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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安德森拄著柺杖站在床邊,看著自己的兒媳婦麗薩夫人正在為朱迪雅療傷。

“問題不嚴重吧?”

麗薩夫人起身,回答道:“不算嚴重,外傷已經處理過了,其餘的,修養一段時間就好。”

“嗯,你辛苦照料一點。”

“這是我應該做的。”

老安德森走出了臥室,房間外,自己的兒子麥克坐在輪椅上,歉然道:

“父親,是我的疏忽。”

“卡倫少爺沒事就好。”老安德森說著,慢慢走到了走廊的視窗處,推開窗戶,讓外面的風吹進來。

麥克推著輪椅跟了上來。

“麥克。”

“父親。”

“是我沒用,我這一代沒能支撐起來,眼睜睜地看著拉斐爾家族和其他家族不斷地坐大,到了你們這一代,也沒能支撐起來。

還好,總算是有驚無險,這道門檻,我們算是跨過去了。

所以,希望,就在下一代身上了。

博格和朱迪雅,就是我們艾倫家族下一代的希望,他們,是有機會在成年後衝擊到五級以上的,這樣,艾倫家族至少能夠在外和在內,都有一根支柱撐著了,不至於再經歷前些年的那種窘迫。”

“父親,還有尤妮絲,先祖雷卡爾伯爵說過,尤妮絲的血脈濃度,是最高的。”

老安德森看了看自己這個兒子,

麥克也看著自己的父親,

父子倆就這麼對視著;

良久,麥克疑惑道:“不是麼,父親?”

老安德森有些悵然,他的三個兒子,大兒子和二兒子,從小就不聰明的樣子。

唯一能感覺到聰明的小兒子,卻將所有的心思撲在了藝術事業上,現在更是以“卡倫少爺”的名義,丟下族長的位置,跑出去當賣畫流浪者去了。

還什麼“卡倫少爺的吩咐”,真是卡倫少爺的吩咐,他回莊園時,還會特意問“貝德先生”去哪裡了麼?

“麥克,尤妮絲姓什麼?”

“艾倫啊。”

老安德森長嘆一口氣,道:“她姓茵默萊斯。”

麥克瞬間恍然,道:“我明白了,父親。”

“嗯。”

“尤妮絲,畢竟會成為外人,所以還是朱迪雅對我們家族而言更重要。”

“嗯?”

老爺子拄著柺杖的手,開始顫抖。

麥克先生也嘆了口氣,繼續道:“所以,艾倫家族以後,必須還是要依仗自己人。”

老爺子眼眶泛紅,低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兒子。

麥克先生也跟著眼眶泛紅,道:“父親,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老爺子掄起柺杖,對著自己兒子的臉直接抽了下去。

“啪!”

麥克先生臉上,多出了一道清晰的紅印。

“朱迪雅和博格,是艾倫家族未來的柱子,尤妮絲,是艾倫家族的屋頂!”

“額……”

“我從不反感家裡人想要自立自強,我反感的是認不清楚現實。”

“我錯了,父親。”

“如果不是尤妮絲在家裡,你覺得卡倫少爺會回莊園麼?”

“不會……”

“是的,自從卡倫少爺去約克城後,他似乎有意地在避免與莊園的聯絡,我不知道這裡面的原因是什麼,但我很惶恐。”

“我覺得,少爺可能是覺得我們太有錢?”

“啪!”

又是一記柺棍抽上去,看著自己兒子臉上形成對稱的紅色印記,老爺子心裡莫名舒坦了許多。

“這種白痴一樣的理由,大概只有你這種白痴腦子才能想出來。”

“是。”麥克先生不敢反駁來自親生父親的責罵。

“卡倫少爺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是要恭敬,也越是要知足,更越是要學會感恩。”

“是,父親。”

“那家陶藝館,派人去了麼?”

“昨天就派人去了,已經達成了協議,對方要的量不少,有些,是我們莊園下面作坊可以生產的,有些我們也需要去外面採購。”

“不惜一切代價無償滿足那家陶藝館,卡倫少爺很少要求我們做什麼事,所以他吩咐的任何事,我們都需要竭盡全力地做好。”

“是,父親,我明白了。”

“我們是親自幫卡倫少爺佈置的淨化儀式。”

“是的,父親。”

“然後卡倫少爺現在已經能打敗朱迪雅了。”

“是的,如果卡倫少爺自幼就開始修習,很早就完成了積累,有茵默萊斯家那位的教導,朱迪雅比不上他,很正常。

但少爺在前不久,是在我們面前,才正式成為神僕的。”

“這就是天才,當天才停在路邊時,他不是在打盹,他是在檢視更遠處的路。”

“的確是這樣,父親。”

“感謝那個婚約吧,如果不是當初定下了這個婚約,我覺得我們艾倫家,和少爺將再無聯絡了,這真的是先祖保佑了。”

“喵~”

剛吃完下午茶的普洱坐在凱文背上正在遛食,恰好從父子倆面前經過。

老安德森和麥克一起低頭行禮:

“先祖保佑。”

今晚月暈很濃,像是在天上蓄養了無數只螢火蟲整齊地飛舞。

卡倫騎著馬,身前坐著剛剛醒來的尤妮絲,兩個人在月色下緩緩地策馬行進。

尤妮絲輕聲問卡倫:“最近睡得時間有點長,我是不是胖了些?”

“沒有,很舒服。”

“你知道麼,卡倫,我這輩子聽到的所有這類玩笑話,都是從你這裡聽來的。”

“怎麼,你還想聽第二個人說這種玩笑話?”

“不想。對了,錢包,喜歡麼?”

“不喜歡。”

“我知道我的手工不好……”

“我覺得裡面只放你的一張照片並不公平。”

尤妮絲聽到這個話,轉過身,看著卡倫,像是鼓起了勇氣,問道:

“你還想放誰的?”

“一起的吧。”

“嗯?”

這時,從古堡裡跑出來一群人,他們架設好了照相機,打好了燈光。

卡倫右手摟住尤妮絲的腰,讓她整個人更緊和地貼著自己;

“來,笑一個。”

“咔嚓!”

閃光燈閃爍後,照片拍好了。

隨即,卡倫催動胯下的白馬向前奔跑,他的馬術還是在艾倫莊園住的這段時間裡學的,他們跑出去了很遠,雖然還沒脫離艾倫莊園的範圍。

“你要回去了麼?”

“嗯,在這裡已經待了三天了,該回去了;另外,阿爾弗雷德打電話過來說,我的隊長派人來喪儀社問過我有沒有回來,我想,應該是有任務了。”

其實,卡倫覺得在加油站那次會面時,尼奧應該已經在籌劃下一個任務,很可能需要自己的加入,否則他不會在其他人都走後還留在那裡等自己過來吃飯,又給自己講了小鴨子和獵狗的故事。

只不過他大概是擔心自己探親假期太長,所以派人去喪儀社問候了一下。

神僕其實是沒有假期的,比如現在的皮克與丁科姆,應該在阿爾弗雷德的指揮下,為喪儀社後院改建工程充當著光榮的神僕瓦匠工。

但卡倫是個例外,畢竟他的上司就是他自己,他自己可以給自己批請假條。

“昨天聽你說過,你的隊長是個很有趣的人。”

“是的。”

“我感覺,他很可憐。”

“嗯,如果不是因為親眼目睹了他的故事,我大概不會決定這麼快回來;我這麼說,你會不會怪我?”

“沒有啊,我知道你很忙。”

“真的?”

“真的,其實在你回來之前,我就做好準備,哪怕你一直不回來,等我嗜睡的症狀消失後,我也會親自去約克城找你。

我要親口問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

“然後呢?”卡倫問道。

“然後,沒有了……”

“就沒有了?”

“嗯,因為我只是覺得,這輩子第一次嘗試去喜歡一個人,不管結果如何,都應該在最後問個清楚,給自己一個交代。”

晚風吹過,吹起尤妮絲的長髮,拂過卡倫的臉,卡倫摟著她的腰,將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她則靠在自己的懷裡。

“安德森先生下午把家裡生意的賬目又拿給我看。”

“那你看了麼?”

“沒有。”卡倫搖了搖頭,“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不過我給你留下了一份賬目,放在了你的書桌抽屜裡,你明天醒來後可以看看。”

“我也不會看莊園的賬目。”

“是我們家裡的賬目,上個月的飲食採購、衣服採購、物業費、煤氣費、供暖費等等開銷,都在上面。”

“我明天會仔細看的。”

“事先說明,有一個女僕費用,薪水是三千雷爾一個月,她很勤奮,也很負責。

另外,還有一筆看起來很高看起來像是女人支出的開銷,不是家裡有一個女人,而是這年頭養一隻貓,比較貴。”

“呵呵。”

馬兒開始調頭,向古堡緩緩行進,因為時間差不多了,尤妮絲很快就會再起睏意。

返程的途中,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互相依偎。

終於,卡倫感知到自己懷裡的女人正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入睡姿勢。

“困了?”

“還好,我想再撐一會兒,明天醒來你就留下我一個人回家了。”

“我會常回來的。”

“卡倫,你發現沒有,電影和小說中,情侶之間好像都會說一些很浪漫的誓言,但你從來都沒對我說過。”

“你想聽麼?”

尤妮絲搖了搖頭,道:“不想。”

“為什麼?”

“因為電影和小說中,大部分說過浪漫誓言的情侶,最後都沒能在一起。”

……

將尤妮絲抱回臥室,讓她安睡後,卡倫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本以為普洱和凱文會在臥室裡,可卻沒看見它們的身影;

卡倫就先洗了個澡,換上睡衣,準備休息時,卻發現凱文推開門進來,對著卡倫甩了甩狗頭。

“跟你來?”

凱文點頭。

卡倫跟著凱文走出臥室,下了樓,繼續往下走,來到了古堡下方類似地下室的地方,幽深處有一個鐵門,上面原本的鎖掉落在了地上。

推開鐵門進去,卡倫發現裡面是一間大畫室,應該是貝德先生的畫室。

只不過,畫室中只剩下了畫架子,上面並沒有畫紙,也沒有畫,連牆壁都經過了重新粉刷,可見貝德先生離開家前,對這裡進行過打掃。

卡倫看見了普洱,發現它正坐在一幅畫上,應該是整個畫室裡僅剩的一幅畫了,等卡倫走近了,才發現這幅畫是畫在一張薄木板上的。

“怎麼想到了來這裡?”卡倫問道。

“作為長輩,關心一下晚輩的身心健康,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麼?”

“聽起來很有道理。”

卡倫蹲了下來,這張畫畫的是蘋果街,用的是“上帝視角”,從天上俯瞰下來的兩棟緊挨著的別墅。

右手邊一棟一看就是皮亞傑住的那棟,裡面能看見三個男人坐在客廳裡喝著葡萄酒聊著天。

分別是貝德先生本人、皮亞傑,以及卡倫。

二樓則有一道黑影正在飄散,應該是那天外送員離開後,還停留在二樓觀察的人,卡倫猜測不是隊長提爾斯就是裁決官魯克。

總之,這一棟裡復刻的是當時的情景,但隔壁那一棟,明顯不是同一時間的呈現。

因為隔壁一棟的人,顯得格外多,卡倫記得事發時,隔壁別墅只有多克長老、海倫和弗農三個人。

可在畫中的院子裡,卻裡三層外三層,有至少幾十個人,他們圍聚在一起,正在朝拜。

中間,放著一口金色破損的鐘。

“對著一口鐘朝拜?”

普洱解釋道:“這應該是一件神器,因為是金色的鐘,雖然塗抹金漆的鐘很常見,但在這幅畫裡,肯定是有特指。”

“嗯。”卡倫點了點頭,同意了普洱的這個說法,“他們這是在接受神諭?不,不是神諭,應該是‘神引’。”

神諭一般指的是神的身影降臨,向忠誠於自己的信徒傳達自己的意思;

神引,則泛指借用某些儀式或者神器,聯絡到神的意志,得到了隻言片語的反饋。

神諭一般很清晰,神引則常常需要去猜測真意。

卡倫記得當時自己借用“貝瑞教的身份”,聲稱自己能夠得到神諭時,海倫很是詫異地說了一句:你們竟然還能接收到神諭?

由此可見,如今的光明餘孽,是無法再“見到”他們的神了,只能透過這種方式獲取一些來自神的意念。

而且,柏莎小姐也和自己說過,她們之所以會靠近皮亞傑,是因為受到了神的指示,應該是和神引,也就是畫面中的朝拜有關。

貝德先生住在那棟別墅時,可能是感應到了什麼,亦或者是從和多克長老他們的接觸中,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才做出了這幅畫。

“卡倫,你看這幅畫的日期。”普洱提醒道。

很多畫家都有一個習慣,創作完一幅畫後,留下完成的日期再蓋上自己的印章,一般來說,日期會標註在右下角。

但這幅畫的日期標註在左下角。

而且,這個日期很早,不是蘋果街發生火拼的那一天,要更往前近兩個月的時間。

“這個日期,指的應該是光明餘孽接收到來自這口鐘給予的神引時間,接到神引之後,柏莎他們就聚集起了一幫人,開始接近並且幾乎控制了皮亞傑,等待著她所說的由神預言的契機。

皮亞傑則是在等貝德先生,所以當皮亞傑和貝德相遇後,那幫光明餘孽就覺得自己等對人了,要求皮亞傑和貝德先生留在別墅裡完成畫作,提供最終的預言。”

普洱點了點頭,道:“卡倫,你對這個日期有印象麼?”

“嗯?”

“當時我應該還在艾倫莊園。”

“是的,具體到日子,你不記得那天發生什麼事了麼?”普洱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卡倫沉吟道,“記不清楚,住在莊園的這段時間,我幾乎忽略掉了日期和星期,因為莊園裡的生活太舒適了。”

“看來以後你大概也不會記得結婚紀念日。”普洱用貓爪子將這塊薄木板翻開,卡倫看見木板後面,竟然也有一幅畫。

只不過這幅畫不是畫在木板上面的,而是畫在畫紙上,貼在了木板這一面。

這幅畫中畫的是艾倫莊園的演藝廳到古堡門口的景物,下著雨,演藝廳那裡跪著一個人影,古堡門口則是老安德森帶著一眾家族核心成員很是焦慮地等待著;

中間有一塊汙漬,將原本完整的一幅畫進行了分割。

這塊汙漬,卡倫記得,是當時自己將帕子丟上去時,不小心刮蹭出來的。

普洱用貓爪子指了指右下角位置的日期,道:“是同一天哦。”

卡倫開口道:“也就是說,我接受淨化的那天,同時也是光明餘孽接收到神引的日子。”

普洱搖了搖尾巴,道:“可以再大膽一點,你看見沒有,這裡雖然下雨,但你接受淨化是在白天;而反面那幅畫,你們那晚一起坐在一起喝酒,應該是夜晚,是吧?

也就是說,雖然是在同一天,但你的淨化在前,他們接收神引在後。”

“是因為我的淨化,才牽動到光明餘孽接收到了神引?”

卡倫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麼,光明之神的手指抵在自己的眉心位置,

喊道:

【秩序,出來見我。】

普洱開口道:“我猜測他們神引中得到的指示,唯一確認的大概就是皮亞傑這一點。

所以,光明餘孽接近和控制皮亞傑,是想以他作為線索,等待契機的出現,

皮亞傑則在夢中夢見他會見到因為家族被毀滅而顯得很頹廢的貝德。

所以,光明餘孽,不,不僅僅是他們,也包括我們,都認為皮亞傑的這條線,就是為了等到貝德。

但問題就出現在這裡,

因為,

誰能斷定,光明餘孽等的人,和皮亞傑等的人,他是同一個人呢?

比如,

剛買了房子背了貸款急需要找一個工作,躺在床上一邊喝著冰水一邊翻看著報紙,結果看見了亞當斯診所廣告的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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