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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省,都官曹大獄。

都官者,主水火盜賊事。

西昌侯荀充被建康令抓獲後,一紙荀充的認罪書與建康縣衙行文被建康令王復一同送往尚書省,尚書左僕射王珣不敢隱瞞將案情陳奏晉帝,很快,宮裡下詔將荀充收監都官曹,由廷尉、謁者臺、御史臺三法司共同審理。

囚室外,一陣喊冤之聲四面傳來,荀充被安置在一間獨室,因為還沒有開始正式審訊,現在也還沒有動刑。

荀充入獄已經數日沒有洗浴換衣了,都官曹大牢裡條件有限,只能睡乾草,喝稀黍米粥,連饅頭和胡餅都沒有。如今他體形削減,精神恍惚,蓬頭垢面,滿身髒臭,早已褪去了王侯的高貴,淪為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囚徒。

荀充出生於宗室,自襁褓始便受恩養於宮禁,賜爵西昌縣侯,曾經差一點成為大晉朝的皇帝!身份特殊,兩朝勳貴,京畿附近沒有人敢去惹他,連士族也避之唯恐不及,深怕沾染上覬覦皇位,謀奪神器的罪名!

二十多年來,荀充在建康欺男霸女,壓榨勒索,搜刮民脂民膏,荼毒京畿百里,各種訴狀呈遞廷尉之後都杳無音信,石沉大海,所以他囂張跋扈,氣焰日盛,直到遇到徐宗文,第一次被痛毆,第二次被下了都官大牢。

聽說惡貫滿盈的西昌侯下了獄,那些多少年申冤不得,難以昭雪的苦主們紛紛聚集在廷尉府和都官曹官署門前擂鼓喊冤,連續數日而不絕,震動京畿!

荀充靠在囚室的角落,身著一身白色囚服,蜷著身子,聽到牢門銅鎖開啟的聲音他才微微抬起頭來,但雙眼依舊朦朧黯淡,精氣神大不如前。

“大晉朝皇帝詔令:應天順時,受茲明命,今有西昌侯荀充,侵佔皇田,僭越違制,貪奪民財,諸多不法,證據確鑿,人證俱在且自書其過,念其為先帝所恩養,屢受國恩,著削去其西昌縣侯爵位,貶為庶民,由三法司合議定罪,望有司官僚萬不可姑妄縱之……”負責傳詔的正是小黃門華福子。

荀充爬著過去接過詔令,當他從都官曹正堂看到那堆積如山的訴狀,以及衙署外面喧鬧的嚎啕聲,他就已經料到自己會有這麼一日了!

只是沒有想到,為了平息眾怒,順遂輿論,正人心而靖浮言,皇帝的動作這麼快!

“陛下!臣也是司馬氏的血脈,請陛下饒命啊!”荀充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把頭皮的撞出了血,聲音中滿是哭泣。

華福子聽說是徐宗文檢舉的荀充,皇帝又下了貶黜的詔令,沒有作絲毫理會,他宣讀完詔令頭也不回的扭頭就走。

建康徐宅,徐宗文暫賃的府邸內。

“夫君,長史和子衿先生到了。”桓獻容進入臥室,徐宗文正起床,她忙讓隨身婢女霜月上前幫忙更衣。

徐宗文伸了個懶腰,慵懶地依在床榻邊,他望著桓獻容,嘴角微笑道:“先請二位先生去書房暫侯吧!”

“行,我讓人去招待。”

徐宗文穿好衣裳,桓獻容上前替他整理衣襟,“夫君,這兩日建康城出了奇的熱鬧,許多百姓圍在都官曹官署前聲討,聽說陛下的詔令都到了!”

“你說的是西昌侯荀充下獄?”徐宗文轉過身子,雙眼望著嬌妻的深眸。

桓獻容輕輕點臻首,“聽說那日夫君在大明樓設宴,招待的就是西昌侯。”

有些話畢竟是道聽途說,站在自己面前的畢竟是自己的結髮之夫,徐宗文的解釋才是桓獻容想要聽的。

“不錯,”徐宗文臨走出門前,把那日詳情都告訴了桓獻容:“這個局是我做的,西昌侯為非作歹,建康城中深受其害的無辜百姓不在少數,而且潁川荀氏近來動作頻繁,我必須出手。這些事其實沒什麼複雜的,都是為了讓我早日回到洛陽主持大局。”

南昌公郗僧施邀請東陽太守庾友入京,這是宣佈高平郗氏和潁川庾氏結盟,錦衣衛最近訊息,曲陵公荀亮又和散騎侍郎郗恢私下過往甚密,這是要三家同盟共同對付陳郡謝氏和龍亢桓氏!

北伐大業未竟,謝玄和桓氏兄弟又掌控著大部分的兵權,這個時候要是鬧起了內訌,到時候兵力肯定會從邊境上撤回,慕容垂、張蠔對中原虎視眈眈,要是晉軍南撤,之前收復的大部分疆土豈不是拱手相讓了?

徐宗文這麼坦誠,桓獻容終於明白了一切。

顧盼之間,徐宗文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廊下曲折之處……

“慕容垂攻下鄴城以來,已經穩固了冀州各地,現在正在覬覦幷州。”

“鮮卑人這大半年也沒有空下,整個冀州加上一個魏郡,燕國如今勢力增添了不少,慕容垂野心勃勃,輔機兄與沈玉將軍肩上的擔子輕不了!”

“輔機兄腹有良謀,沈玉將軍機智如狐,還有驍騎軍一眾兄弟和三萬大軍,加上將軍去年在白狼渡擊敗了不可一世的燕軍主力,燕軍在沒有拿下幽燕之地與幷州前,應當不會南下犯境。”

“眼下京中士族暗中交鋒,都在忙著蠅營狗苟,旁人都在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只有將軍奇計迭發,出其不意!”

“荀充下了都官曹,士族又忙著爭權奪利,等這件案子的風頭一過,誰也不會去在意。我擔憂的是將軍原來的謀劃改變了,陛下會不會放將軍離開?”

書房外,徐宗文聽見細微的議論聲,是從書房裡面傳出來的。

“徐宗文大步跨入門檻,他舉目望去,確實是郗儉和郭裳二人在議論形勢。

“將軍!”

“二位先生,久等了!”

三個人相互作揖行禮。

徐宗文冒著大日頭在外面駐足聽了小半晌,進了書房拉著郗儉和郭裳就去內院庭院。

庭院中,三架竹製搖椅排列齊整,頭頂是攀著棚架的綠蔓植卉,張三張四兄弟手持長劍守在內外院門銜接之間的洞門處,外人沒有吩咐不得進入。

徐宗文主臣三人躺在搖椅上,夏日午後的陽光透過棚架上綠葉的疏漏空隙斜投在三人滿是愜意的麵皮上。

漸漸灼熱的陽光讓徐宗文的面龐開始發燙,“方才兩位先生所言我都已經聽到了,慕容垂趁著外面離開,確實擴張了不少地盤,所以他現在最怕我們回到洛陽,但是又不得不讓我們回到洛陽。為什麼呢?他的西面有長樂公苻丕,北面的幽州有廣平公苻熙,南面還有丁零族的翟真,只有我們與燕軍簽訂了三年互不侵犯的條約,雖然這個條約只是逢場作戲,兩方也心知肚明,可是燕國需要,他慕容氏更需要,他慕容垂斷然不敢先撕毀條約。一旦他毀了約,燕國立馬就會陷入四戰之地,他不敢得罪我們!”

“將軍的意思是利用燕國讓我們提前返回洛陽?”郭裳靠著搖椅,一晃一蕩,斜著身子道出了徐宗文的弦外之音。

徐宗文笑道:“讓錦衣衛去傳話,讓邊關起草一封急報,就說燕軍南下,邊境危急!”

郗儉忙問:“是讓輔機兄和沈將軍聯名陳奏還是?”

“這種軍情自然是讓滎陽太守劉牢之主動向朝廷陳奏了。”

如果是驍騎軍的訊息,朝廷或許會懷疑軍情的真實性,但要是北府兵的軍情,晉帝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如此一來,徐宗文趁勢上奏返回洛陽主持大局也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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