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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愈上學比較早,大學畢業後,經祖父介紹在《寶玉軒》找了一份古玩鑑定師的工作。
寶玉軒可說是東江古玩十大名店之一,縱然排不到前三名,那也是屈指可數的古玩大店。
若是沒有祖父沈重樓的關係,沈愈就是不要工資,也不可能進的去。
在古玩這個行當裡,一個年輕人縱然再有能力,沒有資歷也是白搭。
因為你的鑑定結果別人不信。
所以能進《寶玉軒》這種古玩名店工作,就是能力的體現,也等於給自己鍍了一層金。
剛進《寶玉軒》時,沈愈確實是碰到很多困難。
不過他脾氣隨和,與店裡同事不管是年長的還是年輕的都談的來,熟悉了之後並未受到什麼排擠。
而店東褚耀宗因為年輕時受過沈重樓的大恩,對沈愈也是照拂有加。
有什麼重要場合都帶著沈愈,逢人就介紹,可說是視若子侄。
褚耀宗甚至還帶沈愈去京城與滬海這種一線大城市參加由永安,高古,或者君雅這種國內外頂級拍賣公司舉辦的專場拍賣會。
幾場拍賣會參加下來,真是讓沈愈眼界大開,不管是眼力還是信心,甚至是在店內的地位,沈愈感覺都提高了不少。
因為這種機會,就是褚耀宗的兩個兒子都沒能跟著去。
也不怪店裡同事開玩笑說,沈愈才是店東親生的,兩個少東家都是垃圾桶撿來了。
這份工作一做就是一年,沈愈甚至覺得在寶玉軒工作一輩子也算不錯。
衣食無憂還能與自己喜愛的古玩打交道,相比很多整天勞碌奔波還不一定能從事自己喜歡工作的人來說,沈愈感覺自己應該知足了。
可惜,原本平靜的生活因為連續發生的幾件事突然變得面目全非,沈愈甚至覺得一輩子的倒黴事都集中到了一起。
先是父親沈三運投資失敗欠下鉅款,被沈重樓狠狠罵了一頓後就玩起了失蹤。
現在沈愈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除了留下一封不用擔心他的信之外,還給沈重樓留下了一千三百五十六塊錢的生活費,可說是有整有零。
但追債的人可不管這些,一度將沈愈的手機打爆,具體接了多少電話沈愈已經數不清了。
沈愈無數次想要關機或者將手機丟到垃圾堆裡,但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母親早早病逝,父親沈三運整天不在家,說實話沈愈對這位老爹的感情實在說不上深厚,但總不能看他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吧?
況且沈三運借的錢很多都是用沈重樓名義借的,甚至乾脆是去沈重樓曾經施恩之人,比如褚耀宗這種的。
單單從褚耀宗那裡,沈三運就足足借了一百五十萬。
這還是沈愈知道的,不知道的有沒有,有多少,因為褚耀宗不說,沈愈也無從得知,但沈愈感覺肯定還是有的。
父債子還,為了還債沈愈與祖父商量後將家裡的別墅以及他自己準備結婚用的一套複式樓全都賣了,祖孫二人只能暫時租房住。
接著沒過幾天,已經到了談婚論嫁地步的女友突然提出了分手。
沈愈雖然心痛也還能承受的住,房子都沒了怎麼給人幸福?
握不住的砂,沈愈不會去揚了它,而是選擇鬆開手,讓砂子自己去尋找自己需要的那份幸福,好聚好散。
只是原本身康體健的沈重樓突然離世給了沈愈致命一擊,沈愈自懂事起就跟祖父一起生活,感情之深厚無以復加。
沈重樓九十八歲的高齡已經算是絕對的高壽,並且在睡夢中無疾而終,作為小輩本不該特別傷心。
但祖父的離世還是一度讓沈愈精神恍惚,工作一年沒出任何問題,卻在祖父去世後的半個多月內接連出錯。
先是花一百二十萬的高價收了一副清初“四王”石師道人王原祁的《山水圖》。
在入店內保險庫時,經總店三位字畫專家一同鑑定這是一副乾隆年間的仿品,雖然此畫之畫工也可稱是精湛,但這一下讓店裡至少損失八十萬元。
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沈愈為店裡賺的錢比起賠的這點錢,多出十倍都不止。
單單他收的一件文徵明之子,明代第一位“書畫博士”文彭,文壽承的草書手稿就賣出兩百多萬,而這件手稿沈愈只讓店裡花了一萬五千元。
更有一副清代八大山人朱耷的《寒林孤鴉圖》被人花五百萬的高價買走,這幅紙本畫,沈愈是花十七萬元的價格收的。
況且就算是幾十年的老師傅也有打眼的時候。
店裡養掌眼師傅就得付出讓其成長的代價,畢竟請一個成名已久的老鑑定師,光是給工資是遠遠不夠的,很多時候人家收到好東西還要給人家一定比例的分成。
導致沈愈丟工作的是幾天後他為店裡VIP客人更換翡翠子岡牌紅繩時,忘了店裡讓顧客放穩再拿的規矩。
沈愈從客戶手中直接就取了過來,也就在玉牌交接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對方故意還是自己手滑,掛件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枚子岡牌是玻璃種正陽綠材質的,價值近四百萬。
當然,貴只是一方面,主要是對方來頭很大,是東江玉石大王林家的嫡女,別說是他沈愈就是店東褚耀宗也惹不起。
沈愈把祖父去世前留給他的聘禮錢以及裝修老家房子的五十萬拿了出來,可人家根本不接,張口就翻倍要一百萬。
沈愈怎麼可能給?
事情就僵在了這裡,對方表示不賠錢就等著收傳票。
褚耀宗起家時受過沈重樓的大恩,可說是救命大恩,自然要為沈愈出頭。
這個情份要在九十年代初說起,褚耀宗那時不過三十出頭,寶玉軒開業也不過兩年,有一年的中秋節,寶玉軒馬上就要上板關門時突然來了一個賣家。
賣家自稱祖上出過清代高官,因為家裡有癌症病人著急用錢做手術,所以想出手一副祖傳的宋代山水畫。
褚耀宗當時正在店裡,將畫接過來只看了十幾秒手就抖了,因為那是一副南派山水畫開山鼻祖董源的紙本《水墨竹禽圖》。
這畫雖無董源款印,卻是大有名氣,被宋代《宣和畫譜》收錄過。
而畫上的鈐印好似也印證了宣和畫譜上的記載,鈐有宋徽宗趙佶的宣和七璽印。
更有北宋書法大家米芾的題詞,還有明代收藏大家,大鑒賞家項元汴以及袁樞的收藏鈐印。
到了清代可能被收入過內府,畫上還蓋有乾隆皇帝“宜子孫”、“石渠寶笈”“古稀天子之寶”印。
褚耀宗主攻玉器,對字畫的鑑定也算精通,在他看來此畫不管是從畫風,還是用紙用墨全部符合董源真跡的條件,尤其是用紙,乃是實打實的澄心堂紙。
並且賣畫之人褚耀宗也認識,祖上分別在雍正,乾隆、嘉慶、光緒年間各出過一位進士,其中乾隆朝的那位更是高中榜眼,最終在吏部侍郎的高位上致仕。
對方家族在東江可說是實打實的名門望族,如此一來,其家中藏有一副董源真跡也說得過去。
當時賣家要價九十萬,褚耀宗砍價到了三十五萬,對方點頭成交。
九十年代初不比現在可以網銀轉賬,當時湊錢是非常麻煩的。
褚耀宗把店裡的所有現金湊了兩萬塊交給對方做定金,然後二人將畫一同保管在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收藏家手中,約定三天後的早晨九點,一手交錢,一手取畫。
褚耀宗不是個傻子,臨走也說好了,此畫他還需再請人鑑定一遍,若是真的,剩餘的三十三萬一分不少,反過來若是看不準,定金也送給對方,算是作為補償。
對方猶豫了一下,覺得也不吃虧,旋即點頭應了。
後來,自然是褚耀宗求那位大收藏家帶著畫找到了沈重樓這裡。
沈重樓將卷軸開啟一半看了不過半分鐘就又捲上了,然後對褚耀宗說了一句話:“真跡我見過,這是一副清末摹本,此畫真跡也沒有被收進過內府,而是一直被鄰省某姓書香世家,世代珍藏。”
有沈重樓這句話,這樁生意自然是沒有做成。
後來,畫依然出手了,被東江古玩街另一家經營字畫生意的老闆買了去。
只過了個把月那個店鋪便關門大吉,老闆也不知所蹤。
褚耀宗對沈愈提過無數次,若他當時真的收了那幅董源的贗品,他這輩子也無法翻身,單單週轉錢款的利息也得壓死他。
沈愈知道褚耀宗的意思,當時不比現在,在九十年代初三十三萬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誰也不能一次性拿出來,必然要出去週轉,而借人家的怎能不給利息?
所以褚耀宗視沈重樓為再生父母,逢年過節必然要登門拜訪,若是沈重樓身體有恙,更是會在醫院日夜陪護。
有沈重樓的情份在,褚耀宗不但全部掏了賠償的一百萬,還給沈愈放了半個月的長假想要淡化此事。
之後更是多次登門希望爭取對方的諒解,但是那姓林的女人一直咬著不放,沈愈不想讓褚耀宗為難,自己選擇了拎包走人。
這是因為寶玉軒店裡的翡翠玉石,不管是明料還是原石,百分之七十以上都需要在林家開的寶恆公司進貨。
一旦被對方卡住貨源,寶玉軒也只能改店名單做古玩生意。
一百萬,雖然褚耀宗明確的說一分也不要,但沈愈並不想欠人情,況且這個情分也太重了。
要是沒有褚耀宗,沈愈根本沒有資金開這間古玩小店,況且祖父沈重樓的葬禮都是褚耀宗出面操辦,這個恩情是很重的,對沈愈來說比那一百萬都重。
沈重樓有三子,大兒子沈庭安上世紀四十年代中期隨商隊外出經商時突然失蹤,到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二兒子沈庭遠八十年代末期出國,起初還打過幾次電話回來,之後也是音訊全無。
沈愈父親沈三運是三子,性格不著調,其實也是被沈重樓寵壞了。
皇帝愛長子,百姓疼么兒,沈重樓四十七歲續絃,在知天命之年得了沈三運這個兒子。
對於沈三運,沈重樓真是疼愛有加,甚至是到了溺愛的地步,本來字輩應該是庭字輩,沈重樓卻是給他起了一個“三運”之名。
寓意:一運福來,二運有財,三運長壽。
可溺愛換來的就是沒出息,沈三運志大才疏,做哪一行就把錢虧在哪一行,把沈重樓這些年的家業可說是敗了個精光。
沈重樓氣歸氣,也是沒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打死他吧?
沈三運若說還有一件作對的事,用沈重樓的話說,就是給他生了沈愈這個孫子。
沈愈雖然打小懂事,但對於料理老人的後事卻是什麼都不懂,尤其是沈重樓相交遍天下,要不是褚耀宗與李翰林,沈愈真是要頭疼撞牆了。
雨又下大了。
敲得屋簷叮噹作響,這讓沈愈在回憶中醒了過來。
嘆息一聲,沈愈將放在床頭櫃上的硯臺再次拿起細細端詳,黑如漆,潤如玉,沈愈當真是越看越愛。
“聽說楚州南城有個鋪子叫古硯坊,祖傳的手藝專門修復古硯,等這幾天有空了定要去修復一下硯池的裂痕,明天還要記得將錢轉給老柳。”
“咦?這是什麼?”
望著手中的硯臺,沈愈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只見硯臺上方三寸處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一個青色光團,光團不大隻有黃豆粒般大小,沒有什麼起伏不定,只是靜靜的漂浮在空中一動不動。
“壞了,不會是剛才摔到後腦,眼睛又出了什麼問題吧?”
使勁揉了揉眼,沈愈轉頭望向了店門外,只見門外走廊內人來人往,並沒有什麼青光出現,與平時看到的也沒有什麼不同之處。
再次看向硯臺,青色光團又出現了,沈愈伸手去抓,手掌從青色光團處劃過,並沒有觸碰到光團,就好似拂了一下空氣。
想了想,沈愈隨手擺動硯臺,光團也隨著硯臺轉動,硯臺去任何一個方向,青色光團始終在硯臺上方三寸處。
“怎麼回事?”沈愈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差點將手中的古硯摔到地上。
左眼剛剛出現好轉,沈愈真不想再出任何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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