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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古字畫的人都知道,古代山水畫中帶“寺”字的名畫有很多。

說浩如煙海有些誇張,但確實是很難數得清。

但有一點,多為蕭寺圖。

就是“某某”蕭寺圖這種,比如北宋三大家中,李成有《晴巒蕭寺圖》傳世。

范寬有《雪山蕭寺圖》傳世。

同為三大家之一的南宗山水開派宗師董源沒有明確資料有沒有,這是因為董源活著的時候名氣並不算大,遠沒有故去後在畫史上的崇高地位。

董源是故去後才變成鐵粉無數的,因此有關董源的各種資料並不多。

但他最驕傲的弟子巨然卻是有《松巖蕭寺圖》,《山陰蕭寺圖》未曾傳世的兩幅名畫,可見董源應該也畫過蕭寺圖。

畫過蕭寺圖的名家真的數不過來。

荊關董巨(荊浩,關仝,董源,巨然)

南宋四家(李唐、劉松年、馬遠、夏圭)

元四家(黃公望、王蒙、倪瓚、吳鎮)

明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

清初四王(王時敏、王鑑、王原祁、王翬)

可以這麼說,只要是畫山水畫的,他們或秋山,或雪山,或寒山總有那麼一兩副蕭寺圖作品,至於傳世與否就不得而知了。

古寺圖與蕭寺圖一字之差,卻是遠遠不如。

至於字畫上的寺廟為什麼多稱蕭寺,有這麼一種說法。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梁武帝蕭衍大建佛寺並讓“三蕭”之一,齊高帝蕭道成的孫子,也是當時最有名氣的大書法家蕭子云飛白大書“蕭寺”二字。

意思是“蕭家之寺”。

後世便稱佛寺為蕭寺。

這個說法沈愈覺得有可能,但也值得推敲。

沈愈感覺古畫上的這個“寺”不應完全理解為寺廟,而應該理解成寺觀,即為寺廟道觀,畢竟宋明兩朝皇家都推崇道家。

並且很多古畫的畫名都是後人起的,單從畫上的建築你也分不清是道觀還是寺院。

現在來看,古寺圖多為春夏之景。

而蕭寺圖多為秋冬之景。

其中秋景最多,冬景次之,多是與寒林,枯石,冬雪搭配在一起,給人一種蕭瑟,空寂,幽靜的感覺。

與佛家,道家清靜之地,遠離俗塵相契合。

蕭寺圖一多,愈發顯得古寺圖更為珍貴。

可是此畫竟然同時顯示三種寶光顏色,這卻是怪事了,難道是拼接?

拿起手邊的高倍放大鏡,沈愈開始細細看畫。

大約過了十分鐘,沈愈站直身子輕輕的摘下了手套。

他表面平靜無比,心中卻是越發覺得祖父對自己是真的好。

要不是他老人家每天不厭其煩的教授自己字畫鑑定知識,那真還看不出這畫假在哪裡。

目視範世貴的一雙小眼,沈愈淡淡的道:“範老闆,您這幅《深山古寺圖》畫面豔麗淡雅,人物刻畫精細,山水佈局疏朗。

“而且裝裱的也好。

“天地雙杆用深藍色花綾包裹,寬邊則是用米黃色綾圈裝飾。

“畫心上端更有‘詩堂’,是典型的明代立軸裝裱手法。

“若是第一次看,怕是很多人都要讚一句,此乃一副好畫。”

講到這裡沈愈話鋒突然一轉,“不過嘛……“

沈愈正要往下說,奈何喉嚨突然感覺到一陣幹癢,好似有幾隻螞蟻在遊走撕扯,他趕緊抄起桌下清涼谷牌子的純淨水,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就是一頓狂飲。

範世貴根本沒有注意到沈愈說話方式的改變,聽到沈愈的評語,眼睛頓時笑成了一條縫。

他摺扇也不搖了,在攤子前來回踱步直言自己有眼光,就連耳後倒掛的墨鏡差點掉在地上也絲毫不覺。

放下手中的水瓶,沈愈清了清嗓子趕緊指著木桌上的放大鏡高聲道:“可惜用這鏡子放大一看,此畫卻是一副贗品!”

“什麼?贗品?”

沈愈的話讓範世貴面上的喜色消失一空,嘴巴動了幾動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足足過了半分鐘,他才習慣性的抓了抓光禿禿的腦門,結結巴巴冒出一句疑問,“你……你確定沒有看錯?”

“嗯!這畫雖然不錯,卻並非唐寅真跡。”沈愈習慣性的點了點鼻樑,想起自己視力已經恢復不用再戴眼鏡了,旋即笑著搖了搖頭。

沈愈的這番說辭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古玩鑑定講究一個先褒後貶。

掌眼先生就算一眼就看出古玩是假的,也不能馬上就說破。

一定要把古玩好的一面先說在前邊,然後再說出其具體假在哪裡。

這是從古代流傳下來的規矩,更是有原因的。

首先來攤子上或者古玩店中鑑定真假的客人,不管他手裡的物件多麼的新、假、破,但在他自己心中肯定認為自己的寶貝是真的。

要是客人早知道東西是假的,也不會費時費錢來折騰。

所以,這要是上來瞄一眼就是紙質粗劣,墨味刺鼻,畫工奇差的評語,別說掙錢了,不讓人揍一頓都是好的!

而且沈愈也沒有說看不準。

或者是什麼這畫好像不夠老等古玩行中比較委婉的話。

這類的話是免費說給別人聽的,人家既然花錢請你鑑定,必須有什麼說什麼。

“不對啊,這幅深山古寺圖可是俺家傳的寶貝。

“想我范家在古代也算是楚州望族,不但在乾隆朝出過御史,嘉慶朝更是出過吏部天官的。

“我家祖輩收藏的畫怎麼會是假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範世貴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般。

沈愈靜靜坐在椅子上,並沒有接話。

每次鑑定古玩是假的後,客人肯定會抱怨好一會。

現在自己要做的不是馬上與其爭辯,而是傾聽,讓客人把心中的怒火先發洩出來,然後再用豐富的鑑定知識讓其慢慢接受事實。

錢,沒有容易掙得!

見沈愈沒有說話,範世貴又問:“你剛才不是說這畫挺不錯嗎,什麼人物刻畫好,山水佈局好,裝裱的也好,如果不是唐寅的,那是不是古代哪個名人仿的摹本啊?”

說到這裡,範世貴的小眼睛又亮了起來,就算不是真品,要是名人摹本那也是非常值錢的。

沈愈心中早有準備,馬上耐心的解釋:“此畫有些蹊蹺,它不是某個古人單純的模仿唐寅畫的一幅畫,而是拼了一副與唐寅畫風相近的畫。

“簡單點說,此畫是拼接成的!”

“不是吧?瓷器我知道有造假拼接的,古畫也有?”範世貴一邊用綢衫衣袖擦拭腦門上的汗珠,一邊低聲問了一句。

也不怪他如此激動,唐寅真跡在市場上的價格動不動就上到七位數,而贗品不說一文不值,卻是大打折扣,甚至就是賣出半折的價格也難。

沈愈遞給範世貴一瓶純淨水,嘆了口氣:“沒錯!只是對一個造假者來說,拼接一副古畫所廢的時間,需要的技藝,遠比補描或者臨摹一副古畫要複雜的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範世貴接過來隨手又放到了木桌上,他面露焦急之色:“那我這畫你能斷代嗎?是明代的,清代的,或者是近代的?”

沈愈微微思索了幾秒鐘才言道:“在墨跡、紙質、裝裱三方面綜合來看,此畫應是一張明代的人物山水圖,成畫時間甚至比唐寅還要早一些。

“只是後來此畫或許是保管不當被蟲蛀了,亦或是受潮發黴破碎了,最後只剩下涼亭書生這一塊,也就是說變成了一張殘畫。

“造假者把它作為中心再重新拼裱了一副,也許是因為原作者的名氣不如唐寅,所以才盜用了唐寅的名號。”

其實這也是沈愈的推測。

因為深青色寶光就是在這一塊浮現,那也只能說這是殘畫的主體。

偽造書畫的總不可能拿明代的畫用來修補清代的畫吧?

造假者就算腦袋抽了也不會這麼做。

因為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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