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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倫知道老薩曼這段時間都在和阿爾弗雷德商議著葬禮的細節,老人對自己的葬禮很重視,雖然大概沒幾個親友會來哀悼,但這是他打算親自參加的葬禮。

阿爾弗雷德告訴卡倫的是,在葬禮舉行時,躺在棺材裡接受瞻仰的老薩曼還沒死,他會活著躺在那裡被瞻仰,完全是睜眼式地親身經歷自己的葬禮。

等到要下葬時,他還要站在墓碑前自己給自己做哀悼詞,然後再躺進棺材裡結束自己。

卡倫曾勸過老薩曼不要去死,老薩曼雖然十分意動,但依舊選擇拒絕。

因為站在老薩曼的角度,他無法接受自己所信奉的帕米雷思教失去自我,被其他教會融合,用他的說法是,他沒有能力去阻擋時間的流逝,但至少可以做到讓自己的這座擺鐘的搖擺停止。

這是他對帕米雷思神,對自己信仰的殉道。

原本,卡倫覺得這項保證了帕米雷思教獨立性的條約可以讓這個老人放棄死亡的念頭,繼續在這座他心愛的墓園裡養老。

所以,卡倫並未告知老薩曼關於神子身份的事。

但德里烏斯親自來了,作為帕米雷思教的神子,他知道在約克城的這座墓園裡有一位本教的前輩,這很正常。

老薩曼是在隱居也是在避世,但他畢竟沒有像自己那樣找沃斯家族做一副面具戴在臉上,否則隊長以前也不會隔三差五地來墓園“看看他”。。

德里烏斯自然也不可能自曝身份,他的身份,只能是小眾圈子裡不可對外說的秘密。

可是,老薩曼竟然認識德里烏斯的父親,也就是伯恩主教。

在約克城大區其他主教們,也就是萊昂和勞雷他們的爺爺還對戰爭矇在鼓裡時,伯恩主教就已經在推動和參與這項計劃了,可見他的真實身份地位遠比明面上的要高出很多。

不過,卡倫並沒有覺得德里烏斯長得有多像伯恩主教, 但對於老薩曼這種擅長空間聖器鍛造的老人來說,他眼睛裡的世界肯定和普通人是有區別的。

這一刻, 老薩曼終於意識到, 他的帕米雷思教, 其實早就“死”了。

“我覺得,什麼事情都可以坐下來談一談, 用商談的方式來……”

“嗡!”

老薩曼伸出手,直接攥住了德里烏斯的脖頸,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耿迪小隊成員馬上包圍了過來, 但當他們準備有下一步動作時,卻發現從地面之下探出一隻只藍色的手臂,分別抓住了他們軀幹的一部分,再將他們都提了起來。

老薩曼眼眸之中泛著藍光, 在這座墓園裡,他就是管理員:

“有些事情,可以談,有些事情, 別說談, 連坐下來的意義都沒有。”

德里烏斯沒有說“殺了我你可知道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而是很誠懇地道:“我信仰……帕米雷思。”

“呵呵呵。”

老薩曼發出了笑聲,他鬆開了攥著德里烏斯脖頸的手,但同時, 德里烏斯腳下也出現了一雙手抓住了他,將他整個人向下猛拽。

“噗通”一聲, 德里烏斯跪在了地上。

“砰!”

額頭直接撞到了臺階,鮮血流出的同時,臺階也被撞壞了一角。

最開始被彈飛的耿迪持刀向這裡衝來,德里烏斯現在是他的保護目標,雖然清楚眼前這位老人的強大, 但他必須向前。

卡倫攔在了耿迪面前, 開口道:

“讓你的人退下去!”

耿迪認識卡倫,他曾在尼奧身邊見過他, 但此時……

“如果你非要逼著他殺人, 讓你的手下全部死在這裡的話,你可以繼續進攻。”

聽到這話, 耿迪臉上露出了掙扎和猶豫,但最終,他還是抬起刀,下達了防禦的命令。

他手下的隊員們在或砍斷或強行脫離地面那些手的束縛後, 紛紛開始後退, 圍了一個大圈。

卡倫轉身,走向老薩曼,在老薩曼的身前,跪伏在地上的德里烏斯額頭還在流著血,但身子還在輕微搖晃,人還活著,沒死。

“讓他們走吧。”卡倫說道。

老薩曼扭過頭,看著卡倫,他的臉色很陰沉,不再是那個和自己搶通心粉吃的可愛老頭: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卡倫可以選擇否認,因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安保人員,不知道這個很正常;但既然事情已經攤開了,他也懶得再說假話了:

“是的,我早就知道,我剛才就是故意沒告訴你。”

老薩曼向卡倫身前湊了一步,阿爾弗雷德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如果不是卡倫做出手勢讓他不要妄動,可能阿爾弗雷德已經對老薩曼出手了。

雖然阿爾弗雷德也清楚,老薩曼大概不會殺人,但萬一他發起怒來把少爺弄一個和這位神子一樣的磕頭待遇怎麼辦?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憐,你的這些行為,在我眼裡,完全是多此一舉,我感到噁心!”

老薩曼近乎對著卡倫的臉咆哮著,卡倫能感受到老人的唾沫飛濺在了自己的臉上。

卡倫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看著老薩曼,也是提高了音量:

“那你讓我對你說什麼,說你別聽信外面流傳出來的好訊息,這場看似保留了帕米雷思教自主性的條約其實就是看起來光鮮,內裡早就被腐爛掏空了?

告訴你別想美事,別抱幻想,趕緊自殺躺到棺材裡去我好給你準備葬禮?

我知道你情緒激動,但你可以對他撒氣,別對我撒氣!

呵,

大不了你就去死唄,但你信不信,把我真的惹生氣了,等你死後,我給你安排一個秩序神教主題的葬禮!”

“……”老薩曼。

被卡倫這麼一反吼,老薩曼脖子縮了縮,氣勢直接就下來了。

年紀大的人,其實都這樣,倔脾氣說上來就上來,但去得也快,最重要的是,老薩曼真的相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他真能說到做到。

“也不是怪你……”

老薩曼降低了聲音,

“唉,也不該怪你。”

老薩曼仰起頭,嘴裡砸吧了一聲,走到德里烏斯身前,一腳踹上去。

“砰!”

德里烏斯被踹飛出去,滾落在地上,馬上幾個隊員上前將他攙扶處理傷口。

老薩曼駝著背,默默地走進自己的屋子。

卡倫則接過了阿爾弗雷德遞送過來的手帕,擦了擦臉。

耿迪走了過來,神情很是難看,這保護物件剛到他手裡,就變成這個樣子了,這下不僅任務獎勵要沒,估計還要被懲罰。

卡倫當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安慰道:“帶著神子和你的人回酒店吧,把神子傷口處理得自然一些,神子不會因為這件事向上面舉報的,他應該還會主動幫你們遮掩,沒事的。”

“可額頭上的這個傷,就算用術法短時間也很難完全好,他接下來還需要出席活動的。”

“他會說是自己走路摔了跟頭,他自己都打圓場了,上面才懶得繼續追查懲罰你們。”

“你確定他會這樣做?”

“會的。”

“那就好,那就好;額,你和那位認識?”

“嗯,我和隊長經常來這裡吃夜宵。”

“原來是這樣。”牽扯到尼奧的事,耿迪一向很好說話,因為這位隊長算是尼奧的崇拜者,“那我就先走了,你一個人在這裡沒事吧?”

“我不用你擔心。”

“嗯,好的。”

耿迪命手下人帶著神子回去,但已經受了傷的德里烏斯還是推開了眾人,堅持又跪回臺階上,雖然此時他臉上滿是鮮血,但他的眼睛裡全是虔誠。

卡倫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內心對帕米雷思教忠誠與忠貞,想要向老薩曼表明自己的態度,還是……單純地想透過這種方式,來分遺產?

真不能怪卡倫會有這種想法,原本認知里老薩曼算是個絕戶,誰幫他料理後事他遺產自然也就歸誰,現在德里烏斯的到訪,像是原本的絕戶在臨死前忽然來了一個遠房侄子。

但自己畢竟不是對方肚子裡的那條空間之蟲,他內心想法到底是什麼,自己也無從得知。

不過,卡倫還是彎下腰,對德里烏斯道:

“神子大人,您還是先回酒店處理傷口吧,本來您不來的話,他應該會繼續在這裡工作生活下去,您來了,他就真的要準備死了。”

德里烏斯看著卡倫,問道:“你和他很早就認識?”

“是的,你知道的,我們秩序神教的人,喜歡開喪儀社,開喪儀社的和管理墓園的認識,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請你幫我轉告他,我對帕米雷思神的忠誠。”

“他並不在意這些,別逼他了,您再繼續跪下去,他真的還要再打人的,他也不是靠跪就能哄好的老頭。”

德里烏斯搖了搖頭,道:“我想讓他看見我的誠心。”

說著,德里烏斯向屋子裡喊道:“薩曼先生,您應該相信帕米雷思神的偉大,我們誰都有資格去信奉他和追隨他,這無關出身,無關血統,無關我的父親是誰!”

已經走回小屋的老薩曼在此時又走了出來,卡倫讓開位置,老薩曼再次走到德里烏斯面前。

“如果我的身份讓您覺得不舒服,那我在這裡請求您的原諒,您什麼時候原諒我,我就跪到什麼時候起來。”

聽到這話,卡倫在心裡嘆了口氣,然後他發現旁邊的嘆氣聲,是阿爾弗雷德發出的,阿爾弗雷德小聲道:

“少爺,這種套路在戲劇舞臺上看得實在是太多了。”

卡倫深以為然地點頭,雖然他這輩子還沒進過劇院看過一場表演。

老薩曼似乎沒有被感動,因為他對跪在他門口臺階上的德里烏斯,又是一腳。

“砰!”

這一次,力道明顯更大了,因為卡倫留意到老薩曼腳面上泛著藍光。

德里烏斯又一次被踹飛,幸虧幾個隊員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但這恐怖的力道也是將他們幾個人都撞翻倒地,至於德里烏斯本人,在這一腳後,終於昏厥了過去。

卡倫趕忙對耿迪揮手,耿迪會意,命令手下將神子大人抬出了墓園。

“狗一樣的東西,以為對我下跪就能獲得好處?如果不是顧惜那些信仰帕米雷思的信徒們,我今天真的要殺人了。”

“他可能是真心誠意。”

老薩曼看著卡倫,問道:“那你願意把那臺舊冰箱拉回來替我回饋他的真心誠意麼?”

“您看人真準,他騙不到您。”

“嘁,你小子身邊有懂行的人,對吧?”

“碰巧,碰巧。”

“早知道,你應該把他帶來,我和他興許能交流交流。”

確實是可以牽來。

卡倫岔開話題,問道:“您和伯恩主教有仇是麼?”

老薩曼將自己衣領子拉扯下來,露出了左胸處碗底一般大的黑色凹陷:

“他留下的。”

“您吃大虧了?”

“沒,我也給他身上留下了些東西,但總歸還是我輸了,因為我不擅長打架。”

聽到這話,再聯想到老薩曼先前出手時的場景,整個耿迪小隊包括那位神子大人在他面前就像是一群小雞。

同時,卡倫又覺得這話有些熟悉,自己那位準岳父貝德先生,好像就很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或許,你可以藉著這個機會去信使空間再看看,就當臨死前完成一個心願?”卡倫提議道。

“懶得去了,信使空間裡就一個躺在那裡自我封印的長老,以前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痛苦,現在,我好像知道一些了,因為清醒,反而會是一種痛苦。

所以啊,信教還是得選大教會去信,小教會,實在是有太多悲哀了。”

“您這話就說得不對了,在每個虔誠的信徒眼裡,自家的教會永遠是最偉大的。”

老薩曼對卡倫道:“明天就幫我舉辦葬禮吧。”

“好的。”卡倫點了點頭。

老薩曼伸出手指,阿爾弗雷德馬上將一根菸送上,火機打出火苗,幫他點燃。

吸了一口,緩緩吐出菸圈,老薩曼指了指阿爾弗雷德,道:“你這個男僕,很不錯。”

“是的,很不錯。”

“他最近和我聊了一些挺有意思的東西,是真的有意思,呵呵,像是在傳教一樣。”

卡倫看向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微微低下頭:“他其他都好,就是平時有些神神叨叨的,您別見外。”

“不見外,一點都不見外。”

老薩曼抖了抖菸灰,

感慨道:

“我這一生已經走到頭了,從帕米雷思開始,也將以帕米雷思結束,我覺得挺好,有始有終。

可惜了,我不信輪迴神教那一套,否則,如果有來生的話,倒是想和他再多聊會兒天,說不定我就被他傳教成功了呢,你說是吧?”

卡倫微笑道:“當然,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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