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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古董店內部的情形就如鄧肯猜測的一樣——處處充斥著雜亂、頹廢、生意慘澹的模樣,哪怕僅僅是看著櫥窗附近堆積的灰塵,造訪者都可以想象到此間主人已經把自己的生活弄的多麼糟糕。
他首先看到的,是兩側牆壁附近的置物臺,低矮穩重的檯面上放置著大型的花瓶、凋塑和意味不明的圖騰樣事物,而置物臺後的牆壁上則打著格子,裡面用於放置比較小的“商品”,櫃檯就位於正對著大門的位置,是一道長長的吧檯,櫃檯後面的置物架上同樣有些蒙塵,裡面放滿了色調陰暗的畫框和小型擺件。
在櫃檯後方,則還可以看到一道通往二樓的樓梯,那上面昏沉沉的,暫時看不清結構。
樓梯下還有一扇小門,在“記憶”中,那扇門應該通往店鋪後方的倉庫——裡面有一半的空間都堆滿了雜物。
很難想象,自己所附身的這個邪教徒就是依靠這麼間看上去誰都不會來光顧的店鋪生活著,甚至還有餘錢供奉給太陽神的神官。
鄧肯走向深處的櫃檯,陳舊的木質地板有些吱呀作響,在經過樓梯的時候,他注意到了那盞固定在牆壁上的燈。
那是一盞電燈。
鄧肯的眉頭立刻微微皺了起來。
燈具的樣式是陌生的,鐵藝外框和灰濛濛的燈罩都帶著異域感,但無論如何,裡面那鎢絲燈泡的結構一目瞭然——這盞燈的光源來自電能。
在這個世界,電力原來已經是如此普及的東西了麼?下城區的普通平民家裡用的也是電燈?
那為什麼之前下水道里用的光源卻是瓦斯燈和油燈、火把?為什麼外面的路燈用的也是瓦斯燈?
巨大的疑惑冒了出來,這在鄧肯看來顯然不合常理,尤其是在下水道那種環境裡——存在明火、使用易燃氣體的瓦斯燈和清潔安全的電燈比起來有著明顯的缺點!
原先他還以為是技術的限制讓城市的管理者們只能用瓦斯燈來充當下水道的光源,然而現在看來……至少在普蘭德城邦,科技早就發展到了電力進入尋常百姓家的層次!
巨大的違和感充斥著鄧肯的內心,他嘗試從腦海中的記憶碎片裡搜尋對應的知識,卻只得到了“這是理所應當的常識”以及“城市規劃如此”的答桉。
看樣子,要麼是這方面的知識並未對民眾公開,以至於自己所附身的這個邪教徒對此一無所知,要麼是這方面的知識過於基礎,以至於反而沒有在這個邪教徒腦海中留下足夠強烈的印象,導致其在死亡之後對應的記憶便迅速模湖澹化了,只留下“理所當然”的印象。
心中懷著一份暫時無解的困惑,鄧肯伸手扭亮了電燈——伴隨著開關卡噠一聲輕響,明亮的光輝立刻照亮了樓梯與櫃檯附近的區域。
對面牆上還有一個開關,用於控制一樓店面其他區域的燈光,但鄧肯暫時不打算動它。
如今夜深人靜,本已關門的古董店裡亮起一盞小燈還能用“店主夜裡起床走動”來解釋,但突然燈火通明就有可能引來不必要的目光了。
藉著樓梯附近有限的燈光,鄧肯的目光首先掃過那些距離最近的商品,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木頭凋刻的、不到半米高的圖騰樣事物,木質的圖騰上用紅色和藍色的顏料描繪著古怪的臉譜圖樣,旁邊還有應該是陶瓷質的古董花瓶——它們前面擺著價籤,價簽上標註著離譜的價格。
原價四十二萬,打完折三百六。
透著那麼一股子自暴自棄的氣勢。
鄧肯的目光很快移開,並在整個店鋪內掃過。
這裡但凡有一件真貨,他都讓失鄉號一頭懟在普蘭德的城牆上。
假的不能再假了,都不用真正的收藏家來鑑定,隨便找個智力正常的都不會相信這家開在下城區的古董店裡會售賣真正的古物——真能倒騰起古董的人會在這種貧民區展開市場?這整家店年頭最長的玩意兒怕不是門口那塊招牌……
但鄧肯對這家店的存在本身卻並不感意外——店主知道自己賣的是假玩意兒,來這裡買東西的人本身也沒指望真在家裡擺個千年歷史的凋像,大家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下城區的平民也需要途徑來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門口那“古董店”的招牌不是店主掛給別人看的,是來這裡買東西的人自己給自己看的。
畢竟地球的天橋底下還有賣翡翠的呢,九十八一個鐲子號稱老坑冰種,戴回家不小心磕門框一下能掉一地的玻璃碴子——買貨的賣貨的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麼?
鄧肯對這家店的店主曾經的糟糕人生不感興趣,他關注的只有一點:這裡,應該可以作為他這個失鄉號船長在陸地上的第一個“落腳處”。
一個用於瞭解陸地世界,瞭解現代文明社會的“前哨據點”。
他已經暗暗做出決定,在“靈界行走”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要儘可能地維持住自己目前這具身體,並以這間“古董店”為掩護在普蘭德城邦中行動,而如果之後對艾尹的訓練順利,如果艾尹真的可以穩定受控地在失鄉號和普蘭德之間傳輸“實物”,這間古董店也將成為一個秘密的物資中轉倉庫。
鄧肯來到櫃檯後面,坐在椅子上仔細梳理著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從中推敲著所有可能產生隱患的地方。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一名太陽神信徒,但在整個教會體系中也只是最下層的成員,由於城邦當局對邪教活動的不斷打擊,普蘭德城內太陽神信徒的生存空間已經被壓縮到了極限,其成員聯絡極其謹慎,除了參加任何聚會的時候都要帶著全覆蓋的兜帽和麵罩之外,許多底層成員和教會上層的聯絡甚至只有特定的一到兩個“接頭人”,這對於如今的鄧肯而言毫無疑問是件好事——
這意味著哪怕是在邪教徒內部,也只有那一個人知道“他”的現實身份和聯絡方法,一旦這個人沒了,那麼就無人再知道“他”那不可告人的異端身份。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在城邦的管理者面前,身份是清清白白的良好市民。
而更好的訊息是,在仔細梳理了自己的記憶之後,鄧肯確認這最大的隱患其實已經消失。
因為“他”的接頭人就是之前自己剛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那三個黑袍教徒之一……
那三個倒黴蛋已經被鴿子鴿了。
他心中放鬆了一點,轉而以一個更舒適的姿勢坐在椅子上。
最大的隱患消失之後,如果非要說還有什麼可擔心的,那就是之前地下集會場中舉行獻祭儀式的其他太陽神信徒,以及那些信徒背後的、更加龐大且詭秘危險的太陽神教會。
如果腦海中的記憶沒錯,普蘭德城邦四年前曾對城市中盤踞的太陽神教會進行過一次嚴厲的打擊,從那之後這支異端信仰在城邦裡便一蹶不振了,別說舉行什麼儀式,平日裡他們能隱藏好自身、不被教會守衛者們抓出來就已經屬於是謝天謝地。
但現在,這些極端低調的邪教徒卻幹了一件相當高調的事情。
獻祭儀式的目的是為了取悅神明,另一個目的則是為了收集力量或增強神明對現實世界的影響——當時在集會場中的邪教徒,甚至包括那個主持儀式的神官“使者”,其實都只能算是太陽神教會的基層成員,這些基層成員會自發組織起來整這麼大個活麼?
鄧肯腦海中的記憶碎片不算太多,一個基層邪教徒更不可能接觸到教會的核心秘密,但僅從已有的情報推理一番,他也能猜出那些突然整活的邪教徒應該是受到了更高層的指示。
那個崇拜“真實太陽神”的異端教派……他們想在普蘭德干一件大事,而意外被自己攪合黃的獻祭儀式,恐怕只是這件大事開始之前最微不足道的一簇水花而已。
鄧肯對這座“普蘭德城邦”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但如果他想以這裡為進行發展,那就不得不考慮一群像“太陽神教徒”那樣的瘋子在城邦裡胡來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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