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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倫站起身,看著先前雙手拄著柺杖用胸膛頂住自己幫自己保持住平衡的羅特。

深吸一口氣,

感到大腦有些眩暈,

一時間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缺氧還是醉氧。

但心裡,終歸是忽然一鬆,原本壓抑在心頭的那塊巨石,在此時像是被搬開了。

只是,這種情緒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不是因為它的複雜,而是另外一家的慘劇就擺放在面前,道德的準繩讓你無法讓你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

如果自己不在現場,而是在打電話,那完全可以:

“嘿,羅特,聽說你那條街上死了一家人,嚇到我了,還以為是你家出事了呢。”

在死亡面前,

絕大部分的情緒都會被浸染成灰色;

很多時候不是因為去尊重某個逝者,而是在尊重生命;

畢竟,絕大部分人看著哀悼會上躺著的那位逝者時,腦子裡都想象過自己躺在那兒時是個怎樣的情景。

當然,內心的舒緩是能夠理解的,也不用去因此而感到愧疚,人類的苦難與悲傷很難實現真正的共通,尤其是針對陌生人。

“卡倫,卡倫?”梅森叔叔又喊了起來,“你沒事吧,把這臺車扶好。”

卡倫回過頭,走過去,將擔架車扶好。

梅森叔叔又吩咐道:“阿福,你和我去抬裡面那具,卡倫,如果你推不動的話,在這裡等我們。”

卡倫嘗試一個人推擔架車,如果在平穩的路面上問題倒是不大,可偏偏這裡坑坑窪窪,輪子很容易陷進去。

這時,莎拉的母親走了過來,抓住另一邊,幫著卡倫一起推擔架車。

羅特則在旁邊跟著一起行進:“卡倫先生,你知道麼,在這條街上我被大家稱為瘸子羅特,上面躺著的這位被稱為斷手西索。”

“說起來,他的父親和我的父親曾經還是工友呢,在我們小時候雙方的父親經常在一起喝酒,我們倆還一起玩耍。”

“後來,我們一起進了同一家工廠,發生事故那天,我們都被壓在了裝置下面,我為此失去了一條腿,他則失去了一條胳膊。”

“他曾經這樣安慰過我,嘿,羅特,我真是羨慕死你了,你至少還擁有一雙完整的手能用車胎皮做拖鞋,可我卻不能用這一雙腳去織手套。”

“他家其實比我家還困難,我做拖鞋夏天時每個月還能賺幾百個盧幣補貼家用,我妻子還能在紡織廠裡上班有薪水。

他很多時候只能去垃圾堆裡撿剩肉去賣給炸肉鋪子,不過,他經常把最新鮮也是最完整的肉帶回家來,也會分給我們。

每次他送肉給我時,他都會說:

嘿,肉就算是剩下的,它嚼起來依舊是香的,就像是咱們倆一樣,缺胳膊少腿,但我們不也一樣是人麼。”

“他妻子心臟一直有問題,幹不了累活,就和他母親在家裡給人家摺紙盒子,一百個紙盒子能換2盧幣的工錢,經常一折就是一整天。”

“那天遊行回來之後,我們都很興奮,他對我說,羅特,你瞧見了麼,西克森先生依舊是和我們站在一起的,他依舊是我們東區的驕傲。”

“他已經在分配每月可以領取的200盧幣應該怎麼花了,他說想存下來,讓自己的妻子去醫院檢查一下心臟,他說他妻子心臟的問題好像越來越嚴重了,但他的妻子卻說錢應該存下來給孩子上學用,等孩子上初中後,學費和書費應會更貴。”

“就在昨天晚上,卡倫先生您走後,我還去他家串門了,我還把您給我的那張精美的名片拿出來給他看。”

“他很驚訝,說他看到了街上停著的那輛靈車了,他路過時還感慨過,到底怎樣家庭的人死後能躺在這麼豪華舒服的大車裡去參加自己的哀悼會呢?”

“我跟他說您在我家吃晚餐的事了,他說以後他家寶貝上初中後,應該也會認識家境好的同學,到時把同學帶回家做客時,他得準備些什麼來招待才能不失禮數。”

擔架車已經被推到靈車後,卡倫開啟了靈車後車廂,從上面拉下來一塊墊板,這樣擔架車就能直接拉上去,這是老靈車所不具備的配置。

卡倫先上去,往上拉,莎拉母親與羅特則一起伸手在下面推。

終於,載著“斷手西索”的擔架車被推上了靈車。

卡倫走下了車,眺望遠處,尋找叔叔與阿福的身影。

而在這時,一直說話的羅特先生猛地把臉湊到卡倫面前,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眼眶完全泛紅,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卡倫先生,一個昨晚還在考慮為日後如何招待女兒家庭好的同學上門做客的父親,他就這麼服毒自殺了,您覺得可能麼?”

“我……”

“他死了,斷手西索死了,他母親也上吊死了,他妻子帶著女兒跳樓死了,我去看了那個場面,不能看,根本就不能看,也不忍心看。

卡倫先生,他們家的小米拉,可是他們全家的心頭寶貝啊。

不管遇到什麼事,他們肯定也會拼命保護小米拉的,尤其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就是因為生小米拉後心髒自此出了問題。

他的妻子,把女兒視為比她本人生命更高的珍貴。

她就算是要去尋死,

又怎麼可能帶著自己的女兒一起死!”

卡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羅特的話。

羅特用手攥住卡倫的衣服,莎拉媽媽在後面拽自己的丈夫,但羅特就是不鬆手。

“還有就是……為什麼來接西索的,是卡倫先生您?

天吶,

他付得起喪葬費麼,

他家連火葬費都需要湊啊,

怎麼可能有錢去開哀悼會!

您瞧瞧,

他現在躺進了這輛舒服的大車裡,

這是昨天他還活著的時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噗通!”

羅特的兩根柺杖掉落在了地上,然後他整個人摔倒在了水窪中,濺起了一片汙水,可哪怕殘疾卻一向愛乾淨的他,卻不停地用雙手拍打著水窪:

“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些記者為什麼會來得這麼快!

西索的遺書上為什麼會罵西克森先生!

天吶,

他可是一個連女兒小學題目都看不懂,還需要帶著女兒來向莎拉請教作業問題的斷手西索啊!”

此時,一群已經拍完照的記者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們打著傘,保護著照相機,小心翼翼地從水窪磚頭上踩著過來,在經過瘋狂拍打著水窪的羅特身邊時,紛紛露出了驚嚇與鄙夷的神色,遠遠地繞過。

任憑羅特繼續一個人瘋狂地坐在那裡喊叫著。

這時,叔叔在一個警察的幫忙下,將西索母親的遺體也推了出來。

更遠處,阿福一個人推著另一輛擔架車過來,上面白布下躺著兩個人。

所有屍體都被運送上了靈車,擔架車車輪子被收起,中間的坑裡,放著的是西索與他母親,兩側原本同車人乘坐的位置,則放著妻子和女兒。

梅森與警察簽了單子後,坐進了駕駛室。

“少爺,上車了。”阿福提醒卡倫。

卡倫上了車,人坐的位置被屍體躺了,卡倫只能和阿福坐在下面,同時還伸出一隻胳膊防止車子的顛簸讓屍體滑落下來。

終於,

外面的喧囂開始遠離,靈車駛出了礦井街。

“阿福,幫我拿根菸。”開車的梅森叔叔喊道。

阿福走過去,將梅森叔叔的煙拿出來,遞了一根送到梅森嘴裡,又幫梅森點燃。

等到阿福準備把煙放回去時,梅森對後頭努了努嘴。

阿福會意,同時也想起來那天在明克街128號二樓窗臺自己和莫莉女士陪著偉大的存在一起抽菸,然後放聲大笑的場景。

阿爾弗雷德將煙送到卡倫嘴邊,

卡倫接過煙,但拒絕了幫忙點菸的動作。

“叔叔……”

未等卡倫說完,開車的梅森叔叔馬上喊道:

“自殺,自殺,自殺,去**的自殺!”

提前準備好喪儀社的定金,預約了日子,然後全家自殺,等著被收屍,這不是不可以,事實上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類似的生意,真有老夫妻為了一起死,所以提前幫自己安排好後事的。

但10萬盧幣的定金,

茵默萊斯喪儀社,

是住在礦井街的這一戶人家能負擔得起的麼?

給定金的人,早就知道會有人死,會在今天死,死的還是人家全家!

不是什麼等一代人都死了後集體發喪的那個情況!

所以,這還叫哪門子的自殺!

別人不清楚,

外人不清楚,

提前收到定金的茵默萊斯家能不清楚?

自家休息了這幾天,就為了等待這一場“自殺”?

梅森不是傻子,他當然早就看出來了。

但情緒發洩之後,

梅森又說道:

“卡倫,今天記者來了好多,我相信,等明天哀悼會時,記者會來得更多,剛剛那位警長跟我說,他上面的局長也在盯著這起案子,市政府裡很多人都在盯著這起案子。”

卡倫抿了抿嘴唇;

前面有些堵車了,

梅森叔叔瘋狂地按喇叭催促:

“嘟嘟嘟嘟!!!!!”

然後,

他又頹然道:

“所以,我們能做什麼呢,去告發去檢舉,說我們早就收到了10萬盧幣的定金?說這一切都是預謀好的?

我們要去伸張正義?

我們要去揭露黑暗?

我們要為現在車上的四位客人主持公道?

卡倫,

這是大人物們的遊戲,

他們既然敢大大方方地給我們定金,給我們這麼多的定金,他們就不會害怕我們會說出去,因為他們有底氣,可以堵住我們的嘴。

可以用盧幣,

當然,

也能像車上的這家人一樣,他們的嘴,同樣無法再說出話來了。”

阿福看著情緒不斷跌宕來回的梅森,他覺得,梅森先生的這些話,與其說是在寬慰自己的侄子,讓他對這個社會的黑暗面看開點,倒不如說是梅森先生正在安慰他自己,安慰他內心的那顆正直的心。

他不是在開解卡倫,而是在開解他自己。

“我知道了,叔叔。”

卡倫有些頭疼,許是一開始的“誤會”,牽扯了太多的精力,此時坐在靈車上,竟然有了暈車的感覺。

梅森叔叔也不再大聲說話,而是安心地開車,時不時按喇叭的急促,可以體現出他內心的急躁。

或許,

如果時間能倒流的話,他就不會選擇接下這一單了。

賺錢是為了提高生活品質,提高生活品質是為了讓心情更加愉悅,現在他不愉悅了。

卡倫看著自己手邊椅子上躺著的女孩,她比莎拉小一些,畢竟才上小學。

“鄰居看到了,是她媽媽帶著她,去的天台。”阿爾弗雷德提醒道。

卡倫看著阿福;

阿福似乎想用笑容來緩解此時的氛圍,可笑容在此時有些過於不合時宜,只能嚴肅深沉臉繼續道:

“少爺或許可以回去問一下爺爺,也就是狄斯先生。”

這句話,

被正開車的梅森聽到了:

“告訴父親也沒用,父親是個正直的人,可父親只是個神父,把這事告訴他,只會讓父親苦惱。”

卡倫則是聽出了阿福的言外之意;

自殺,不僅僅是因為留下了遺書,還因為有很多鄰居親眼看見妻子帶著女兒從家裡出來走向筒子樓的這一幕。

沒人威逼她們,是妻子自己帶著女兒去跳樓的。

所以,

這裡面可能會有問題。

事實證明,

至少站在茵默萊斯家這邊,很清晰,這一家,不可能是自殺,一切的一切,早就有預謀了。

可問題是,妻子與女兒的死法,又不見有人脅迫,是“自願”的。

所以,這裡面就有問題,有一個悖論;

而某種存在,卻擁有超出人類正常思維模式下製造悖論的能力,那就是……

“異魔。”

卡倫對著阿福小聲道。

阿福點了點頭,坐了回去。

靈車,在接近中午時,回到了明克街。

等快要到家時,

開車的梅森叔叔忽然大叫了起來: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

就在明克街13號門口,也就是茵默萊斯家門口的路面上,聚集了一堆人,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束白玫瑰,正靜坐在那裡。

等到靈車過來時,原本坐在地上的那群人,馬上起身,高舉起了玫瑰,臉上露出了悲愴之色。

那一束束白玫瑰,舉得很整齊,也覺得很熟練,像是排練過一樣。

同時,旁邊車上下來了不少拿著照相機的記者,當靈車開始卸屍體時,他們開始不停地拍照。

“讓讓!讓讓!”

“讓讓!讓讓!”

梅森叔叔大聲喊著,但沒有什麼用。

“白玫瑰們”,簇擁在每個前進的擔架車旁,在哭泣,在哀悼,同時,每一輛進去的擔架車遺體上,都被擺滿了白玫瑰。

在羅恩的幫助下,所有擔架車以及遺體,都被推了進去。

記者們還想進來,

但被溫妮姑媽與瑪麗嬸嬸出來制止:

“遺體需要整理,明日才是哀悼會,謝謝,請不要打擾我們工作。”

這時,路邊一輛車裡坐著的《羅佳日報》總編胡米爾吩咐旁邊人道:

“不要讓他們傻乎乎地進去抓拍屍體,他們難道想拍跳樓死後的血淋淋效果麼,該死,那樣子放在報紙上根本就無法激發出民眾的憤怒,民眾只會覺得噁心與反胃。

讓那些記者都先回來,拍靜坐者就好。

等遺容整理完了,變得正常了,再在哀悼會上拍,這樣才能顯得平靜,讀者看到報紙上的照片後,才能在這種照片裡激發出憤怒的情緒,懂麼!”

……

走入客廳;

梅森叔叔氣得直接將帽子摔在了地上,

“瘋了瘋了,外面那群拿著白玫瑰的傻子,竟然來得比我們靈車更快!”

溫妮姑媽說道:“市長競選者福德辦公室秘書來電話詢問,問我們何時能整理好遺容,他要來瞻仰,我說了明天。

另外,各家報紙也預約了哀悼會的瞻仰,說要派記者來出席;

各個大區的工會的代表,以及市政府的一些官員辦公室,甚至還有一些羅佳市的明星名流,他們的助理也打來了電話詢問何時可以瞻仰逝者。”

瑪麗嬸嬸說道:“梅森,我覺得這個單子,好像有問題。”

“滾!滾!滾!”

本就情緒瀕臨失控的梅森叔叔直接大叫起來,

然後蹲在了地上,

開始哭泣。

莫莉女士湊到阿福身邊,小聲問道:

“梅森先生這是怎麼了?”

阿福小聲回答道:“他是個好人。”

卡倫默默地走上樓梯,

從一樓,走到二樓,再從二樓,走到三樓。

“家裡今天好熱鬧。”普洱沿著樓梯扶手一邊跟著卡倫走一邊問道。

卡倫沒說話;

“卡倫,如果你有心事的話,其實可以去和狄斯說。”

說著,

普洱還特意低下頭,看著下方兩個正抬著頭往樓梯上看的異魔:

“親愛的卡倫,看在松鼠桂魚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不要太聽那兩頭異魔的話,你得聽你爺爺的話,狄斯的話,才是最合適也是最穩妥的。

他總能,總能給你最合適也是最冷靜的建議。”

卡倫停下腳步,看著普洱。

普洱搖了搖尾巴,

道:

“總之,你不能衝動。有句諺語,叫衝動者終將被邪神吞噬。”

說完,普洱歪了歪腦袋,

道:

“我在說什麼東西,喵。”

卡倫走到狄斯的書房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門。

“哆……哆……哆………”

“進。”

卡倫走進了狄斯的書房,狄斯正拿著鋼筆在寫著東西,頭也不抬地問道:

“外面很熱鬧,那筆訂單接回來了?”

“是的,爺爺。一家四口,都死了,留下了遺書,在我們約定期限可行的最後一天,很巧地死了。”

“哦。”

“他們住在礦井街,家境很不好,10萬盧幣的定金,把他們家賣十遍也賣不出來。”

“哦。”

“我覺得,這不是自殺。”

“嗯,很明顯,有人安排了他們的死亡,而且還提前訂好了我們家的喪儀服務。”

“所以……”

“你可以報警,和警察說,你和那位杜克警長認識,不是麼?哦,他可能不分管東區,那可以打市局的電話,把這一線索告訴他們,一樓電話機旁的電話簿裡,有市局的電話號碼的。”

“外面來了一群拿著白玫瑰的靜坐者,還有一大群記者,今晚,或者明天哀悼會時,會有一大群官員以及名流過來參加哀悼會。”

“哦,看來他們的勢力很大,而且應該牽扯到政治鬥爭。”

“是的,所以報警……應該沒用。他們已經明明白白地幾乎就直接提前告訴了我們,他們要殺人了,讓我們空出時間來收屍,就是有底氣,哪怕我們知道了,也對他們毫無影響。”

“哦,那就不要報警了,反正也沒用。”

“……”卡倫。

狄斯還在繼續寫著東西,像是在寫著報告;

事實也的確如此,狄斯正在寫關於貝爾溫神降事件的第二次調查報告。

卡倫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轉身,準備離開。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更自私一點的想法是,他不知道自己適合做什麼。

他只是一個……一個輟學的高中生。

好吧,他還有兩頭一直堅信著自己是邪神降臨的異魔,這兩頭異魔,很有本事,莫莉女士能當著他的面一口吞下修斯夫人,而阿爾弗雷德,應該比莫莉女士更強大一些。

他或許可以命令,或者叫誘導這兩頭異魔去幫自己做些什麼;

但他又有些害怕,

正如普洱所說的:不要衝動。

對方很強大,在世俗裡;而濫用異魔能力的後果,可能更可怕。

但,

又正如普洱所說的那樣:狄斯永遠冷靜。

是的,

爺爺很冷靜,既然報警沒用,那就不報警了。

梅森叔叔痛苦地蹲在地上哭,作為一個普通人,他清楚他沒能力去和外面那些人抗衡,他有家有家人有家業,所以他只能歇斯底里後,蹲在地上哭。

卡倫也是一樣,自己有什麼資格,把整個家,都帶入危險的漩渦?

就為了……那點可憐的……正義感?

死去的,還不是羅特一家,不是麼?

死去的不是自己認識和接觸過的人,沒一起吃過飯,也沒一起抽過煙,自己也沒摸過那家小女孩的頭,所以,和自己,也沒多大關係吧。

自己明明也是看著羅特先生還活著的時候,感到一陣輕鬆麼?

所以,

我糾結什麼呢?

這個世界,這個社會,就是這個樣子的,你想去改變什麼?

還不如想著晚餐給家裡人做點什麼好吃的,讓情緒崩潰的叔叔,可以有一些胃口,這才是對家人好的選擇。

卡倫開啟門,

聽到後面的狄斯鋼筆不停划動的聲響,

卡倫猶豫了一下,

回頭又說了聲:

“爺爺。”

“嗯?還有事麼?”狄斯依舊在繼續寫著東西。

“我們清楚那家人是被安排死亡的,但有鄰居看見那家人的妻子帶著女兒主動走向了天台,跳了下來,而據我所知,那位女主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自己的女兒的,她不會幹出看著丈夫死去就帶著女兒一起去死一了百了的事。”

鋼筆,

停下了。

狄斯,

抬起頭了,看向卡倫,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

卡倫回答道:“我覺得,這裡有一個悖論,很可能有異魔力量的插手。”

狄斯將鋼筆蓋上筆帽,放回筆筒,將寫了一大半的報告合起,同時站起身,

道:

“有異魔插手的事,那我們就要管了。”

“額……”

卡倫對狄斯態度的忽然轉變有些不適應。

狄斯開啟書桌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黑色手提箱:

“你對整件事的經過應該比較瞭解,所以要是異魔殺人的話,你覺得該從哪裡追查,我的意思是,可以是異魔,也可以是驅使異魔殺人的人。”

其實卡倫並不知道該如何調查,他又不是警察,上輩子也僅僅是做過警局顧問而已。

但狄斯既然問了,

卡倫就給出了一個大方向的答案,因為這個答案,是明擺著的:

“我覺得這起事件是一個導火索,外頭正有一群人正等著借這個事件炒作,最終會導向市長競選,成為攻擊老市長的輿論利器。

所以,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是如果老市長下臺最有希望上臺當新市長的那位……叫,福德。”

“好,我們去福德家,問問他是不是他做的。”

“額……”卡倫呆住了。

狄斯提著黑色手提箱,繞過書桌,來到了卡倫面前,見卡倫一動不動,問道:

“怎麼了?”

“去……福德家?”

“對啊,你不是說他是最大獲益者麼,那直接去問他,不是最方便麼?”

“爺爺,他是市長競選人,羅佳市市政府裡,媒體,應該還有很多名流以及財團,都是他的支持者。”

“嗯,然後呢,怎麼了?”

“我們就直接去他家?”

“先去問問他,如果不是他,再請他說出其他的嫌疑人,這不是最方面最快捷的選擇麼?”

“是這樣沒錯,但對方勢力很大,而且能驅動異魔殺人的話,證明對方的背景裡,應該也有……”

卡倫停住了話語,

因為他看見狄斯笑了。

“呵呵。”

狄斯伸手,拍了拍的卡倫的肩膀,問道:

“我讓倫特給你拿去的書,你看了麼?”

“看了一本。”

“哪本?”

“《秩序之光》。”

“嗯,裡面有一句話,你看到了沒有?

就是那句:

秩序神教,作為維護秩序的存在,理當在秩序之光的照耀下,一視同仁。”

卡倫點了點頭,道:“看到了。”

“那看來,你還沒能理解這句話。”

“我……”

“秩序之光的照耀下,一視同仁。

意思就是,

無論是誰,都沒有被我們秩序神教另眼相看的資格;

這不是寫在瑞藍憲法裡的人生而平等,

而是,

秩序神教,用拳頭打出來的真理。”

說著,

狄斯伸手輕輕拍了拍卡倫的臉,

笑道:

“所以,你為什麼會天真地認為,你的爺爺我,會害怕什麼市長、媒體和財團呢?”

狄斯自己開啟了書房的門,

繼續道:

“畢竟,他們算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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