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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時。
中書省頒發詔令:自此屆科舉起,凡參與殿試者免黜落。
此詔令一出,汴京城的文人士子們皆歡喜若狂,奔走相告。
這相當於少過了一道鬼門關。
舉子們自然高興。
而此刻,在宣德門前靜坐的百名舉子們也聽到了這個訊息,不由得各個興奮不已。
他們覺得,這是他們的靜坐之功。
他們已經開始幻想。
接下來,定然會有某位相公親自來懇請他們起身,然後儘可能滿足他們提出的要求。
太學生方勝望著前方高聳的宣德樓,不由得挺了挺胸膛,喃喃道:“吾應居首功。”
他只要能讓歐陽修丟掉主考官之職,便算完成夏竦佈置的任務。
方勝不由得揉了揉痠痛的大腿。
他們在宣德樓前已經靜坐近兩個時辰了。
除了雙腿發麻外,更是有些飢渴。
但畢竟是靜坐示威,城樓上的禁軍士兵和周圍的百姓都看著呢!
他們不可能隨意去吃喝,不能亂動多語。
即使去茅房,也要速去速回。
不然還叫什麼靜坐明志!
“諸位,再堅持堅持,很快便會有人來懇請我們起身了,到時我們務必裝得冷淡一些,唯有此才能在談判時佔據上風!”方勝壓低了聲音說道。
後面的太學生們紛紛點頭,都覺得距離勝利只剩下一步之遙。
……
轉眼間,一個時辰過去了。
時至午後。
太學生們的肚子開始咕咕直叫。
多人飢渴難耐,但仍沒有任何官員走過來。
並且在距離他們約十餘米的地方,還有兩名皇城司邏卒坐在那裡,明顯是在監督他們。
這讓他們甚是難受。
不敢彎腰,不敢言語,一個個端坐得像個石像,以此彰顯自己的志氣。
在宣德樓靜坐乃是大不敬。
他們若拿不出足夠的儀態來,必會貽笑大方。
時間飛快。
轉眼間夕陽西斜,到了黃昏。
在周圍看熱鬧的百姓都看煩離開了。
一些官員甚至繞道而行,直接將他們當成了空氣。
趙禎已定下規矩,任何官員都不得靠近這些舉子。
夏竦和王拱辰根本無法再與他們通傳資訊。
皇城司的那兩個邏卒,便是趙禎的親信耳目。
就在夜幕降臨之時。
兩名醫官突然在距離他們十餘米處的地方擺上了桌子。
上面還擺放著一些藥瓶。
而在醫官的旁邊,則是拉來了數輛太平車,車上有鐵鍬、草蓆、麻繩等。
舉子們頓時慌了。
太平車無篷,多用來拉運貨物,甚至拉屍體。
這套組合明顯是在告訴眾舉子:你們儘管靜坐,病了有醫官診治,死了有人拉走掩埋。
這時。
方勝旁邊的一名舉子小聲道:“方兄,這……這情況不太對啊,官家是……是不是發怒了?想讓咱們自生自滅呢?”
方勝也有些心虛,其舔了舔嘴唇。
“不可能,我朝歷來優待讀書人,官家不可能那樣對待我們!”
另一側的舉子介面道:“但……但……這架勢,明顯是要咱們以死明志啊!”
以死明志。
聽到這四個字,周圍的舉子們都慌了。
雖說宣德門靜坐就是代表著要以死明志,但大家都知曉官家不會處罰,故而才有了這個膽子。
靜坐前,方勝還許諾稱,有夏樞相為眾人搖旗吶喊,眾人靜坐完,甚至都不會耽誤吃當日的中午飯。
但現在,晚飯都耽擱了。
“再等等,再等等!”方勝有些急躁地說道,他心裡也沒譜。
唰!唰!唰!
就在這時,宣德樓上的燈光驟然變得明亮起來,映照在每一名太學生的臉上。
頓時,太學生們瞬間坐直了身板,也都不敢再言語。
大概半個時辰後,便有人坐不住了。
“我……我覺得即使考太學體,也未必能中進士,坐在這裡,還……還不如回家多讀幾篇文章備考呢!”
說罷,這名太學生便悄悄朝著後面爬去。
爬了數步後,快速朝著遠處跑去。
有了第一個,接下來的第二個,第三個,心理壓力也就小了。
“方兄,我有些尿急,先去小解,很快就回來!”
“夜黑風高,天氣越來越冷,再坐下去,易得寒病,萬一省試都沒法參加就糟糕了!”
“諸位,我先回了,此事若傳到家父耳中,我恐怕是要捱揍的。”
……
不多時,後面便跑了十餘人。
而此刻,在一座豪奢的府邸內。
兩名十七八歲的漂亮姑娘正在為夏竦捏腳。
夏竦最喜歡的便是在捏腳時思考。
此刻,他的腳已經被捏有大半個時辰了。
兩個姑娘的臉上掛著細細密密的汗珠,明顯有些疲累,但卻一下都不敢停。
一旁,夏府管家恭敬地站在一旁,隨時等待夏竦吩咐。
大約一刻鐘後。
夏竦微微擺手,那兩個年輕姑娘立即退到了一側。
而夏府管家則是恭敬地走到夏竦的面前,然後俯耳下去。
能伺候夏竦者,全都要經過嚴苛的訓練。
夏竦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們都要做出正確的反應,不然等待他們的將是嚴罰。
“你去找一些老弱百姓,讓他們明早帶著米粥饅頭去宣德門,要打著心疼舉子的口號去,且嘴裡要喊著官家仁德,自不會讓大宋的好兒郎遭這種罪……”
“老夫即使不能將歐陽修拉下來,也要這個蘇良赤腚出宣德門!”夏竦咬牙切齒地說道。
“屬下明白!”那管家恭敬地點頭道。
以往,范仲淹、富弼、蔡襄等人在朝時,也沒有令夏竦如此丟人。
他已經將蘇良當成除石介外,此生最恨之人。
……
翌日,天微微亮。
蘇良和唐介起了個大早,一起朝著宣德門奔去。
二人還打了一個賭注。
“子方兄,若人數少於五十人,今晚樊樓,你請客!”
唐介自信滿滿地說道:“沒問題。景明啊,我大宋舉子雖然有時觀念不一,但該有的骨氣還是有的,我猜測,至少有五十人能堅持到第三日。”
蘇良微微搖頭。
“真正的傲骨良才都在屋內讀書呢,這些舉子,壓根吃不了這個苦!”
一刻鐘後,二人來到宣德門前。
此時,寒霜未散,霧氣瀰漫,所視不過兩三米遠,二人大步朝著裡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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