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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她出城後被人盯上了?”

唐凝嗤笑一聲,“就是明嘉珍那個混賬哥哥,等人一出城,趁著人煙稀少的時候,把人擄到樹林子裡給凌辱了。”

“畜生!”

明嵐鶯震驚,難怪那丫鬟身上沒一塊好肉,難怪那丫鬟被唐凝發現的時候在尋死,若這件事被發現,她活著要受盡旁人的白眼和辱罵,死了也要被世人唾棄她品行不端、狐媚主子。

世道有時候就是這麼不公,施暴者可以繼續逍遙自在,受害者卻需要極大的勇氣才能活著。

“那個畜生是誰?”

唐凝詫異道:“你不知道嗎?明嘉珍的那個混賬親哥哥,明家排行老四,學問做的挺好的,十七歲考了個秀才,弱冠之後就和狐朋狗友經常出入勾欄瓦舍。”

明嵐鶯誠實的搖搖頭,她真不知道,明家還沒分家,且子嗣眾多,原主是個連親孃都沒記住的人,記憶裡只有自身這一脈的幾個人。自從她來了以後,原本的記憶隨著時間漸漸淡化,她現在是連原主的爹長什麼模樣都不記得了。

“明家老四?明嘉珍那麼聰慧有心機的人,為什麼會有個混賬哥哥?”

“這個可能跟他是青樓楚館的常客有關,常流連於花叢中,沾了一身惡習,早已江郎才盡,天天不是盯著小姑娘看,就是盯著別人家的娘子看,據說他屋子裡的的通房丫頭就有二三十個個,更不用說十七八個的姨娘,這些女人多半都是他欺來的擄來的。”

明嵐鶯輕皺眉頭,明家那骯髒的大染缸,偏偏這禽獸是明家的人,不然她定要他死的不明不白的。

“那個丫鬟呢?”

“我不忍她在我面前尋死,廢了好大的勁才留下了她,她自毀了容貌,跟在我身後,願意做我的粗實丫鬟。”唐凝靠在躺椅上,望著晴朗碧空,嘆息了一聲,“她說以後沒了指望,看什麼都是骯髒的,不知道怎麼活下去,她想感謝我,但是她覺得她那骯髒的身體不配跟在我身邊。”

“我心疼她經歷,給她找了個師傅教她武藝,讓她跟著我走商,照顧我一人,問她這算不算以後的指望。”

唐凝笑了笑,“她說算。”

明嵐鶯看著她,覺得唐凝的性格和這個等級制度分明的世界格格不入,沒有人會因為心疼一個丫鬟的命,連明嘉珍都可以隨意的捨棄這個照顧了她五年的貼身丫鬟,唐凝卻不建議她曾經是明家的人,給了她活下去的指望。

“我在邊塞雖然還不至於天天看見世態炎涼的景象,但是也認清了人情冷暖,阿凝是個很好的人,能和阿凝做朋友,我很幸運。”

唐凝疑惑的看向她,卻見明嵐鶯只是笑著閉上眼,腳尖輕輕一點,搖晃著逍遙椅,歲月靜好。

“我也很幸運,能和嵐鶯做朋友。”唐凝嚼著茶點,突然想到帶明嵐鶯去哪玩了,“明日我帶你去吃茶吧,京城裡有一家茶樓最出名,上午是琴師演奏,下午是說書先生講故事,你想什麼時候去?”

“那就聽下午的說書先生吧。”明嵐鶯對音律沒多大興趣,但是喜歡聽故事。

“行,我明日來接你。”

唐凝本來還想在待一會,雪狼和鶴白突然跑來,說大門口有人找唐凝。

明嵐鶯問道:“誰呀?為什麼不進前廳等?”

鶴白搖搖頭,在臉上比劃了一下,“不認識,好像是有急事,臉上有條好長的疤,大概一個巴掌大,像是刀劃的。”

唐凝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衣裳,“是逢春,我跟你說的那個丫鬟。”

“逢春?”明嵐鶯隱隱猜到是枯木逢春的意思,“既然她有急事找你,你先去吧,明日得空了來接我去喝茶。”

“好,明日等我。”

明嵐鶯送她到前廳的屏門處,遠遠的就看見大門那一個青灰色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臉,但是看那身段應該也不會差。

青灰色的箭袖輕袍,半長的頭髮紮了個高馬尾,身上揹著一把大刀,亭亭玉立的身段站出了英姿颯爽的感覺,目不斜視的看著門口的石麒麟,有點唐凝的影子。

明嵐鶯笑道:“看出來她是真心跟著你,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你的一點影子。”

“她被明家訓得習慣了伺候人,我花了許久的時間才掰正了一點,她現在是習慣了做我的影子,在暗處做我的眼睛。”唐凝對明嵐鶯說道:“她原本沒有名字,明嘉珍賜了她名字叫紅蔓,求我給她賜個新名字,我給了她兩個選擇,蕪憂和逢春,她選了逢春。”

明嵐鶯輕聲呢喃道:“你救了她,讓她活下來,若是給她機會,她肯定想報仇,讓自己能堂堂正正的活著。”

唐凝突然認真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物極必反,月滿則虧,明丞相做了三朝丞相,明家的輝煌也該到頭了。”

明嵐鶯勾唇一笑,“我知道。”

逢春感受到視線,抬眼看去是唐凝和明嵐鶯,躬身拱手行禮。

明嵐鶯輕輕推了推唐凝,“逢春在等你,快去吧。”

“好,明天帶你聽書去,把寧兒也帶上,一起去逛逛。”

“知道啦!”

唐凝走後,鶴白忽然從屋簷上倒掛下來,視線顛倒也沒影響她的語速。

“嫂子,那個逢春的武功好像還不錯,她臉上的疤是不是和哪個高手打鬥留下噠?”

明嵐鶯點了點她的腦門,“不是,那是她自己留下來的,為了時刻記住自己有仇未報。”

鶴白對別人的仇恨沒那麼好奇,但還是驚歎一聲,“乖乖,對自己都這麼狠,能成大器!”

明嵐鶯也贊同的點點頭,讓她想起了當初在邊塞時,高德帶人上門要凌辱她的那次,若當時她沒有提前把門換厚實的;若當時她害怕到沒想要自救;若當時葉絕律回來的再晚一點……

那後果不敢想象,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咬牙活下去,但是她一定會拖著那高德一起死。

暮色四合,葉絕律踏著落日餘暉回來了,正好明嵐鶯做好了最後一道菜,剛擺上桌葉絕律就踏進膳廳。

寧兒眼睛亮晶晶的撲了過去,“爹爹回來啦!”

“嗯。”葉絕律看見一桌子的硬菜,是許久沒見到的明嵐鶯的手藝,葷菜比素菜多,多半都是他和寧兒鶴白愛吃的,心情愉悅,一把舉起寧兒轉了個圈,逗得寧兒笑的見牙不見眼。

明嵐鶯猛得拍掉鶴白試圖偷吃的爪子,“都去洗手吃飯,葉絕律去洗手洗臉換身衣裳,一身的塵土。”

“好。”

天氣漸熱,天邊的殘陽還未完全落下,換做在邊塞,明嵐鶯會省點燭火錢,把放菜擺到院子裡吃,但在這京城府邸,她大氣的點了幾盞燈,膳廳裡立馬又亮堂堂的。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完晚飯,葉絕律許久沒吃到明嵐鶯的手藝,饞得很了,加上鶴白這個能吃的哈奇士,和遺傳了葉絕律飯量的寧兒,一桌子菜愣是一點湯汁沒剩下。

明嵐鶯看著一桌子乾淨到透亮的碗碟,心疼的算了一筆銀子,“今晚這頓,夠我們平時一家五口吃四天的,養不起啊養不起。”

一家五口當然是算上雪狼的,一家五口有四個能吃的,而家裡的主要經濟來源是靠她,明嵐鶯覺得她還是賺得少了。

葉絕律羞慚的清了清嗓子,他現在只是暫時官復原職,還在觀察期,三個月沒有俸祿,府邸裡看似不缺錢,但實際上日常開銷都在耗他的私房錢,和明嵐鶯的小金庫,看來他得找皇帝偷偷要點俸祿了。

“我會想辦法的。”

寧兒眼巴巴的牽著明嵐鶯的手晃了晃,“娘,寧兒很好養的。”

狼崽也眼巴巴的咬著明嵐鶯的衣襬搖晃,“主人我也很好養的,或者我去給你打獵,嗷嗚嗚嗚……”

鶴白拍了拍吃的微鼓的肚子,打了個飽嗝,“嫂子別擔心,大不了把這府裡值錢典當的典當,抵押的抵押,反正這府裡的東西都是皇帝賞的,都是白得來的,不用心疼。”

葉絕律一腳踹到了她的凳子,“都是御賜的,不能動。”

鶴白撐著手臂靈活一個翻身讓自己沒倒下,“典當一個兩個的看不出來,賞了你的就是你的,為什麼不能自己處置!”

“御賜的東西你拿去當了就是對皇上的大不敬,進天牢的大罪。”葉絕律緊縮眉頭,“遊家沒人教你這些嗎?!”

鶴白撇了撇嘴,“又沒人想管我,我才不聽他們的。”

明嵐鶯輕輕的嘖了一聲,可惜的看了眼博古架上的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這可是值三百兩的大寶貝啊……”

葉絕律:“……”

晚上葉絕律照樣跟著明嵐鶯回了院子,這次他非常自覺的說和寧兒一起睡。

明嵐鶯叉著腰似有些不滿,“府裡房間多,寧兒也大了,要學會獨立了,你不能太慣著他。”

寧兒雖然也想撒個嬌和爹爹睡,但是讀了那麼多書,字也認全了,他也明白了一些道理,比如他長大了,可以保護孃親,但不能在跟爹孃一起睡了。

寧兒打了個哈欠和爹孃道了聲晚安,進了自己的寢室,早早的關上門睡覺。

葉絕律看向明嵐鶯,平靜的說道:“現在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明嵐鶯毫不留情的直接關門,“你也長大了,是個大孩子了,還是回自己院子睡吧。”

留門外的葉絕律和雪狼面面相覷,葉絕律試探的看了眼明嵐鶯特地給雪狼騰的寢室。

“你主人不讓你進去了,一隻狼睡應該很孤單,我——”

雪狼打了個哈欠,繞過葉絕律進了自己的房間,後腳一踢,冷漠的關上了門。

葉絕律:“……”

葉絕律看了眼寧兒的小書房,抬腳進去了。雖然離明嵐鶯的房間遠了點,但好歹是在同一個院子裡,進步很大。

皎月西墜,旭日東昇,又是新的一天。

明嵐鶯睡得飽飽的起身伸了個懶腰,舒展了關節後還沒有聽見熟悉的狼叫,看了眼空蕩蕩的床邊才想起來狼崽子在換毛期,這一陣子都被她趕到隔壁的偏房睡了。

早上明嵐鶯心血來潮,攤了點雞蛋煎餅,卷著炒豆芽和土豆肉絲吃。

鶴白一早練完武,聞著味兒就跑過來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了一片雞蛋煎餅往嘴裡塞。

“嗷嗚!嫂子這個煎餅好好吃!”

明嵐鶯瞪了她一眼,“去洗手洗臉,一臉的汗就蹭過來,也不嫌髒!”

“哦,馬上!”鶴白拍了拍手,抄起筷子又夾了一筷子土豆肉絲,“嫂子,多整點我待會給我哥帶去,禁衛軍營裡的伙食太差了,不像給人吃的,我哥這兩天訓練量又大,人都餓瘦了!”

明嵐鶯疑惑的看著她,“禁衛軍怎麼說也是皇室的侍衛,吃的怎麼會差?”

鶴白匆匆的洗了臉,又匆匆的跑回來,“差啊,差得很!皇室的侍衛吃的也不見得多好,我前幾天在軍營裡混的時候,一天就兩頓乾的,一葷一素,沒了。”

明嵐鶯看了眼桌子上黏稠的白粥,兩碟鹹菜,兩盤炒菜,和滿滿一筐的雞蛋煎餅,和禁衛軍營的比好像是吃的有點奢侈了。

左右今天做的多,給葉絕律包了半框的雞蛋卷餅,鶴白吃了早飯,提著食籃屁顛屁顛的去了禁衛軍營,送飯兼打架練手。

中午明嵐鶯就懶得做飯了,讓廚娘出來做了點午飯,又讓廚娘回去休息了。當統領府的下人還挺清閒的,除了定時出來打掃收拾府邸一次,偶爾主子叫做兩頓飯,其他時間主子都不愛叫他們。

和寧兒吃了午飯,唐凝帶著逢春來接他們了。

明嵐鶯揉搓了一頓雪狼,“崽崽好好看家,別讓壞人進來了。”

“嗷!”

明嵐鶯牽著寧兒的手出門聽說書的去了。

趕馬車的是逢春,明嵐鶯第一次這麼近的見到她,看清了她臉上的疤,從左臉頰斜著劃過一整張臉,劃到了右臉頰下頜骨處,疤好像有些深,還留著嫩色的痕跡,把那張清秀的臉襯得有些駭人。

逢春低垂著臉,恭敬的對她和寧兒行了一禮。

“葉夫人,小公子。”

明嵐鶯抬手拖起她的臉,“都是自己人,不用多禮。”

逢春有些猶豫,見寧兒歪著腦袋看著她,眼裡沒有害怕和嫌惡,反而是清澈和疑惑。

唐凝拍了拍逢春,“不用怕,嵐鶯和寧兒都不是那種人,寧兒會害怕逢春姐姐的臉嗎?”

寧兒搖了搖頭,“爹爹眼角也有疤,娘說是勇士的榮譽功績,逢春姐姐的功績比爹爹的大,那逢春姐姐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

逢春摸了摸臉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她從不後悔劃這一刀,但是旁人的眼光和評價總是會有點在意。這是她第一次被小孩的話給安慰到,心裡突然有了抬頭挺胸的底氣。

明嵐鶯輕輕推了推幾人,“行了行了,在不去茶樓,我怕搶不到好位置聽書了。”

“怕什麼,早就定好了位置。”唐凝扶著她上馬車,“逢春,出發吧。”

“是。”

這是京城裡唯一一家三層樓高的茶樓,名字也很簡單粗暴,直接就叫三層樓。

唐凝憑著身份和銀子,提前定了二樓的雅間,明嵐鶯進了茶樓才發現內裡的別有洞天。

茶樓呈一個口字型,中間是架了個一米高的舞臺,大堂環繞著舞臺,不管人多少,都能公平的看到茶樓中間的舞臺。

此刻舞臺中間對立擺放著兩張四角方桌,桌子上燃著小小的銅鼎香爐,一方筆架,一塊鎮紙,一塊硯臺和一疊宣紙。

看這架勢不像是說書的,倒像是比試的,明嵐鶯疑惑的看了眼唐凝,唐凝給了逢春一個眼神,逢春立馬會意的領命去打聽。

明嵐鶯隔著雅間竹簾能看見茶樓中間大堂的一切景象,午膳時間剛過,大堂裡卻人滿為患,寧兒輕輕扯了扯明嵐鶯的袖子。

“娘,大堂裡坐的都是書生打扮的人。”

“是嗎?”

明嵐鶯一看,還真是,誇了句寧兒觀察得仔細,大堂裡坐的多半都是文人墨客。

逢春打探完訊息很快就回來了,“回稟小姐,今天是月中,茶樓每隔三個月辦詩會的日子,才子佳人都是來看熱鬧的,待會還會有兩兩詩詞的比試,這次他們壓的魁首是明嘉珍。”

“明嘉珍?”明嵐鶯繡眉輕挑。“明嘉珍也來了?”

“是,在我們正對面的那間雅間裡。”

明嵐鶯隔著竹簾遠遠的望過去,正好對面的竹簾輕輕掀開了一角,露出了一張嬌俏青稚的臉,水波流轉的美眸看著下方大堂,櫻唇輕輕勾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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