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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塌的廢墟中林立著破碎的矮牆,宛如大片灰白的礁石,無邊無際,一直蔓延到灰濛濛的霧氣裡。
簡陋的小屋孤獨地矗立在礁石之中,它由一些簡單的木板和破破爛爛的布料搭建而成,顯得十分脆弱,搖搖欲墜。
地面的角落裡,有著一個破開的裂口,它一直蔓延到下方的黑暗裡,和這一大片的廢墟連線在了起來,一陣輕微的震動後,梅麗莎挪動著身體,從這狹窄的縫隙裡鑽了出來。
小屋是梅麗莎的家,但這個家過於簡陋,根本帶不來絲毫的安全感,為此她通常都是睡在這道裂縫裡,雖然狹窄的翻不過身,不通氣,時不時還有蟲子爬過梅麗莎的身體,但在舊城之中,這樣的睡眠環境已經相當不錯了。
不會被別的血民趁夜搶奪,也不會被遊蕩的野獸發覺,更不會遭到那些血稅官們的殘暴逮捕……關於這一點,梅麗莎可太懂了。
憑藉著瘦小的身子,她經常在廢墟的縫隙裡爬來爬去,好幾次的深夜裡,她都有看到血稅官們粗暴地推平了那些簡陋的房子,把藏在其中的血民抓了出來,關進了牢籠中。
梅麗莎猜他們是沒有及時賦稅才會遭到血稅官的攻擊,也可能是犯下了別的錯,梅麗莎只知道,自那之後那些血民就再也沒出現過。
“世界上有很多恩賜,有的來自於天神,有的來自於魔鬼,但唯有鮮血,來自我們本身。”
這是舊城西邊,那些信徒們常說的一句話,梅麗莎不太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經常和她們打交道後,久而久之,梅麗莎也記住了幾句,習慣性地複述著。
確定四周安全後,梅麗莎地把自己的身子全部從縫隙裡拔了出來,她倒在地上氣喘吁吁,疲憊不堪。
抖了抖身上的灰塵,梅麗莎的面板帶著一種病態的慘白,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她的身體極為瘦弱,長期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但她不對此感到恐慌,反而慶幸自己這般瘦弱。
只要繼續保持這副瘦弱的樣子,梅麗莎就能繼續躲藏在廢墟的縫隙裡,一旦她長的太大了,鑽不進去了,那她在舊城中的生活風險,必然會高上許多。
休息片刻後,梅麗莎取下角落裡的長布,把它們緊緊地裹在身上,遮住自己的樣貌,她像只靈巧的野貓般,鑽出了自己的小屋。
頭頂是陰鬱灰暗的雲層,入目的是林立的廢墟,一片灰濛濛的霧氣罩在上面,梅麗莎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模糊的剪影。
深呼吸,潮溼寒冷的空氣灌入肺中,帶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身上,梅麗莎打了個哆嗦,快步在廢墟間穿行了起來。
遠處一個巨大的剪影若隱若現,彷彿有位巨人正站在迷霧之後,透露出了陣陣的駭人氣息。
那裡是血稅站,是舊城之中少有的完整建築,也是梅麗莎今日的第一站。
梅麗莎不由地緊張了起來,換作以往,她根本沒有勇氣主動接觸血稅官,但想起自己最近交到的新朋友,出於對他的信任,梅麗莎還是打算冒險試一試。
她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霧氣之間,隱隱約約的慘叫聲與大打鬥聲從一旁傳來,梅麗莎機警地躲入一處縫隙裡,緊接著兩個身影從霧氣中扭打了出來。
“該死的!老實點!”
在這灰色調的世界裡,身著猩紅衣裝的血稅官是如此地顯眼,梅麗莎幾乎是第一次時間就看到了他的存在。
他一邊叫罵著,一邊將一名血民壓在身下,舉起短棍,反覆地毆打著他那乾癟瘦弱的身體。
血稅官的攻擊很有技巧,力道不輕也不過重,在男人的身上留下一片片的淤青,但又不至於把他的血肉打爛,翻湧出鮮血。
每一名血稅官在上任前,都會經受嚴格的培訓,熟練掌握如何痛毆血民,但又不讓其失血,要知道,每一滴血都無比珍貴。
很快,男人就被打的奄奄一息了,身體癱瘓在地上,一絲反抗的力量也沒有了。
另外兩名血稅官從霧氣裡走了出來,一名血稅官手持短棍,警惕著周圍,一名血稅官熟練地開啟醫療箱,拿起針頭與導管,將其連線在了一起,在男人的手臂上摸索著血管的位置。
最後一名血稅官檢查著男人的樣貌、身上的銘牌序列,翻開手中的賬本,一一對比。
梅麗莎在暗地裡打量著,血稅官通常以三人為一組行動,三人之間擔負著不同的職能,在舊城中,人們稱呼手拿短棍的為收債人,拿醫療險的是竊血者,最後一個拿賬本的則是審計員。
審計員的聲音冷漠,宛如機器一般,“布里先生,你欠了三期的血稅。”
“再推遲幾天!我會補上的!”
布里哀嚎著,懇求著血稅官們的憐憫。
審計員失望地搖搖頭,“我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布里歇斯底里了起來,“我能怎麼辦!我也是人啊,我的造血能力只有那些而已!”
“這和我們沒關係,我們只負責繳稅,至於血……我們不在乎血從哪來。”
審計員不想再與布里浪費時間,今天他們還有很多賬要收。
他對著第竊血者說道,“按照稅額……我們需要七百毫升的鮮血。”
“七百毫升?”
竊血者看了眼瑟瑟發抖的布里,這傢伙和許多血民一樣,缺少日照,面板變得蒼白,長年生活在陰暗潮溼的地方,身上有一定的面板病,並帶著一股惡臭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布里的體型就和絕大多數受剝削的血民一樣,身體佝僂消瘦,完全不像是能一次抽出七百毫升的樣子。
竊血者看了一眼審計員,他什麼也沒說,收債的人沒必要替債務人考慮任何事,無意義的憐憫心在這永夜之地裡,只會害死自己。
“老實點。”
竊血者用力地扼住布里的手腕,只見布里的整隻手臂上都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孔,因反覆的注射抽血,大片大片的淤青覆蓋在了其上。
仔細地檢索一番後,竊血者居然在布里的手臂上找不到可以注射的血管。
“換另一隻手。”
竊血者強硬地擺弄著布里,布里則哭嚎個沒完。
布里繼續祈求著,“帶……帶我去血稅站!血稅站,我會在那完成繳稅!”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布里的請求似乎打動了他們,審計員接著看向竊血者,似乎是在尋求竊血者的意見。
“以他的身體條件,直接抽取七百毫升,他多半會直接死在這,”竊血者說道,“但如果送到血稅站的話,雖然需要一定的時間,但他能帶來超過七百毫升鮮血的收益。”
審計員看了眼賬本,繼續問道,“預計需要多久才能補回欠缺的血稅?”
“這取決於他的造血能力,每日能產出多少,”竊血者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樂觀估計,大約一個星期?”
審計員簡單地計算了一下,對布里說道,“你需要在血稅站服務兩週。”
布里臉色變得蒼白,汗水浸透了衣襟,他深知血稅站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在那撐兩週,簡直就是噩夢,但……但如果不接受這噩夢,他多半就會死在這。
“我同意,我同意!”
“很好。”
收債人一把拎起了布里,將他的雙手扣上枷鎖,如同囚犯般拖行著。
當他們完全消失在了霧氣中時,梅麗莎這才小心翼翼地從縫隙裡探了出來,回憶起四人剛剛的對話,梅麗莎不禁為布里接下來的命運感到悲哀。
血稅站並不是一個溫柔的地方,相反,它是一處殘酷的處刑場,那些拖欠血稅的人,總以為自己能在血稅站內還清債務,但隨著利息的滾動,他們欠下的血稅只會變得越來越多,直到耗死在那牢籠之中。
年幼時,露西的父親就是這樣死在了血稅站裡,據說,他的身上扎滿了抽血的針頭,像是被數不清的箭矢貫穿了身體。
梅麗莎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面,為了節省開支,母親將父親的屍體直接在血稅站內進行了售賣,雖然那宛如干屍般屍體沒有多少肉、更沒多少血,但經過機器的反覆碾壓榨取,終歸還是能汲取出些許的鮮血用以償還血稅。
至於僅存的肉渣、肉沫,則被餵給了那些暴戾的嗜血者,那些存在是如此地恐怖,以至於梅麗莎從不敢與它們對視。
“母親……”
想到這,梅麗莎摸了摸胸口的銀項鍊。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除了自身的鮮血外,這是梅麗莎身上價值第二高的東西。
在父親死後不久,母親意識到自己無法從重病中痊癒了,她坦然地接受了自我的死亡,又或是在這黑暗的世界下,早已陷入了絕望。
為了讓梅麗莎的生活能過的更好些,她走上了父親的老路,主動前往血稅站獻血,因過度失血去世後,血稅官們像對待父親那樣,把母親的屍體攪碎榨乾,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價值。
母親把自己產出的血稅都交付給了梅麗莎,雖然中間因為什麼遺產稅、贈予稅,又被血稅官們剋扣掉了一部分,但真正到了梅麗莎手中的那部分,依舊是一個可觀的數字,也是靠著這一筆可觀的血稅,梅麗莎直到今年起,才開始正式繳納血稅。
梅麗莎是個機警聰明的孩子,可觀的遺產沒有讓她感到安逸,相反,待自己的身體長大了些許後,梅麗莎就開始嘗試自己抽血,每天抽一點點,不斷地囤積著。
起初因為沒有合理儲存,梅麗莎囤積的血液變臭結塊,讓她心疼了好一陣,後來梅麗莎越來越像個大人,熟練地為自己抽血,再進行止凝、低溫儲存。
精明細算下,梅麗莎的債務狀況非常健康,她一度認為,自己有機會長大成人。
迷霧漸漸消退,模糊的剪影也變得清晰起來,梅麗莎裹緊了身上的布袍子,她能嗅到空氣中逐漸濃烈起來的血腥味,陣陣低沉恐怖的吼叫聲此起彼伏。
陰暗的天空下,一座扭曲堆疊的建築群以其奇異而令人驚恐的美感,矗立在荒蕪的地平線上,這些由各種不同材料和形狀構成的建築物,似乎在遵循一種無法理解的邏輯,將怪異與秩序、混亂與美感巧妙地結合在一起。
血民們如同朝聖般,在建築之下排成長長的佇列,而那怪異的建築則像是怪物般,將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吞食。
血稅站,舊城的核心建築,它與每個血民的生活息息相關。
梅麗莎好奇地打量著血稅站,這些建築物的形狀奇特且千變萬化,細長且扭曲,像是無數層樓堆疊在一起,讓人頭暈目眩。
無聲地穿過人群,梅麗莎看到了血稅站周圍遍佈的高大身影,那是一種被稱作嗜血者的怪物,它們力大無窮,嗜血可怖,身披著堅不可摧的鐵甲,在舊城之中,它們就是至高的力量,足以鎮壓任何可能的叛亂。
梅麗莎努力不去看這些怪物,她打量著血稅站中穿行的血稅官中,終於,她找到了那麼一張熟悉的面孔,緊張兮兮地靠了過去。
“德文!”
德文聽到了熟悉的呼喊聲,他停了下來,疑惑地轉過身,只見迷霧之中,一個矮小的身影,搖搖晃晃地跑了過來。
“德文!德文!”
梅麗莎喊個不停。
“小聲點。”
德文噓聲,把梅麗莎拽到了一邊,試圖讓她閉嘴。
“伱來幹什麼?”德文看了看四周,確定梅麗莎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你瘋了嗎?別的血稅官可沒我這麼好脾氣。”
梅麗莎小聲地笑了起來,確實,和其他血稅官比起來,德文脾氣好的簡直就像聖母一樣,這也是梅麗莎為什麼敢和他交流。
“我來繳納血稅。”
梅麗莎說著從布袋裡拿出一個鼓鼓的血包。
德文疑惑道,“這個月,你不是已經繳納過了嗎?”
梅麗莎笑嘻嘻的,“提前繳納嘛,我可不想被債務纏身。”
德文打量了一下梅麗莎這消瘦的身體,他很想說些關心的話,但一想到這裡是永夜之地,任何慈悲都是如此蒼白,他也就把話嚥了回去。
“一會跟我去領食物,這是你應得的”
血液不止是稅金,更是等價交換物,可以在血稅站內換取大量的物資。
“不,比起食物,我想換一些別的東西,”梅麗莎的雙眼放光,“我想聽聽外面的故事,德文。”
“關於你的家鄉,隱秘之土的故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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