口道:“現在,為自這個紀元以來,所有為了《秩序條例》的確立而死去的人們,默哀三分鐘。”

說完,弗登站起身。

秩序這邊以及其附屬神教和附屬勢力的代表,全部跟隨著執鞭人迅速起立。

聯軍那邊,三分鐘默哀時間已經到了,但沒幾個選擇坐下,那些個先前沒站起身或者彎著腰的,這時候似乎有些聽覺延遲,也不知道是響應哪一方的默哀,都站了起來。

會議室的氛圍,變得有些詭譎。

時間到了,弗登坐了下來,全場響起落座的聲響。

連那位沙漠一號人物,先前也站著,現在也坐下了。

如果秩序派來的談判代表是其他人,那麼他的表演慾望會更強烈一些,可秩序這次派來的是執鞭人,他……有些害怕。

因為他清楚,如果他真的往死裡惡了這位執鞭人,這位執鞭人,是真的有能力命令他手下的秩序之鞭系統,去對自己執行暗殺斬首的。

接下來,就是做會議結束前的總結陳詞了。

聯軍這邊是生命神教代表發言,他開口道:“是秩序率先入場的,所以,只有秩序率先撤出這裡,才是實現和平的真正前提。

另外,在這場戰爭中,各教都或多或少產生了損失,死傷了很多人員,他們的撫卹賠償,也應當由秩序承擔。

我想,這也是秩序展現自己和平誠意的必要方式,也是化解戰爭仇恨的方式。”

弗登沒有起身,微微斜靠在座椅上的他直接開口回應道:

“我秩序神教進入沙漠是為了維護《秩序條例》,和平的前提是我秩序神教認為沙漠上已無觸犯《秩序條例》的土壤以及所有犯罪者都已被剪除,確認了這一點後,秩序才會撤出這片沙漠。

另外,我對貴教的人員死傷感到痛心,他們的要求也確實應該得到滿足,我也贊同這是化解戰爭仇恨的必要方式。

所以,就請貴教自己代替我秩序,向貴教的死傷者提供撫卹賠償吧,這樣,仇恨就能化解了。”

“你……”生命神教的代表氣得面部發紅,下意識地手指向坐在對面上首位置的執鞭人,“秩序這樣未免太蠻橫霸道了吧?這是真的不把我們其他神教放在眼裡了麼?”

弗登微笑道:

“我們今天在這裡商議的是沙漠地區的事宜,如果誰想將沙漠地區的矛盾延伸到外面去,我秩序表示歡迎。

現在,

我需要向生命神教方的代表發出質詢:

生命神教,是在質疑我秩序神教維護《秩序條例》的職責麼?”

聯軍坐席上,不少代表臉上紛紛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

誠然,以秩序一家之力,以及它所掌握的附屬神教和勢力,是不可能做到同整個教會圈做抗爭的,但教會圈也不可能做到緊密團結起來去和秩序對抗,因為就算是這種最想當然的條件達成,在教會圈聯盟的集體攻勢下秩序最終覆滅,可秩序依舊有能力在自己覆滅前,滅掉一批、兩批甚至三批的對手當作自己的墊背,沒哪個神教會願意當這個墊背。

生命神教的代表最終咬牙道:

“生命神教,尊重秩序神教維護《秩序條例》的職責。”

說完,他坐了下去,他是想很嚴肅的回懟回去,沒有哪個外交神官喜歡這種屈辱的感覺,但他清楚,自己沒有資格代表己方神教在沙漠之外,與秩序正式開啟對立。

弗登起身離場,秩序這邊紛紛按次序離開。

聯軍這邊,不少代表都坐在位置上看著對面的這一幕,從離場的方式中可以看出,秩序將自己這一派的勢力,調教得井然有序。

“諸位,你們繼續負責接下來的接觸和談判事宜,我在這裡的任務已經算是完成了,接下來,我就先離開了,臨出發前,大祭祀還特意交代我要去前線視察慰問看看。”

在場諸位代表們向弗登行禮,弗登對他們微笑致意,然後坐上了自己的馬車,米格爾關上車門後,弗登臉上的笑意就直接斂去。

他並不想來這裡,因為派自己來這裡就是為了“浪費時間”,可這是大祭祀的命令,他不得不遵照執行。

米格爾拿起毯子,給執鞭人的膝蓋蓋住,旁邊的奧吉,下意識地挪開了點自己的位置。

她其實很尷尬,身為自己這條冰霜巨龍的主人,居然會畏寒。

“執鞭人,知會已經發給第九集團軍了,我們即將傳送到距離第九集團軍最近的那座後勤補給基地。”

弗登點了點頭,閉上眼,開始休息。

馬車傳送到目的地後,奧吉下了車,示意該處基地前來參拜執鞭人的神官都讓開後,化身為龍,將執鞭人所坐的馬車託舉到自己後背上,隨即向第九集團軍的位置飛去。

一想到馬上就要再見到卡倫……不,是黛那小姐,奧吉心裡居然有些激動。

……

“你說,我要不要安排鷹隼騎士去那個方向攔截一下執鞭人?”

卡倫看向尼奧,問道:“做什麼?”

“不得軍令,外人不得入內,就死扛著不準執鞭人過來,幫助你營造出一種治軍嚴謹的印象。”

“你是嫌我死得不夠快麼?”

“哪有,這不是給你加印象分麼。或者,等執鞭人到了,召集集團軍內的指揮官開會時,我事先通風,執鞭人叫大家坐下時,都不坐,全都站著,然後你再接一句:坐下吧。大家就都坐了,你覺得怎麼樣?”

“呵,你說那三個正規團的指揮官聽誰的?就是咱們秩序之鞭軍團裡,除了我們嫡系部分,像我舅舅那幫人,還是會聽執鞭人命令的。”

“總有辦法的,就看你想不想出這個風頭,那位女記者可還在咱們軍營裡呢,正好抓拍報道一下。”

“抓拍遺照麼?”

“不要這麼悲觀嘛。”

“弗登能容忍我,還在後面幫我督促後勤,幫我造勢,是因為在某方面,他和我一樣,心裡是有著秩序大局的,是願意為秩序的整體利益作出妥協的。

你這是非逼著他要違背一下操守,給我弄下來麼?”

“開個玩笑罷了。”

“你最近有點嚴重了,突擊部隊,你確定還能帶?”

“腦子不太正常的人,反而更適合那個位置,不是麼?”

“你去督促一下各軍團進入戰場位置吧,我去迎接一下執鞭人。”

“行,你去吧。”

卡倫看向康娜,康娜化身為骨龍,載著卡倫飛去。

很快,在空中,一大一小兩條高血統龍族相遇。

雖然奧吉的體型更大,但康娜在氣勢上,卻沒有落入下風。

“下去吧,康娜。”

康娜變為人形,和卡倫一起落在了奧吉背上。

米格爾走下馬車,對卡倫微笑,卡倫也對他微笑回應,然後上了馬車。

剛坐下,卡倫就聽到弗登的聲音:

“你騙了我。”

即使早就做好被問責準備的卡倫,聽到這麼直接的質問,壓力也陡然劇增。

不過,卡倫還是馬上調整好了心態,用了一個很俗套卻又很寫實的理由:

“執鞭人,我有罪,我原本以為能控制得住自己,可是……我還是太年輕了。”

“呵呵呵……”

這種話一般是長輩教育晚輩時用的,可卡倫卻直接用在了自己身上,弗登笑了起來。

他原本還有很多話想說的,對這個敢於欺騙自己從自己這裡拿走軍權然後來到前線馬上開始“胡作非為”的年輕人,他要好好敲打。

而且,這種敲打,能夠給予他不少異樣的快樂;

甚至,還有很多的範例可循,畢竟,在過去幾十年來,他沒少被那位換著花樣地各種敲打,早就積累了豐富的被敲打經驗。

可是,弗登才剛起了個頭:

“做到這一步,就差不多了,接下來,還是要穩一穩……”

說到這裡時,弗登透過車窗,看見下方整齊林立的一個個軍團方陣。

這世上,不存在真正全知全能的存在,弗登是不懂軍事的,所以看到這一情景後,他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卡倫為他佈置的迎接排場。

“有些過了,你不是這種輕佻的性子。”

“請您恕罪,實在是您在我們這支軍中的威望實在是太高,知道您要來慰問視察,全軍上下,都無比激動亢奮。”

“呵。”

弗登起身離座,走下了馬車,站在龍背邊緣,注視著下方的軍容。

米格爾這時湊上前,說道:“執鞭人,這說明大傢伙心裡,都有您的。”

弗登說道:“好了,可以了。”

“遵命,執鞭人。”

卡倫拿出一張蓋有自己印戳的黑紙,紙張自動摺疊成一隻黑烏鴉,向下飛去。

命令下達。

不一會兒,下方所有軍陣非但沒有回營,反而繼續向外推進,同時,進擊的軍角聲不斷響起。

米格爾當即愕然:“你,你,卡倫軍長,你……”

他無法想像,這就是卡倫為執鞭人準備的歡迎儀式。

米格爾:他瘋了麼!知道執鞭人在這裡時,戰事發生任何的意外,將造成怎樣的政治動盪,大祭祀和教廷,會怎麼看待這一操作?

這簡直就是將執鞭人給政治綁架了!

多少年了,自己沒有被下屬脅迫過了,可弗登並沒有發怒和生氣,而是目光微凝,他看向卡倫,很平靜地道:

“你知道,我來了,某個人就打了敗仗,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麼?”

卡倫回答道:

“屬下只知道,因為您來了,所以這一仗打贏了。”

弗登指了指自己身後的馬車,說道:“這次,要是輸了,我會讓你從前線滾回來,做一個馬車伕。”

卡倫低頭,沉默。

弗登指向了拉車的馬匹,繼續道:

“要是贏了,我就把你身上的韁繩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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