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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帶著伯洛戈等人穿越了一處又一處怪誕奇異的庭室,如同一場宏偉的畸形秀,在歡欲魔女的操弄下,歡樂園呈現一種難以理解與描述的光怪陸離感。

起初艾繆還會好奇地看向黑暗,可漸漸的,超越她承受範圍內的表演正不斷上演,到了最後艾繆伸手牽住伯洛戈的衣角,低著頭,像只埋頭的鴕鳥一樣,緊跟在伯洛戈的身後,避免去看到那些瘋狂的東西。

艾繆能主動移開視線,但她無法阻擋那些聲音,哪怕捂上雙耳,聲音依舊清晰地傳入耳中,彷彿有人在她耳旁低語。

肌肉被拉扯撕裂,脂肪在炙烤下滋滋淌油,敲擊聲將骨骼擊斷碾碎,怪異嘶啞的呻吟聲此起彼伏,艾繆搞不懂他們到底是在哀嚎,還是在享受,更加怪異的是,某個瞬間,艾繆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

他喊著自己的名字。

“艾繆。”

艾繆轉過頭,記憶裡那張熟悉的蒼老面容沒有浮現,有的只是一團怪異的血肉結合體,肉團中傳來密集的心跳聲,頻率並不一致,似乎它具備著多顆心臟,過熱的血液奔湧,渾身散發出劇烈的、肉眼可見的熱氣。

染血的嵴柱交錯在一起,支撐起了嶙峋的骨籠,其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面板,能清晰地看到藤蔓般蔓延的血管,白花花的腸子流了出來,伴隨著肉團的抽搐,它們如蛔蟲般在地面蠕動著,腥臭的血液淌了一地。

“艾繆,我的女兒。”

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從肉團裡探了出來,頭上掛著糾纏打結的黑色長髮,它們被粘稠的血液粘連在了一起,透過髮絲的縫隙,能看到如同蟲卵般密集的猩紅眼球。

怪物褻瀆著艾繆的記憶,像是能感受到艾繆的痛苦般,它發出了陣陣歡笑聲,慘白細長的手臂從骨籠裡伸出,細長的指甲抓撓著地面,發出金屬相互切割時的銳鳴。

它撲向艾繆,漆黑的鎖鏈從黑暗裡浮現,將它牢牢地鎖在原地,尖銳的笑聲迴盪不止。

艾繆直勾勾地看著它,她試著移開視線,可渾身的肌肉像是完全凍僵了般,根本沒有絲毫的反應,直到伯洛戈擋在她身前,這才中斷了彼此的視線。

短短數秒,冷汗浸透了艾繆的衣物,她獲救般地挪開目光,緊接著對上了另一雙泛紅的眼童。

侍者雙手交叉在身前,她身體前屈低頭,笑吟吟地看著艾繆,兩人靠的很近,幾乎是臉貼著貼,艾繆能嗅到侍者身上芳香的氣息,像是有花群立於自己眼前。

“你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

侍者說著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艾繆的臉頰,她擦了擦嘴角,像是在品嚐艾繆的情緒一樣。

銳利的刀光閃過,艾繆眼底升騰著怒火,她幾乎是本能地抽出匕首,一擊噼斷了侍者的數根手指,撕裂了她的胸膛,血肉像花瓣般外翻了出來,溫熱的血沫打在艾繆的臉上。

侍者彷彿感受不到痛苦一樣,她完全忽視了自身致命的傷勢,轉而走到了一旁,向著眾人介紹起了這頭怪物。

“我們習慣稱它為斷肢者,至於它本身的名字,早在它將靈魂獻給主人時,就已經被完全剝奪掉了。”

侍者伸出染血的手,向著斷肢者打招呼,斷肢者並沒有理會侍者,它劇烈地掙扎,妄圖破開牢籠,撲向眾人。

“它和你一樣,也是一位追求永生的愚人,”侍者說著看向了厄文,胸膛汩汩流血,“有趣的是,在徹底變成怪物前,它也堅信自己不會淪陷,可最後它還是輸了,沉淪進無限的歡愉裡。”

厄文直視斷肢者,它像是察覺到了厄文的目光般,密集的紅眼轉而盯上了厄文,與此同時陣陣魅惑的聲音響起。

“厄文……好久不見啊。”

粘稠的黑髮剝開,熟悉的面容浮現,她對厄文輕聲細語。

“這一次你又帶來了什麼樣的故事呢?”

她向厄文招手,“講給我聽吧。”

厄文面無表情地審視著女人,忽然他笑了一下,然後對侍者問道,“它的永生付出了什麼?”

侍者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意外,斷肢者則因獵物的逃脫再次發出尖銳的啼鳴,更多的手臂伸出,它們撐起了肉團,像是頭血肉拼接而成的巨星蜘蛛。

“如你所見,它擁有永恆的生命力,但它的血肉卻會死亡凋零,所以它需要不斷掠奪它人的肢體,來延續自己的生命。”

侍者的聲音逐漸虛弱了下去,過度的失血令她的臉色慘白,步伐踉蹌了起來,後仰倒在了地上。

斷肢者發出了陣陣渴求的聲音,手臂盡全力地伸出,細長的指甲勾到了侍者的衣物,它慢慢地將尚未死去的侍者拖到身前,指甲宛如手術刀般,它熟練地切開侍者的身體,取出它想要的內臟,將它們塞進骨籠裡。

“主人本來並不喜歡它,它已經完全沉淪了,沒有任何情緒,只剩下空洞的麻木,一頭無意識的、只遵循本能的野獸,燃燒殆盡的柴薪。”

侍者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她在次出現在了人們面前,與剛剛死去的侍者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差別。

“後來主人發現,它非常適合處理一些垃圾,例如這樣。”

侍者雙手拍擊,上方的黑暗裡傳來來回撞擊的聲響,緊接著一個渾身汙血的男人掉落了下來,他狠狠地拍在地上,身體歪扭,不知道斷掉了多少的骨頭。

他看到了侍者,硬是挪動著身體,蠕動著前進,嘴裡喊著求饒的話。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一定能贏回來的!”

侍者沒有應答,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他,緊接著銳利的指甲刺穿了男人的小腿,斷肢者歡笑著將男人拖拽到了身前,隨後骨籠綻放開,將男人塞了進去。

慘絕人寰的哀嚎聲響徹,斷肢者品嚐男人的痛苦,放聲大笑。

伯洛戈移開了視線不忍直視,如果說情緒是一種能源,那麼這裡就是一處廢料的再次加工廠,從這些一敗塗地的傢伙們身上榨取出僅剩的價值。

侍者好奇地打量厄文,疑惑道,“它似乎影響不到你。”

厄文搖搖頭,“我不喜歡虛假的東西,它騙不到我。”

“為什麼要固執地追求真實呢?”

侍者搞不懂,“當你真的找到‘真實’時,如果它和你想象的不一樣,你又該怎麼辦呢?”

“就像它一樣。”

清晰的咀嚼聲與男人的哀鳴成為了談話的背景音,伯洛戈也凝望向厄文,現在他對於厄文越來越好奇了。

自己讀過厄文的書,也從帕爾默的口中瞭解到厄文的種種傳聞,可現在來看,自己對厄文的瞭解只限於表面。

辛德瑞拉完全不敢去看黑暗裡發生的事,但她留意到了厄文所說的話。

真實。

記得自己也與厄文討論過這個事,一向溫和的他變得非常嚴肅,辛德瑞拉還記得那時厄文的話語。

“真實,很重要。”

厄文向侍者強調道,但他不打算解釋真實為何重要。

“真奇怪,明明你想要的東西觸手可及。”

侍者搖搖頭,俯身靠近厄文,芳香的氣息近在遲尺,某一瞬間侍者的眼童燃起了起來,厄文再次看到了那閃耀的顏色。

“我喜歡固執的傢伙,更喜歡他們陷入絕望時的哀嚎。”

聲音重疊在耳邊,化作淹沒意識的浪潮,當厄文清醒過來時,侍者眼中的光芒消失了,而她也已經走到了隊伍的前方,像位導遊一樣繼續為其他人介紹起了歡欲魔女的藏品。

“有時候主人並不會完全吃掉某些情緒,”侍者漫步在無盡的黑暗裡,“某些客人的身上有著珍貴的品質、真摯熱烈的情緒,主人會主動收藏它。”

一束光芒落下,照亮了黑暗裡如凋塑般佇立的身影,母親悲憫地抱著孩子,而她懷中的孩子早已凍死於寒風之中。

她的神情是如此悲愴,僅僅是注視這一幕,旁觀的人們便會感到一陣難以言語的悲傷。

“你們將她凝滯在了這,變成了一件觀賞品!”

悲傷之餘,伯洛戈意識到了她們都做了些什麼,聲音裡帶著怒火。

又一束光芒落下,照亮了一個畸形兒,她的身子蜷縮在地上,背部的嵴柱在中段的位置分叉出又一道嵴柱,身體猶如分散的枝芽,另半邊身子生長出來,兩顆頭顱緊挨著。

“這對姐妹從出生起就因畸形而困在一起,她們彼此都認為是對方毀了自己。”

強烈的憎恨感從畸形兒的身上散發出來,光滑白淨的面板上浮現諸多撓傷的紅印,她們撕扯著對方的頭髮,啃咬著臉頰,留下一道道猩紅的吻痕。

歡欲魔女完美地將她們憎恨對方的一幕凝滯了下來,猶如定格的畫面,永恆佇立。

“她們血脈相連、同為一體,她們本該是最親密的血親,卻如仇敵般憎恨著對方。”

火燒般的憎恨被完美地留下,成為藏品之一。

侍者繼續引領著幾人前進,黑暗的後方更多的墜落聲響起,一個個模湖的身影摔在地上,來不及發出哀嚎聲,就被斷肢者拖入更加深邃的黑暗裡。

這麼看來,高爾德還算不上歡欲魔女的藏品,他只是一件臨時的玩具,待她玩膩了,高爾德的結局應該和斷肢者差不多。

伯洛戈開口道,“她的品味可真差。”

侍者疑惑地回過頭,伯洛戈接著說道,“看看她收藏的都是些什麼?扭曲畸形的負面情緒,盡是痛苦憎恨。”

“這些苦痛都會變成永恆的歡樂。”

伯洛戈知道侍者指的是什麼,歡欲魔女的加護·孽沌唯樂,這麼看的話,伯洛戈覺得歡樂園有些黑色幽默了起來。

這裡是一處人間煉獄,它會提煉出你最苦痛的一面,並將它們紛紛轉換為無盡的歡愉。

伯洛戈想起那些死在自己手裡並具備加護的敵人,痛苦又快樂,理智在矛盾相交下幾近崩潰。

厄文開口道,“虛假的歡樂,自欺欺人。”

侍者發笑,像厄文這樣的人她見的多了,如同斷肢者那樣。

“每個人都是這樣,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覺得自己能從遊戲裡勝出,覺得自己能戰勝一切。”

侍者的聲音變輕,像是在訴述一段寓言,“可他們都落敗了……沒有人是特殊的。”

厄文說,“拭目以待。”

侍者微笑地回應,“拭目以待。”

推開又一道門,幾人回到了最開始的區域,六扇房門排列在走廊的兩側,盡頭的大門沒有關上,能清楚地看到這扇門通往了火車站外,黎明號正停在鐵軌上,橙紅的光芒打在車廂上,列車像是燃燒了起來般。

伯洛戈已經懶得去思考歡樂園內這扭曲交錯的空間構造了,相比之下,墾室的空間排序,都要顯得更有規律可言。

“你們隨時可以動身離開,也可以一直躲在這,沒有人會強迫你們做選擇。”

侍者沒有踏足這片區域,她身處於黑暗裡,向著幾人鞠躬,然後拉上大門。

大門併攏的瞬間,瀰漫在眾人心頭上的無形壓力終於消退,帕爾默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眨了眨眼,用力地搓了搓臉頰,確認自己的真實性,剛剛那場詭異的畸形秀,對他的影響也不小。

想到這,帕爾默對厄文的敬佩之心又上漲了幾分,不愧是自己的偶像,居然這麼厲害。

“走吧,該休息了。”

伯洛戈努力忘記剛剛看到的一切,令自己儘快放鬆下來,只有這樣才能應對之後的戰鬥,他正準備扶帕爾默返回房間,卻發現怎麼拉,帕爾默都走不動道了,留意了一下他的另一條腿,這也沒瘸啊。

帕爾默直勾勾地盯著厄文,目光把厄文瞅的發毛,厄文愣神了一陣,大概是想明白了帕爾默的意思,恰好他也覺得,自己該讓其他人多瞭解一下自己。這有助於接下來的行動,無論成敗。

“要來我家做客嗎?”

厄文拉開房門,靜謐神秘的大書庫近在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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