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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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果然不出徐宗文意料之外,會稽王司馬道子很快就以晉帝病重和商議平定孫恩在吳郡的反叛為名,召集在京百官入太極殿議事。
百官以尚書省右僕射王珣為首無一缺席,官職為黃門侍郎的徐宗文亦在被邀之列,仿歲末大朝之例進行。
“朝會開始,眾臣入朝!”內侍監王貞手持佛塵,百官聞聲,在太極殿外脫去鞋履,上繳佩劍,趨步入太極殿,分文東武西,官職高低位置排列。
百官到齊了,會稽王司馬道子卻沒有人影,徐宗文暗自打量大殿四周,見到殿內屏障內隱隱有人影閃動,燭火飄動,徐宗文就已經心中有數了。
禁軍人馬已經控制了臺省和禁宮!
龍驤將軍張松之曾協助徐宗文整頓禁軍,雖無私交,但觀其心性不是朝秦暮楚,出爾反爾之人,應該不會真心歸附會稽王。
虎威將軍謝琰是太傅謝安之子繼承了謝安廬陵郡公的爵位,會稽王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將陳郡謝氏繼任家主車騎將軍謝玄貶黜出京,拔擢了大批的心腹親信,謝琰也不會聽從會稽王的命令。
左神武軍指揮使王國寶,右指揮使王忱兄弟與左羽林衛指揮使譙王司馬尚之,右羽林衛指揮使司馬休之四人,態度曖昧,暫時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不出意外暫時都是惟會稽王馬首是瞻。
“會稽王怎麼還沒有來?”
“會稽王的車駕入宮了嗎?”
“快去派人迎接會稽王入朝!”
……
文武百官等了一盞茶的時間,遲遲不見會稽王司馬道子的身影,許多人已經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太極殿外,右神武軍指揮使王忱正率領一隊精銳禁軍一路護送乘坐巨大的轀輬車的會稽王司馬道子從臺省正門大司馬門入宮。
“會稽王駕到!”幾名披堅執銳的禁軍甲士快速疾跑至殿前高臺,各自朝著內外方向大聲呼道:“會稽王駕到!”
司馬道子頭頂漆紗高籠冠,他腰間懸著一柄玄鐵長劍,此時正不徐不疾地從臺下往上攀走。司馬道子走的是正中的御道,左右兩旁站滿了已經就位的神武軍甲士,著實是氣勢凜然,威風八面!
司馬道子每向上攀升一級臺階,兩旁對應的神武軍甲士便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不敢與司馬道子直視!
都是先皇之子,憑什麼他比寡人多生幾年他就是做天子的命數?
士族門閥把持朝政,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如今寡人掌控朝廷,寡人才是說一不二,唯我獨尊之人!
什麼陳郡謝氏,龍亢桓氏,遲早都得臣服在寡人的腳下!
就讓歷代先皇未竟之業,就在寡人的手中完成吧!
司馬道子雙目中泛著自信,他腳上的步子愈發的輕快起來,當他走完了最後一級臺階,終於踏上了太極殿前!
“拜見大王!”謁者臺中負責引導百官,糾正朝儀的謁者朝著司馬道子彎下了腰身。
“大王入朝!”
會稽王既不脫鞋履又不交出手中長劍,更沒有趨步入朝,而是一步一步向正殿行進。
徐宗文心中一顫,這會稽王未免也太膽大妄為了!
文武百官之中,會稽王的逾越之舉早已讓大多數朝臣面色潮紅,憤憤不平。
就在會稽王司馬道子趾高氣昂,即將越過百官身影,下一腳就將踏上階陛時,文臣之中,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躥出,擋住了一些人的視線。
“會稽王,那是御道,你是要造反嗎?”
一言既出,這聲質問迴盪在整座太極殿中,百官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懸著一顆心,心跳震震。
“大膽!”
負責護衛會稽王的王忱見狀即刻率領神武軍甲士上前,一個呼吸之間就將那名出聲叫住司馬道子的大臣圍了起來!
形勢觸之即發,所有人緘默不語,就連尚書右僕射王珣等人都遲遲沒有出聲。
是太學博士範弘之!
徐宗文一眼就認出了當庭質問會稽王之人,武興縣侯範弘之,字長文,出身南陽範氏,前徐、兗二州刺史,大中正官,安北將軍範汪之孫。
半年前,大朝會那日與王國寶等人一同逼迫徐宗文當朝作詩的人群之中就有他一個,在背後議論徐宗文得爵不正的有他一份,如今第一個站出來打頭陣問罪徐宗文的還是這個範弘之!
“範長文,敢不敢把你方才說的話再說一遍!”會稽王司馬道子也不往御座上走了,轉了個身,目光灼灼的緊緊盯著範弘之。
眾目睽睽,範弘之長身而立,坦然問道:“大王一無恩旨,二無明詔,劍履上殿,入朝不趨,又直上御道,這難道不是僭越,不是造反嗎?”
“範大博士,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竟敢出言不遜,是想試一試王某的刀利否?”王忱滄啷啷拔出腰下鋼刀,徑直搭在範弘之的脖頸上。
面對王忱手中鋼刀的威脅,滿朝文武是面色蒼白,一片噤聲,反觀範弘之本人卻挺直了脖頸,迎刃而上,絲毫不懼,任由那鋒利的鋼刀割入喉頭前淺薄的皮肉,直到劃破了暗黃的外皮,沁出絲絲血色,範弘之仍是雙眼怒視會稽王司馬道子,臉上毫無懼色!
晉室還是有忠臣啊!
徐宗文暗自觀察著大殿內微妙的局勢,就連他這位在北伐戰場上多次出生入死,血染疆場的名將也不得不對範弘之讚揚幾分。
“大王,太極殿乃是天子與文武群臣議論天下大事,處理朝政機務的聖地。能夠在此處有一席之地的莫不是士族名門,學富五車,身懷謀略才智之人,自我大晉立國以來,還從未有過這番刀光劍影的景象,還請大王自重!”太學祭酒車胤是繼範弘之第二個站出來挑戰會稽王司馬道子權威的。
後世的三字經中“如囊螢,如映雪,家雖貧,學不輟,”說的就是這位車胤車祭酒。
車胤起家為大司馬桓溫幕僚,出任荊州刺史從事,遷中書侍郎,累遷侍中,轉驃騎長史、太常,進爵臨湘縣侯,任護軍將軍,出拜吳興太守,遷丹陽尹,入朝拜吏部尚書,現任為太學祭酒。朝內朝外的文武官職,這位車祭酒基本都做了一遍,這樣的履歷這樣的高官厚祿,讓他積累了不少的人望,算得上是一代名臣了!
看著朝堂上的情狀,天子虛位,會稽王越俎代庖,王忱帶著的神武軍已經明明白白的控制了太極殿,目下內外甲士林立,國事皆由會稽王一言而決!
禁中鉅變,晉帝被幽禁,會稽王掌權的秘事已經不脛而走,如今看來這流言蜚語也並非空穴來風,甚至是已經坐實了!
因此,車胤才不得不站出來與博士範弘之聲援。
其實,百官中,哪一個不是久歷官場,就算是經歷過當年大司馬桓溫廢黜天子轉立先帝,把持朝政,力壓士族的場面之人也都還有不少,明眼人早已經瞧出來會稽王的不臣之心!
心中明白是一回事,敢於仗義執言又是另一回事。
最終,能像範弘之這樣出頭的人還是沒有幾個,除了太學祭酒車胤,也就零零散散幾個御史臺的御史跟了出來。
“請大王自重,莫要玷汙了廟堂聖地!”
王忱還在等待著會稽王司馬道子的命令,朝臣們大多低垂著腦袋不敢吱聲,站在朝班外面的十幾個敢於諫徵的官員倒是腰桿子很硬。
“好!既然車祭酒發話了,寡人就給你一個面子,”會稽王司馬道子揮了揮手,讓王忱放下刀刃,“你們都聽好了,寡人方才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乃是受陛下恩典,陛下突患重疾,不能操勞國事,自今日起,朝政諸事便委託與寡人與諸卿處理了!”
一聽是皇帝下詔,所有人不再多言,只是靜待下文。
“宣佈詔書吧!”司馬道子繼續往上走去,這一次沒有任何人阻擋,因為內侍監王貞手攜一席黃絹緩緩走了出來。
看到王忱帶著人退了下去,太學祭酒車胤和博士範弘之等人都回歸朝班,王貞清了清嗓子,正聲道:“應天順時,受茲明命,大晉朝皇帝詔曰:朕躬有疾,不能視朝,內外軍政要務著令會稽王與三省眾臣處理,封會稽王為驃騎大將軍,原驃騎大將軍朱序改任鎮北大將軍……”
接著,王貞又唸了一封詔書,擢升秘書丞王國寶為尚書左僕射,右神武軍指揮使王忱為禁軍六營大統領,吏部尚書張玄之為中書監、遴選(領選)、揚州刺史,原揚州刺史荀亮改任光祿勳,散騎侍郎郗恢為散騎常侍,原散騎常侍王雅出任會稽內史,東陽太守庾友為丹陽尹,南昌公郗僧施為驃騎大將軍主簿……
此外,徐宗文也被擢升一級,為徵北大將軍,兼任侍中,加爵位為武都郡公,賞賜金錢百萬數目,絹帛綢緞千匹,建康城府邸一座,美女十名,班劍二十名。
完了,這一回是真的上了賊船了!
徐宗文閉著眼睛,心不甘情不願的接受了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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