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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棋的聲音極是興奮。

馮蘊馬上跑過去,隔著院牆問他,“喜從何來?”

觀棋亢奮異常,像趕著把話說完似的,語速快得驚人。

“稟女郎,在郭將軍、孟將軍、商將軍的幫助下,大郎君號召守城士兵一千餘人,從叛軍手下奪下了南門和西門的控制……也確認了,昨夜葉侍衛已從南門出城,找大將軍去了……”

馮蘊眼睛都亮開了。

“大兄好樣的。”

觀棋聲音未落,一群守衛便朝他衝了過去。

拔刀就要殺,“你,你從何處來的?在此胡說八道?”

觀棋騎在馬上,拉著韁繩往後退,朝院子裡大聲喊。

“女郎,大郎君讓我回來報信……順便讓女郎知曉。要小心鄧光狗急跳牆……”

隔著院牆,馮蘊聽得真切。

也聽到守軍的怒吼和拔刀的聲音。

“觀棋小心,我已知曉,眼下無事,你快走……”

一個人當然不是守軍的對手。

觀棋應一聲,剛要說話,就聽到東街的方向傳來一陣馬蹄聲。

他臉色陡然一變。

此刻南門和西門尚有鄧光餘孽在負隅頑抗,大郎君根本就騰不開手來。

那麼來的必然是鄧光的人。

觀棋大喊,“女郎小心,叛軍來了。我即刻去向大郎君報信,很快就來接應!”

觀棋聲音未落,騎著馬飛快朝南門狂奔而去。

馮蘊透過牆頭的孔洞往外望去,只見黑壓壓的一群叛軍,看上去約莫有數百人靠近了別院,竟是鄧光親自帶隊。

只見鄧光揮手,人群一分為二,往左右兩側散開,將行營別館牢牢包圍起來。

鄧光對著大門喊話。

“女郎可考慮清楚了,要不要據實招供,投靠鄧某?”

馮蘊道:“有勞鄧將軍掛心,我考慮好了,背主求榮,如同禽獸。我怎可與禽獸為伍呢?”

“女郎既然不識好歹,那便別怪我狠心了。”鄧光騎在馬上,冷冷哼聲。

他長得黝黑魁梧,氣勢很足。當然,若非這樣,他也不會被裴獗看中,更不會自視甚高,認為自己配得上擁有大將軍的一切,軍職和女人……

別院門口,盤踞著兩座威風凜凜的石獅子,朱漆大門緊緊闔著,鄧光打馬上前,拔刀示意。

“撞門!”

咚!

圓木撞擊大門的聲音傳入別院。

院裡的人都有些緊張。

馮蘊蹲在雲梯上,背靠院牆,努了努嘴。

“給我往死裡招呼!”

大門上方的屋簷上。

冰冷的水突然潑了下來。

扛著圓木撞門的幾個叛軍猝不及防,被淋了個透心涼。

罵咧聲四起。

馮蘊面無表情,讓人繼續抬水,將擺放在地面的水桶,一桶接一桶抬到高處,再潑出去……

大冬天從天而降的冷水,防不勝防,擋不住,避不開,這已經很要命了,馮蘊還毫不客氣地混入了髒水。

潲水、夜香,陰溝裡的臭水,一併賞給了叛軍。

最原始的武器往往擁有極大的殺傷力。

外面罵聲高亢,水也用得差不多了。

馮蘊招手。

一筐筐炭灰,草木灰開始有條不紊的從牆裡往外灑。

溼透的臉和衣裳上,灰一飄過來便附著,近前的叛軍,眼睛都睜不開。

緊接著,侍衛們背靠著牆,排隊整齊地外面砸石頭。

讓拍中腦袋的人,當場便倒下,院外傳來慘叫……

有人試圖爬上城牆,被早有防備的侍衛打落下去。

鄧光氣紅了眼。

這根本不是男人打仗的路數,而是潑婦罵街才會用的陰招。

“小人行徑。”

撞門的加緊了速度,別院內外充斥著叫聲,罵聲和喊殺聲,激烈得如同一場小型的戰鬥。

“女郎!”小滿顫歪歪從城牆滑下來,蹲在地上便吐了。

“我,我好似砸死了人……”

她本就習武,又常做粗活,力氣很大,一坨石頭拍下去,剛好打中了那人的腦袋。

這是小滿第一次殺人。

馮蘊看她吐不出來直喘氣的樣子,走近安慰。

“你不殺他,他就殺你。你只為自保而已,你沒有錯。”

“殺!”喊殺聲比方才更激烈了幾分。

鄧光要強攻了。

他們好似發現了薄弱的南牆,派了更多兵卒往南牆來,人疊人往上爬。

馮蘊眼角一掃,這才招呼幾個侍衛。

“放箭!”

為什麼等到現在才放箭,因為武器有限,箭支也有限。

她須得將人打得氣急敗壞的時候使用,才能影響敵軍的判斷力。

馮蘊又拿出了小喇叭,明明只有這點人,卻拿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一隊弓箭手上。”

“二隊弓箭手準備!”

“三隊!”

“給我將那群狗賊全都射成篩子!”

前面迎敵的叛軍,看到箭矢長了眼睛似的往自己飛過來,還伴著澆了桐油的火把,臨空而降,嚇得直往後退。

他們不瞭解別院裡究竟有多少人馬。

為躲避那些不是武器的攻擊,又要預防冷箭,打得狼狽不堪……

鄧光是真正的指揮過千軍萬馬,他沒有想到會被一個小婦人打成這樣,一時惱羞成怒。

“後退者,斬!”

他拔出刀往前。

“一刻鐘拿不下別院,往後都給本將把腦袋夾在褲襠裡行走。”

“是!”

叛軍齊聲大喝。

馮蘊心裡凜了凜。

方才她能對鄧光迎頭痛擊,是仗了兩個優勢。

一是鄧光想要人,不想要她的命。

二是出招刁巧,出人意料。

但叛軍人數眾多,是能打能殺的正規軍,她的人和武器很快就會用完,剛開始的便宜即將結束。

再拖下去,肯定等不到溫行溯回來,就會落入賊手。

馮蘊冷著臉,點燃一個火把從雲梯爬上去,將火把舉高。

“鄧將軍!你當真要逼我玉石俱焚不成?”

鄧光看著火光下的那張俏臉,恍惚一下。

眉目如畫,活色生香。

世上怎會有這樣好看的女郎,即使是發怒,都讓人生不出氣來。

如果當真讓她燒死在別院,怪可惜。

“只要女郎肯歸順,鄧某對天起誓,往後必肯善待你……”

呵!馮蘊看夠了這樣的嘴臉,冷冷一笑,眯眼望著院牆外層層疊疊的房舍街巷。

“我亦在此起誓,只要鄧將軍邁入行營別院一步,我便自丨焚在此……”

說到這裡,她突然極目遠眺。

“大將軍!大將軍回來了!”

她一出聲。

院子裡的人,都歡欣起來。

“大將軍回來了。”

吼聲震天。

鄧光變了臉色。

他們站得低,看不到遠方。

人群裡當即傳來騷動。

可等了片刻,並沒有看到裴獗出現。

鄧光咬牙,“又耍老子。”

他不再客氣了,“殺進去!這個娘們,老子要活的。”

“女郎!”大聲喊馮蘊的,不是鄧光,而是在北牆那側的小滿。

小滿驚喜的聲音,蓋過鄧光的大喝。

“將軍!女郎,大將軍回來了……”

馮蘊回頭看過去。

小滿點點頭,“是真的。”

這次鄧光不再相信了。

馮蘊卻信。

小滿不說謊的。

她舉著火把走過去。

她看見了。

長街上,一面迎風招展的“裴”字旗,在寒風裡獵獵翻飛,踏雪以凌雲之姿衝向行營別館。

天氣陰沉沉的,沒有陽光,馮蘊卻有一種被烈陽刺得睜不開眼的錯覺。

是裴獗。

活著的裴獗。

踏雪彪悍地舒展著四腳,揚蹄而奔,裴獗高大的身軀由遠及近,身後的風氅好似要騰空飛起來,長長的隊伍如同烏雲滾滾而來,勢不可當……

“大將軍回來了!”

喊聲變得高亢,激烈。

馮蘊沒有動,喉頭像被卡住一般。

“女郎!”大滿過來託她,方才如夢初醒。

“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大滿和小滿欣喜得滿臉通紅。

馮蘊想笑一下,這才發現臉頰繃得太久,肌肉都僵硬了。

“回來就好。”

鄧光沒有束手就擒,可也沒有掙扎太久。

行營別院來的,全是他的親兵,可在裴獗絕對的統治力面前,天然的壓制力讓他們打得束手束腳,不到短短一刻鐘,便死的死,降的降……

鄧光想騎著馬逃跑,讓左仲和紀佑一左一右纏上去,很快便跌下馬來,一群人撲上去,用長槍將他叉在地上,脫不得身。

人群跪伏一地,請罪求饒。

裴獗不出聲,沒有下馬,徑直走近看著牆頭的馮蘊。

“開門。”

馮蘊臉上帶著笑。

“開不了。將軍稍等。”

那塊抵門的大石頭不好搬動,侍衛們方才對付鄧光已是乏力,這會安全了,用足吃奶的勁,竟然搬不動了。

裴獗沉默而立,兩人隔著院牆相望。

馮蘊突然低低說了一聲,“將軍受傷了?”

她個子比裴獗矮,很少有這樣居高臨下打量他的機會,沒想到第一次,看到的就是一個戰損模樣的裴大將軍。

他臉上有擦傷,眼睛赤紅,就連下巴上剛冒出頭的胡碴都帶著破碎的味道,但很奇異的是,在裴獗身上看不到絲毫的狼狽,黑眸深邃,鼻樑高挺,反而將男性的力量凸顯到極致,讓她很想親他抱他,或者欺負他……

馮蘊看得入神。

抬巨石的幾個侍衛,嘿喲嘿喲氣喘吁吁。

就是搬不開。

不知是她眼睛裡的渴望讓院牆外的男人感知到了,還是裴獗也等得不耐煩了,只見他突然歸劍入鞘,拽著馬繩往後退開一段距離,再縱馬馳騁過來,快到院牆時,整個人站在踏雪背上飛身而起,足尖一個輕點,人便躍上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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