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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們繼續看這道題。”

結束通話電話的沈又安從陽臺上走過來,拿起筆繼續剛才的演算。

檯燈散發著昏黃的燈芒,羅謙抬眼悄悄看了她一眼。

這時對方也抬眼,和他目光撞個正著。

羅謙有些心虛的垂下腦袋。

“累了吧,那今天就先到這裡。”

沈又安合上課本:“早些休息。”

羅謙抿抿唇,“姐,謝謝你。”

沈又安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姐姐知道了。”

羅謙搖搖頭,抬頭時,目光深處湧動著複雜的感情。

“我會好好學習的,以後再也不惹禍了。”

“見義勇為怎麼能是惹禍呢?姐姐為你驕傲。”

羅謙猛然一震,不可思議道:“你怎麼知道?”

陳尊要欺負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所有人都覺得他倒黴或者哪點惹了陳尊,對這種不要臉的小混混來說,能不沾惹就不沾惹。

公交車上發生的一幕他沒給任何人說過,包括當事人薛晴芳都不知道,而陳尊更不可能主動往外說。

沈又安眨眨眼睛,“下回遇到這種事情,不要怕事兒,直接打回去。”

話落上下打量他一眼:“唔,就是體質弱了點,我幫你報了個散打班,週末去練一練,做我沈又安的弟弟,可不能太弱了。”

笑著拍了拍羅謙的肩膀,沈又安轉身離開了房間。

羅謙成功被沈又安帶跑了思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緊緊的把雙手攥成拳頭。

姐姐說的沒錯,他確實太瘦弱了,他一定要練好功夫,不能給姐姐丟人。

~

藍雅高中大禮堂。

全校師生齊聚,而在那光芒萬丈的高臺上,一位衣著精緻的貴婦人正在展開演講。

端莊的面容上掛著和善的微笑,語氣亦是溫柔至極,令人倍感親切。

臺下驚歎聲此起彼伏。

“我終於見到傳聞中的柳夫人了,她好優雅好和善啊……。”

“那是自然,不然也教不出柳大神這樣的天才啊,而且柳夫人投身慈善事業,這麼多年來不知道幫助了多少困苦家庭,她可真是個大善人啊。”

“聽說這次的助學專案做的很大,如果成了,是一大善舉,我太佩服柳夫人這樣有愛心又獨立的事業女性了。”

觀眾席第一排是學校的所有領導和高階教師,就連藍雅集團的現任總裁藍蔓也赫然在列。

第二排正中心的位置,坐著柳潤熙,他微垂著眸,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周圍的學生忍不住悄悄打量他,臺上那位令人敬仰的貴婦人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這對母子真是天生的矚目啊,無論在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

沈又安坐在第二排的角落,無聊的打了個呵欠,單手支著腦袋,雙眼微闔。

不得不說,柳夫人這聲線、還挺催眠的。

正在打盹的沈又安萬萬沒想到她還有被點名的時候。

沒錯,被臺上的赫連玉點名了。

“沈又安同學?哪位是沈又安同學,請站起來。”

身邊的高雨萼推了她一把,壓低聲音說道:“別睡了,麻煩來了。”

沈又安慢悠悠睜開雙眼,站了起來。

霎時間全場無數雙眼睛齊刷刷落在她身上,換一般人早雙膝發軟了。

柳潤熙垂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攥起,猛然扭頭看向沈又安的方向,目露擔憂。

高臺上,那位優雅的貴婦人拿著話筒,笑眯眯的望向沈又安的方向:“原來這位就是沈又安同學啊,久仰大名。”

語氣客氣而又禮貌。

但是她在高臺上,她在觀眾席間。

一高一低、姿態盡顯。

那雙笑盈盈的美目中,隔著熾烈燈火、隔著層層人頭,一絲掩飾的極好的惡意稍縱即逝,快的就像從未出現過。

不才、經過系統淬鍊,沈又安視力超絕,她可沒有錯過對方眼中那點情緒。

沈又安挑了挑眉,這時一個黑影矮著身子湊到她身邊,將一個話筒遞到她手邊。

沈又安接過話筒,慵懶的聲音傳遍禮堂的每個角落。

“我是沈又安,夫人有何指教?”

觀眾席上空的燈光亮起一簇,照在角落裡的少女身上。

露出一個大致清瘦的輪廓,然而那雙眼睛被一雙鏡片阻隔著,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我對沈同學的大名早有耳聞,幼失怙恃,還能堅守本心,在學業上出類拔萃,當是寒門學子之楷模。”

臺下,藍蔓柳眉微蹙。

她抬頭看向臺上的赫連玉,她此話乍一聽似是褒獎感慨,然而藍雅高中和普通高中不一樣,這裡的學生非富即貴,只有沈又安是那個例外。

她著重點出了沈又安的孤兒身份,又說什麼寒門學子之楷模。

被一個寒門出身的孤兒壓著,這些天之驕子心底會怎麼想?

不僅是一種赤裸裸的羞辱,還幫沈又安拉了一波仇恨。

沈又安跟她身份天差地別,八竿子打不著,這柳夫人何必如此呢?

果不其然,赫連玉此話一出,觀眾席間就有些學生低聲議論起來。

赫連玉緊接著說道:“沈同學要知道,這個世上有許多偏遠的地區,那裡資源匱乏,教育落後,孩子們可能連摸一摸課本的機會都沒有,和他們相比,沈同學,你已經幸運太多了。”

高雨萼握緊了拳頭,這柳夫人欺人太甚了。

安安什麼時候惹了她,競值得她當面羞辱。

只有幾個學生聽出了不對勁,大部分人都覺得赫連玉這話沒什麼不對勁的,因為她們出身富貴,早已習慣了優越的身份和地位帶來的便利。

但沈又安卻不一樣,她一個寒門出身的孤兒,能跟她們這些天之驕子在一個學校上課,那就是她祖墳冒了青煙了。

沈又安面色平靜,未見一絲一毫的羞惱,靜靜的等待赫連玉接下來的話。

“所以啊,沈同學,作為寒門學子的楷模,那些鄉下的孩子太需要你這樣的榜樣了,所以我想邀請沈同學加入到我的助學專案中來,繼續給像你一樣的寒門學子帶去更多的光明和希望,沈同學,你願意嗎?”

什麼?柳夫人親口邀請沈又安加入她的專案?

沈又安走了什麼狗屎運?

藍蔓卻是察覺到柳夫人此舉的險惡用心。

她在不停的放大沈又安的寒門身份,給沈又安身上貼標籤,也是在不停的提醒在場的所有人,沈又安和她們,雖然同窗學習,然而身份階級上,卻有著天壤之別。

在場的老師和學生,不會覺得有任何問題,畢竟人家柳夫人先是親口褒獎了一番,又禮賢下士的主動邀請,是個人都不可能拒絕。

這些高高在上的驕子嬌女們,只會覺得沈又安走了狗屎運,要是敢拒絕,就是不識好歹。

如果是個自尊心強的姑娘,以後如何在同學間抬起頭來,餘生都會被自卑縈繞,還能有什麼大出息。

柳夫人這是赤裸裸的誅心啊。

沈又安到底和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少女清亮的聲音透過話筒緩緩傳盪開去:“夫人一口一個寒門,可是瞧不起寒門?”

全場皆是一寂。

不可思議的瞪著沈又安,她瘋了吧,竟敢質問柳夫人。

赫連玉也沒料到對方會如此直白的問出來,她笑容不改,嘆了口氣:“沒想到我的話,竟是令沈同學誤會了……。”

“寒門如何、朱門繡戶又如何,明太祖出身貧寒,卻建立大明王朝,立不世功勳,名垂千古,而富比王侯的桑家卻投敵叛國,成國之恥辱,所以寒門和高門,不在階級、而在人心。”

不知道為什麼,沈又安忽然感覺心臟跳的很快,她緩緩的摸在心口的位置,有點困惑。

很快她將這點不適拋之腦後,直視高臺上的赫連玉:“夫人亦是出身高門,大概是自小優越慣了,看待所有寒門都帶著一種高高在上,那麼我告訴夫人。”

沈又安扯了扯嘴角,在現場所有人驚恐的目光中,擲地有聲的說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與其把他們帶到繁華的城市中體驗一番,再送回鄉下,這不是慈善,這是一種殘忍,真正該做的慈善,是修建學校,調撥教育資源,教他們樹立正確的三觀,總有一天,他們會走出命運劃定的圈子,見識到另一番天地。”

少女嗓音清脆,擲地有聲,在諾大的禮堂裡久久飄蕩。

現場鴉雀無聲。

這一刻所有人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沈又安她真瘋了。

竟然敢諷刺柳夫人的慈善是偽善。

沈又安沒有瘋,她唇角掛著溫和的笑意,閒適鬆散,絲毫不在意自己剛才的話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柳夫人當眾給她難堪,她就反擊回去。

總不能你打我一巴掌,我還要把臉湊上去吧。

沒這個道理。

怕?沈又安的字典裡從來沒有這個字。

看看到最後怕的到底是誰。

“還有,我的父親沈離,十年前一起特大火災中,拯救了九條人命,壯烈犧牲,被青州市政府評定為烈士,安息於烈士陵園,他出身寒門,卻有高尚的人格,我以父親為榮,國家撫卹,多年來在生活中對我頗多照顧,我亦心存感激,以父親為榜樣,多年來絲毫不敢鬆懈,以優異的成績為報。”

隨著沈又安話落,那些嘲笑的聲音漸漸消弭了。

就連高雨萼都呆呆的看向沈又安。

她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沒有人記得我父親的名字,只換來夫人一句輕飄飄的幼時怙恃。”

沈又安扯了扯嘴角,眼神嘲諷。

“夫人覺得,這是一種幸運嗎?”

沈又安鏡片後的眸底升騰起一抹血氣,她寧不要英名,只要父親活著。

可這個女人竟然諷刺她的寒門身份。

這一次沈又安真的怒了。

赫連玉愣了愣,笑容僵在臉上,燈光下煞白一片。

指甲幾乎將掌心嫩肉戳出洞來,赫連玉笑了笑:“原來沈同學是英烈之後,是我寡聞了,難怪出類拔萃,聰明伶俐。”

最後四個字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她更想說的是牙尖嘴利。

這小丫頭片子膽子倒不小,敢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她一軍,傳出去,她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夫人日理萬機,哪裡會記得我父親這樣的小人物的名字,只要我記得就好了。”

論陰陽怪氣,沈又安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赫連玉皮笑肉不笑:“看來想邀沈同學加入助學專案是行不通了,也是,沈同學學業繁忙,若因此耽誤了沈同學的成績,那就是我大大的過錯了。”

“夫人有善心是好事,可惜您手底下的策劃人尸位素餐了,給夫人策劃的慈善專案都是些繡花枕頭,到最後,美名落在了夫人頭上,苦的卻是那些寒門學子。”

沈又安著重咬了寒門學子幾個字音上。

大家看沈又安的眼神已經不是驚恐了,是驚駭。

她這是明晃晃的諷刺柳夫人偽善,尸位素餐啊。

高臺上,柳夫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去形容了。

這麼多年,她習慣了被人捧著,就算在虞家溫家,也沒人敢給她臉色看。

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當著數千人的面,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指著鼻子諷刺。

赫連玉只覺得氣血頃刻間都往腦袋湧去,眼前一陣陣發黑。

眸中頃刻間射出怨毒的恨意。

這個小丫頭片子,找死!

一場演講狼狽收場。

大家還有些沒回過神來,沈又安走到哪兒都被當成了瘟神,紛紛避著她走。

她是懟的很爽,可大家看她的眼神像看瘋子,透著幾分同情。

得罪了柳夫人,她慘了。

沈又安倒是無所謂,對湊過來的高雨萼說道:“你這幾天最好離我遠點。”

高雨萼一臉委屈:“我才不怕呢。”

駱韻琪笑眯眯的起身,旁邊蕭泠還在一個勁的感嘆:“她是不是學習太用功,腦子壞掉了?真是太可惜了。”

駱韻琪心情很好的樣子,低頭整理了一下有些發皺的校服裙襬。

“自作孽不可活呢。”

都不用她出手,沈又安就自己作死了。

這個女人,簡直愚蠢至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一個什麼樣的人。

也罷,她可不會提醒,就等著看好戲呢。

沈又安還沒走出禮堂,就被一個人攔住了。

沈又安挑挑眉,笑吟吟道:“帶路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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