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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跳脫的小范記事(念邸報的九品小官)瞬間被定格,俊俏的小臉蛋上微微可見地泛起了微紅,或者說是一種羞赧,看的旁邊幾個青年人會心一笑,都沒去揭穿他。

誰不知道,官家偏心張魯王,這是特別給他再招個進士女婿。

結果范成大正處於青春期,他們這樣一笑反而讓他有些惱羞成怒,故意道:“有什麼不能說的,官家無非是,無非是關心小弟婚事,我答道須有父母做主,官家便說這不用我擔心,他也不會強行做主,然後然後說虞承旨在家捱揍的傳聞都是假的。”

“噗”

我們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新科進士,一般是不會笑的,除非是實在忍不住。

虞兄啊,你要是在軍事統計司看到這份報告,可要明白不是我們說的,要找找官家和小范去。

不得不說逗一逗小朋友幾個年輕的官場精英心態都輕鬆了些,其實李秀之最清楚,官家一面把范成大推到御營水軍,一面又讓李使相和退休的許相公做媒,範父是絕不敢違逆聖意的。

天子,天子,一個能完成國家百年事的馬上天子,威權是無可想象的。君不見當朝首相和樞相一句話不對到現在連門都不敢出嗎?何況一個已經沒落的舊官宦家庭,說是不強迫,哪來的勇氣讓官家不滿意,你以為你是我爹李綱還是早死的宗澤啊!

而且只要別講究這些臭毛病,張魯王這門姻親划算得很,武人勢力崛起不可逆轉,小范出身優良但支援不足,有這助力也算不錯。

梁肅借這位近幾日相處很好的小弟弟開個玩笑,自然也不好讓他太窘迫,趕緊道:“好了,其實賢弟比之我,幸運多了,官家見面可就問我既然要做金國的孤臣孽子,為何要來考他的科舉,為兄當時就感覺從景福宮直接掉到了閻羅殿啊,不怕各位笑話,差點沒站穩,還是藍大官扶了一把。”

這幾位還沒見識過更別提習慣官家虎狼之詞的進士們都嚇了一跳,但看梁肅還好端端的坐在這兒,方才放了心,有心詢問,但也覺得敏感。只好默默端起茶盞,豎著耳朵聽。

梁肅經過這幾天的消化,卻平靜多了,官家多半還是對師父有心結。而且如果拋開士為知己者死這一層布來說,石皋自殺是一種明顯的對抗,他是以金國知州和儒家士大夫的雙重身份殉節的。

這就是一個基本的敵我立場問題,然後還有以儒家士大夫身份綁架傳統道德,對抗北伐的問題。這讓種桑養魚十年,犧牲了無數戰士的趙宋官家如何能忍?

所以老師的自殺不僅僅是自己肉體的毀滅,更是一種對趙宋以及北伐的這個整體政治概念的政治刺殺。

那就不要怪趙官家上來就問你送命題了。

萬幸既然梁肅敢來,這個問題他當然仔細考慮過,所以“我還是穩了穩神,說道,臣先師為報完顏氏恩義,選擇如此,為人子弟,不好評價。但臣自己沒有受過完顏闍母的恩義,反而見到女真人在河北如何殺人放火,王師未到,臣考中金國進士,又追隨先師儘量保全民生,不敢說是為了大宋,但起碼也是想保護我同族百姓的。而今既然四海一統,臣也已經安葬先師,結廬守墓時,想起呂忠肅曾經斥責先師行善都是在補女真人之惡,當年覺得刺耳,可去年看著河北在一點點煥發新生,卻不免感慨萬千,又想著自己正當壯年,當然也想出來做點事。”

不愧是能考中宋金兩國進士還都進了一甲的進士,你瞧這話說的,反正趙汾是服了,他要是面對官家這樣的詰問,只怕說話都是磕巴的,怎麼還能說得如此入情入理。

首先,我老師做的對不起他都死了,您也把人處理了。而我本來是宋人,全是因為靖康之恥才屈身金國。

第二,我也不喜歡女真人殺人如麻啊,但是大宋北伐無期我想保護百姓總得出仕吧。

第三,借河北的現狀和呂忠肅的話委婉向官家承認錯誤,我們在北伐期間負隅頑抗是不對的。但您看我真有才學,給我個機會我願意繼續為守護鄉梓出力。

范成大忙說:“梁兄說的真好,無怪乎官家許你說出來,本來嘛,要是真這麼論,那聖人孔家的嫡次子還在偽齊為官,自封衍聖公,雖然官家看在真正衍聖公的面子上沒計較,但他為虎作倀早該自己了斷。哪裡能比上樑兄好歹做了不少實在事。”

梁肅微微一笑,只道:“都是聖天子在朝,我們才能有次機會。”後面的話卻只能記在心裡了。

他記得,那時已經是暮靄沉沉,景福宮裡照例只點著一根蠟燭,他不敢直視御容,卻清楚聽到趙官家說:“你說的有一點,朕是認同的,石皋已死,他到底在朕無力北伐的時候為河北百姓做了些事,人死債消。朕也知道王勝那不爭氣的因為在安邑一敗差點被鎖在平型關(這裡為劇情改動了一下,王勝純粹自己貪功),以至於北伐之後被人拉開一大截,這口氣殃及了你們,沒少欺負你們師兄弟。酈瓊、李寶田師中(全部出身河北河東,家鄉受過石皋恩惠)雖然同情你們,但呂忠肅餘威猶在,他們也不敢施以援手。你若只是因為如此,朕自會叫王勝老實,自己沒本事建功立業拿死人撒什麼氣。但你若真想當官,就得給朕說明白。”

那時他才真正緊張到不行,但已經事到臨頭,哪裡敢半途而廢,只好咬牙說:“臣是真心的,正,正如官家北伐文書裡所說,河北也好燕雲也好,都是漢家故土。靖康之時,二聖荒唐,金人勢大朝廷又拋棄我們,臣確實......確實認同先師說的,盡力而為,問心無愧。可是,等到迴歸大宋,看到官家均田地,減免賦稅,河北百姓再也不用擔心動不動就成了籤軍或者奴隸,臣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能好好當人,為什麼要給異族當奴才。官家若是不處置先師,如何對得起在天下大亂時堅守的忠臣孝子,這都是臣的真心話,若有半字虛假,天地不容。”

趙官家依舊坐著,燭光暗淡下,他說:“也好,你總是個有才的。這樣吧,朕已經批准胡相公的安排,以舊遼國尚書檯為中心擴建一縣,名字就叫.....豐臺縣。你就先去那裡當個知縣吧。陳尚書已經提交了基礎的營建方案,如果不出意外,還會有一個西海淀東朝陽。到時候你師弟石琚守孝期滿了說不定也能去任職。”

梁肅沒敢質疑官家起名的水準,只在心裡想著,三生為惡,附郭知縣。

就在這時,渡口上終於開始叫他們了,李秀之送他們北上後,又等船開了才揮手自茲去。

不知為什麼,范成大在船即將離開開封時,忽然望著州橋的方向看了好一陣,一種自己也說不上的難過難以言喻。

這位政治新星絕對想不到,原本時空裡,他會奉命出使金國,僅僅是因為要回了宋欽宗的梓宮便大受褒獎,可他卻悲痛的寫下了“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

現在的他永遠不會寫出這首詩了,至於他將來的仕途如何,那就是新的故事了。

而州橋南北的父老們近幾天也換了話題。九月二十六,趙官家長女佛佑公主及笄(週歲十四歲,虛歲十五),一向節儉(摳門)的官家這次終於按照禮制為女兒籌辦這個僅次於出降的儀式,各家正店都在炫耀宮裡在自家訂購了什麼東西。

如果趙汾晚走兩天,就會聽到一個讓他安心的訊息,官家請鄭國夫人(趙鼎妻子)為公主及笄禮上的正賓,同時邀請部分秘閣重臣前往玉津園觀禮,這代表,官家饒恕了二位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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