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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愈現在基本將老柳的套路捋清楚了。
說白了就是一個古玩連環天仙局。
這傢伙在印章,假畫,真瓷假彩上,還很是缺德的給沈愈玩了一出“假中找真”的把戲。
“假中找真”算是藏友之間逗趣解悶的一個遊戲。
就是將一件真古董丟進一堆贗品裡讓對方找。
找出來有彩頭。
找不到也無傷大雅,可以提升自己的鑑賞水平。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
只是一旦被有心人放到精心設計的古玩連環天仙局中,那就變成了一個古董必殺局。
坑的就是那種經驗豐富有一定鑑定基礎的藏家,好比沈愈這種。
這個藏家還必須有一定的經濟實力,說白了就是得買得起。
對於什麼也不懂的古董收藏初學愛好者,卻是坑不了他們。
因為他們要麼看什麼都是真的,而老柳這盤子賣十三萬,他們就算覺得是古董也根本買不起。
要麼看什麼都感覺是假的,感覺所有人都在騙他。
天仙局,也是古玩連環局中的必殺局。
沈愈覺得自己能看破這個局真是運氣不錯。
因為這個【假中找真】實在是太陰損了。
在古玩圈子裡無論多有名氣的大家,讓他在一堆高仿假貨裡找一件真東西都是非常廢心費力的一件事。
但因為有種淘寶的樂趣在裡面,又是玩收藏的人非常喜歡做的一件事。
“假中找真”重點不是在與假,而是在於真。
因為買家潛意識裡認為他面前這一堆贗品中肯定有一件東西是真的。
進而戒備心大減。
可是一旦碰到有人做局那就徹底壞菜。
因為對方擺的全是假貨贗品。
一件真的都沒有,你又怎麼從中找真?
在裡面找到的任何一件所謂古董最終都是吃虧上當。
這個小把戲妙就妙在這裡,一旦買家認為有真的,那就算是徹底入局,跑都跑不了。
因為它就沒有真的!
“呼……”沈愈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老柳這個天仙局布的簡直是天衣無縫。
首先他時間拿捏的就可說是精準。
清晨正是舊貨市場人流量最少之時,若是在上午或者下午人多的時候,老柳貿然說他攤子上有真東西讓沈愈找,沈愈肯定會心生警惕。
因為這種所謂“一眼真”的雍正粉彩盤子在每天近五萬客流量的舊貨市場不可能沒人提前發現。
不說別的,就市場內那些古玩鋪面的店東或者掌櫃只要有時間肯定會來地攤區轉悠一圈。
更別說還有很多外地眼力高深的老玩家常年在市場內淘寶。
更讓沈愈驚歎的是,老柳找的什麼雞缸杯,抱月瓶,太白尊,梅瓶,筆洗等破爛陪襯簡直妙到了極點。
就像周星星經典電影“唐伯虎點秋香”中的橋段一樣。
秋香獨自一人看上去並不是很美,但是在一頓胭脂俗粉裡瞬間就成了人間絕色。
所以,只要沈愈眼睛不瞎,肯定會在一堆破爛中找到這隻所謂的官窯“雍正粉彩花卉盤”。
但凡老柳放一件清末光緒民窯的杯,盤,碟,碗之類的瓷器,沈愈很可能就不會再往下看了。
這就是老柳的高明之處。
“連環天仙局”,一環扣一環,環環精彩。
讓你自己一步步走進局中而不自知。
沈愈心頭火起的同時,對老柳再次讚了一句:“高手,果然是高手。”
這句話,沈愈是高聲說出來的,他就是想讓老柳聽到。
正在品茶的老柳還以為沈愈誇他呢,聞言連忙擺手:“什麼高手?運氣好罷了。
“既然小沈你找到了,柳哥我也不能言而無信,你要是手頭緊的話咱們就先立一個字據,等你有錢了再給我也沒問題。”
“呵呵,字據就不用立了,咱們國家有句古話叫君子不奪人所好,這件雍正官窯粉彩花卉盤還是柳哥你自己留著吧。”
“啊?”
聽到沈愈的話,老柳臉上笑容頓時僵住了。
他用略有些混濁的雙目凝視沈愈好一陣,眼中有不解,有疑惑,更多是不可思議。
“不是吧小沈?這盤子你也能看出來?”
“看出什麼?”沈愈聳聳肩,似笑非笑的反問一句。
見老柳不說話,他緩步將盤子放回了原處,順手還將旁邊的那塊黑綢布蓋在了盤子上。
老柳訕訕半晌:“看出我這盤子高仿的啊。”
沈愈自嘲的笑笑:“本來小弟我已經入了你的天仙局,但還是要多謝柳哥你那張交易收據。
“若是沒有那張收據我還真不一定發現這盤子不對勁,更不要說看破這個必殺局了。”
老柳一拍大腿:“草率了,這麼說來我簡直就是畫蛇添足啊,不過你說我布的是天仙局這又從何說起?
“古玩天仙局往往需要數人參與,多日佈局,我就單槍匹馬一個人,你這實在是有些高看你柳哥我了。”
沈愈淡淡一笑,“既然柳哥你如此自謙,那就由我來替你說吧。
“這場天仙局,佈局之人雖然只有你自己,可這手段並不比那些傳說中的經年老手差。
“你先用品相不好的青田石印章做誘餌,這是你對我下的第一步棋。
“這步棋叫做‘願上鉤’,畢竟是我問的你有沒有青田石印章,你說有,我自然會來買。
“第二步則是打感情牌,你拿捏住我心軟的性格,親口問你要的東西又臨時不買,那我自然會心生虧欠。
“第三步,我用錢做補償,而柳哥你故意不要,讓我的虧欠感再次加深,這也是柳哥你的厲害之處,對人性的把握可謂爐火純青。
“你也算準了我必然會繼續在你攤子上買一件東西作為補償。
“你更知道我最喜字畫,這時候角落裡那幅《踏歌圖》摹本就是我的枷鎖,將我徹底困在這個局中。
“第四步你更是玩了一手令人驚歎的拋畫引瓷,你知道我的鑑定功底,只要展開畫肯定會認出是贗品。
“這時候的我自然不會傻傻掏錢買畫,要麼讓你給我個說法,要麼問你為什麼這麼做,沒得損失聲譽。
“這時你又信誓旦旦保證攤子上有一件真瓷,只要我能挑選出來就原價轉給我。
“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這真瓷假彩的盤子你之前應該是用黑綢布罩住的,直到你將那幅《踏歌圖》摹本挪移到攤子中間位置時才趁我不注意將盤子上原本罩著的黑布拉下讓盤子露出真容。
“至於你為什麼這麼做,原因也很簡單,這是怕被其他遊客先我一步看到盤子,進而打亂你的計劃。
“你自己也知道,若是沒有‘假中找真’的把戲,換做平時,我第一眼看到這盤子肯定會發現顏色不對。
“直到這一刻你的最終目的才顯露出來。
“你既不是想賣我印章,更不是想賣我古畫,你的真正目的是要賣我這件真瓷假彩‘雍正官窯粉彩花卉盤’。
“柳哥,小弟我說的對也不對?”
老柳的一張胖臉隨著沈愈的話不停的在變幻表情,他張口想分辨幾句,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服了,不愧是沈重樓沈老爺子的嫡脈傳人,我柳大海今天徹底服氣了。
“不過小沈啊,我要說那字據是真的,盤子是我實打實用十三萬元買下來的你信嗎?”
老柳說完臉上露出一絲凝重之色,好似很在乎沈愈的感受。
沈愈呵呵一笑:“柳哥你打眼也好,說謊也罷都跟我沒關係,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今天算是給我上了一課,改天請你吃飯。”
被狠狠擺了一道,沈愈生氣是肯定的,但他畢竟是初來乍到,還是不想在明面上與老柳這種地頭蛇徹底翻臉。
畢竟他還要在楚州的古玩圈子裡混下去,多一個仇人就少一條路的道理沈愈是清楚的。
楚州是他的祖籍不假,祖父在楚州的人脈也有不少。
但有一點,祖父終歸是不在了,情份用一次就少一分。
而說到記仇或者將來報復回來,沈愈也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實話講,沈愈他自己見到那幅《踏歌圖》摹本時也是想撿老柳的漏。
不過沈愈也在心裡打定主意,以後還是少跟老柳這種古玩圈的老油條打交道,簡直是防不勝防,一個不小心就著了對方的道。
不再猶豫,沈愈衝老柳點點頭,轉身就走。
見沈愈要走,老柳連忙開口阻攔:“小沈等等,你這麼說就是打我臉了,就算請吃飯也該我請才是,不過話說回來,你也不必將今天這事往心裡去。
“有一點我必須要同你講清楚,你柳哥我並不是想往死裡坑你的。
“這盤子我就算賣你最多也就收你五萬塊,況且它本身也是個清末的民窯仿官窯,現代人沒這本事造出如此精品的高仿粉彩。
“這盤子拿到市場上去賣,兩三萬肯定是能馬上出手的。
“要是黑心點對那些有錢的生意人做局就是二三百萬也能賣出來,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說白了,咱倆都不是狠人。
“另外你也知道,咱們這些靠古玩吃飯的,哪個沒吃過虧?哪個沒打過眼?哪個沒中過別人的招?
“說心裡話,今天這事是老哥我做的不對,錯了就是錯了,有錯我就認,這樣,你在我的珍寶箱裡挑一個物件,算是哥哥我對你的補償。
“你放心,這次我一分錢也不收,拿了東西你就走,今天這事就算徹底翻篇了,以後咱們見面還是好兄弟。”
老柳連珠炮似的把話講完後麻利的在攤子後面的三輪車裡搬出一個小紅木箱子來。
箱子打造的很是精美,包漿醇厚,看上去至少是個百年以上的老物件,兩側有鎖,還是那種老式銅鎖。
沈愈目光炯炯的望著老柳,表面雖然保持著平靜,心裡卻是露出一絲疑惑,“這老哥又要弄哪出?”
在腰間取出鑰匙老柳熟練的將箱子開啟了,“小沈你隨便挑一件拿走。”
隨著他揭開箱蓋,箱內的真容也顯露出來,這是一個特製的格子木箱,裡面有六個方格,每個格子裡都擺著一件古玩。
從上到下依次是:一個木雕,一件小巧的青花瓷瓶,一枚玉佩,一個印章,一方古硯。
最後還有一塊烏光閃閃的墨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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