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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經筵再次開課。
但因石介謀逆之事,趙禎一直都沒有召經筵官授課。
蘇良在垂拱殿當面彈劾了劉湜和錢明逸後,又上疏接著彈劾。
趙禎雖將奏疏留中未發,但那日顯然已經對二人失望到了極點。
……
七日後。
京東提點刑獄呂居簡再次彙報。
他提審了六十三位為石介辦理喪事之人以及石介的親朋故友。
人人簽字畫押,證實石介已然逝去。
隨孔直溫叛變之人,也無人交待石介與他們有來往。
而河北、京東地區也無任何謀逆事件發生。
此事最終蓋棺定論,石介與富弼,實為清白。
這件事就如同歐陽修的甥舅案一樣,那封假書信到底是誰偽造的,幕後到底是誰在操控這一切,查無實據,不了了之。
但是,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懷疑物件。
夏竦顯然是第一嫌疑人。
緊接著。
殿中待御史劉湜和諫院右正言錢明逸就遭殃了。
二人紛紛被外放貶謫,去的還是窮鄉僻壤之地,恐怕今生都難回汴京城。
……
又一日,察院內。
周元從門外走入,笑吟吟地看向蘇良。
“景明,朝廷已擬定了新的殿中待御史,你猜是何人?”
蘇良無奈一笑:“朝廷官員那麼多,我認識的又極少,怎能猜出是誰?”
周元道:“此人乃是歐陽學士與包諫院聯合舉薦的,且曾經也做過臺諫官,名聲極大!”
蘇良頓時來了興趣。
“能被歐陽學士和包諫院同時舉薦,那此人必有過人之處,且肯定不受官家喜歡,又擔任過臺諫官?”
“莫非是大鬍子蔡襄?”
蘇良說罷又搖了搖頭,道:“不可能,數日前他還寫信告知我在家盡孝呢!”
蘇良看向周元,問道:“快說,到底是何人?”
“唐介唐子方!”
“啊?”
蘇良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甚是興奮。
在當朝歷任過臺諫官的官員中,若挑選出兩個臺諫官楷模。
一人是包拯。
另外一人必須是唐介唐子方。
明道年間,唐介便任殿中侍御史。
當時,後宮打造了一駕裝飾著奇珠異寶的龍鳳車輦,甚是奢華。
唐介知曉後,直接上演了攔輦諫。
他躺在車輪下面,要求趙禎將此車立即砸毀,不然他便要死於車輪下。
當時,將趙禎氣得差點兒殺了他,但最後還是砸了車。
唐介性直。
簡直就是脾氣更加暴躁的包拯。
此等人物,乃是做臺諫官的絕佳人選。
他一旦回臺諫,中書那群相公以及王拱辰、李定等人的日子定然不好過了。
當下的朝堂,就缺這樣的人物。
……
八月二十七日。
以包拯為首的賀正旦使團正式出發,離開了汴京城。
與此同時。
翰林學士待詔、樞密副使丁度再次請辭樞密副使之職。
丁度本就是純粹的文人,樞密院的那一套讓他很不舒服,且賈昌朝處處給他使絆子。
趙禎無奈,只得罷去了他樞密副使的差遣,令其專職經筵講學。
而後,在汴京城述職的文彥博成為了新的樞密副使。
……
蘇良的經筵課也開始了。
與其他經筵官不同,蘇良的經筵課乃是趙禎特批,無須準備講義。
這一日,午後。
彌英閣內。
趙禎坐於上方,蘇良坐於下方,桌上有茶有點心,卻無書卷。
就在二人相聊甚歡之時,趙禎突然發出感嘆。
“朕久居深宮,遠遠沒有汴京百姓活得痛快,人人都道官家掌天下,朕卻連這座四方城都走不出!”
趙禎的眼神裡滿是落寞。
太祖、太宗南征北戰,可謂遍遊天下;真宗也曾御駕親征,甚至封禪泰山。
唯有趙禎,被牢牢控制在汴京城中,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外出。
即使是喬裝打扮去了汴京街頭,一旦多去兩次,便有臣子來上諫了。
想要夜宿外面,嚐嚐葷腥,更是不可能。
可謂是萬事不自由。
其實,這不單單是朝臣的問題,是趙禎太過於聽諫。
作為大宋皇帝,事事謹小慎微,臣子不讓做的事情,他便完全不去做。
他親政多年來,做過最任性的事情,可能就是要強制給外戚張堯佐升官。
結果還被一眾臺諫官給懟了回去。
蘇良非常明白趙禎的痛苦,但他又不能攛掇著趙禎離開汴京城。
蘇良若是建議讓趙禎坐船巡視江南或者視察西北邊境,朝堂的口水能噴死他。
“官家無子”四個字,便能打消趙禎的所有念頭。
蘇良想了想,突然道:“官家,臣想起太祖太宗有校獵之制,九月份正是訓戎事之時,不如選一個好日子,在近郊校獵。”
趙禎不由得眼前一亮。
“對對,太祖太宗皇帝曾多次在郊外校獵此,此事乃是祖制,可為可為!”
隨即。
趙禎不由得又擔憂道:“朕預計,定會有許多大臣反對。”
蘇良微微一笑。
“官家何不帶眾朝臣同往?”
蘇良站起身來,拱手道:“官家,請恕臣無理,當下,杜相、陳相還有賈樞相以及多位朝臣,多大腹便便,一看便知是久坐所積,我朝多年未興武事,朝臣的身體大多肥胖虛弱,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讓大家都鍛鍊鍛鍊,一開強健體魄之風!”
“嗯嗯,好主意,朕這就令樞密院安排!”
趙禎說完後,又看向蘇良:“放心,此事乃是朕欲行之,你蘇景明未曾從未說過校獵之詞。”
“官家英明!”蘇良笑著重重拱手。
此主意若是從蘇良口中傳出,王拱辰等人必定會彈劾蘇良,稱其引導官家行歡娛之事。
而若是趙禎所言,王拱辰即使反對,可能也只會以“不安全”為理由了。
翌日。
樞密院便下發了官家將於九月月底校獵的通告,並號召群臣提前鍛鍊鍛鍊身體,到時莫出了洋相。
令趙禎大感意外的是,朝臣們竟然無一人反對。
樞密使賈昌朝甚至稱,官家可獵野物祭祀太廟,此為孝;可恩賞郊外農夫,此為勸農;可閱禁軍風貌,此為講武事,可謂一舉多得!
這道馬屁拍的,令趙禎甚是滿意,直接將其奏疏傳於各個衙門閱讀。
蘇良在知曉朝堂無人反對校獵後,也頗為意外,不由得喃喃道:“可能大家困在這座四方城內,都憋壞了吧!也可能是石守道英年早逝,讓大家意識到要鍛鍊身體了吧!”
蘇良環顧四周,目光放在周元身上。
周元正在認真地寫著奏疏。
其髮際線已經後移許多,腳下也經常有掉落的長髮。
一旁的“勤能補拙”條幅,在夕陽的餘暉下閃閃發光。
蘇良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將其改成: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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