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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權至高無上,不容許有一絲一毫的褻瀆、威脅,身為統兵大將卻指揮部隊圍攏帝王所在之中軍……這種事無論出自何等初衷,都很難被帝王所接受,因為這種舉動已經嚴重威脅到帝王之安危。
若是李二陛下無恙,以他之心胸氣魄,自然可以理解,亦可接受這種動機,可一旦李二陛下當真出了意外,那麼程咬金很可能要揹負一個“弒殺君王”之罪名。
當然,這麼做最大的受益者是太子,若太子能夠順利登基,一切都不在話下,程咬金非但無罪,反而有大功。
如若太子最終未能登基,那繼任之君必然以此為藉口將程咬金予以清洗,萬劫不復……
做出這樣的決定,非但有“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氣魄,更需置諸死地而後生之勇氣。
李績舉起酒碗,慨然道:“知節時常自謙是以老粗,然則朝野上下飽學鴻儒不知凡幾,卻又有幾人如知節這般深明大義、心繫蒼生?這一碗,我敬知節,飲聖!”
程咬金性格極其堅毅,一旦做出決定便再不糾結,哈哈一笑,道:“平常時候你這廝雞賊得緊,每次喝酒都偷奸耍滑,想要灌你一回不容易。只可惜今日美酒不足,否則定要你趴到桌子下不可。”
兩人砰碗,一飲而盡。
李績放下酒碗,不以為然道:“我曉得知節酒量恢弘,只是我不好這杯中物,否則當真比拼起來,知節並不是我之對手。”
“啥?”
程咬金頓時瞪大眼睛,嚷嚷道:“娘咧!你若說書讀的比我多,仗打得比我好,那我也就認了!居然敢吹牛酒量比我好?哇呀呀,這個不能忍,非得跟你大戰三百回合不可,讓你這廝知道厲害。”
李績一臉古怪,看了看已經空了的酒罈子,再看看程咬金一臉不服,問道:“你該不會還藏著不少酒吧?”
程咬金心裡一驚,忙道:“哪有的事兒?絕對沒有。”
只這一罈子酒,李績好歹也會念及大家顏面就此略過,不會深究。可若是被他知曉自己帳中還藏有好酒,以這廝執拗的性格,怕是非得不依不饒的派人搜了出來統統沒收,然後還得全軍通報,以軍法懲戒自己……
李績看著程咬金將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氣笑道:“軍法非同兒戲,你身為統兵大將,豈能帶頭違反、以身試法?今次不同你一般計較,可若是被我知曉你躲在帳中飲酒,甚至酒醉誤事,那就休怪我不將情面!”
程咬金無奈道:“行啦行啦,知道你英國公公正嚴明,斷然不會誤事。”
沒說不會“飲酒”,只說不會“誤事”……
李績無奈搖頭,不再理會。
酒罈子空了,但是肉還有不少,兩人就著滾燙的火鍋,吃著肉聊著天,談論著眼下遼東以及長安的各種形勢。
別看兩人之間以李績為主導,程咬金性格似乎也大大咧咧粗枝大葉,但是李績卻知道程咬金對於政局有著自己獨特的看法,每每能夠切中要害,做出趨利避害之決定,所以對程咬金的意見亦甚為重視。
吃光了肉,又讓親兵沏了一壺茶,只是沒喝上幾杯,便聽得外頭一陣梆子聲響,繼而腳步雜亂,漸漸喧囂。
已然到了五更天,四更之時火頭軍便生活造飯,此刻各軍用餐,稍後天亮一些,便開始繼續今天的進攻。
唐軍風雪不輟,每日裡都強攻高句麗軍陣地,以此連續不斷的給於高句麗軍強大的壓迫,打擊其軍心士氣。
程咬金嘟囔道:“其實吧,若有水師參預此戰,大抵在浿水冰凍之前便已經攻陷平穰城了,畢竟水師的火炮威力極大,一頓狂轟亂炸,高句麗哪裡抵擋得住?大家都防備著水師,怕咱們的功勳被水師搶走,結果便是落得眼下這般困境,白白耗費無數糧秣輜重,每日裡傷亡極大,卻始終難以攻陷平穰城。”
李績沒好氣道:“這等時候還說這話有什麼用?事已至此,吾等唯有全力以赴便是。”
關隴、江南、山東,三方勢力罕見一致的認為要將水師排斥在東征主力之外,大家分享東征勝利之戰功,這種情況別說是他們兩個,就連李二陛下不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房俊那棒槌最是不肯吃虧,不也照樣老老實實的窩在長安……
時勢如此,非單人所能抗拒。
縱然強行參預東征之中,怕是也要收到各方之打壓排擠,別說撈取軍功了,能夠打一場勝仗、活著回到長安,都算是房俊有本事。
軍中之傾軋,較之朝堂之上毫不遜色……
程咬金頷首,他也只是發發牢騷而已,當初各方勢力將房俊及其水師排斥在外,他可是保持沉默的……
喝敢杯中茶水,起身欲走,今日固然不是他左武衛參戰,卻也要回到軍中約束麾下,謹防意外發生。
忽然想起一事,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蹙眉問道:“那長孫衝最近為何並無聲息?”
長孫衝身在平穰城,並且李二陛下准許起戴罪立功可以重返長安之事,他們這些軍中高層自然知曉。不過是一個犯下謀逆大罪的喪家之犬而已,陛下念在文德皇后的情份願意網開一面,大家自然不會沒眼力見兒的蹦出去反對,惹得陛下不快。
李績道:“最近風雪肆虐,大軍對於平穰城又是重重圍困,想必平穰城內亦是嚴防皆備鐵通一般,想要傳遞訊息如何容易?”
程咬金想了想,低聲道:“你在陛下身邊參贊軍機,總之要記得多多防備一些。”
李績奇道:“你認為長孫衝非是真心實意戴罪立功?”
程咬金搖頭道:“那倒未必,戴罪立功即可重返長安,難不成長孫衝那小子還想著留在平穰城當他的大莫離支女婿?只不過長孫衝固然可信,但淵蓋蘇文卻非是易與之輩,焉能輕易讓長孫衝盜取軍事機密?萬一淵賊將計就計,故意放出一個假訊息,誘使長孫衝傳回軍中,進而中了淵賊之奸計,那可就麻煩了。”
李績略一沉吟,這種可能的確是有的,他頷首道:“我記著了,不過長孫衝聰慧敏銳,就算淵蓋蘇文設有奸計,也未必會使得長孫衝上當。”
雖然如今乃是喪家之犬,可畢竟是長孫家當初最為傑出的子弟,身在敵營自當處處小心,讓他中了淵蓋蘇文的計,可能性很小。
程咬金卻嗤笑一聲,不屑道:“屁的聰慧敏銳!不過是一個繡花枕頭而已,你忘了那廝當初是如何幾次三番被房二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這人中看不中用,不能委以大事。”
他從來看不起長孫衝那等世家子弟,說就滔滔不絕天花亂墜,做就眼高手低稀鬆平常,這等人混在六部九卿還行,畢竟上下都有辦實事的人,可若是讓其單獨委以重任,卻實在是不靠譜。
更何況是此等攸關數十萬軍隊的軍機大事?
李績鄭重道:“放心,我會格外注意此事。”
程咬金不再多說,略微頷首,將身上的披風緊了緊,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一股涼風席捲進來,吹在臉上使得李績精神一振,雖然一夜未睡,卻並未有多少疲憊,讓親兵打來溫水簡單洗漱一番,又吃了一碗粥,便將甲冑穿戴整齊,出了營帳,直奔李二陛下的中軍大帳。
他身為宰輔,乃是軍中理所當然的二把手,每逢戰陣都要跟隨在李二陛下身邊參贊軍機,甚至由他直接發號施令。
外頭天色灰濛濛尚未全亮,北風席捲著殘雪在營帳之間恣意飛舞,腳踩著積雪咯吱作響,一隊隊兵卒佇列整齊的自伙房之中走出,直奔各自的陣地。
到了中軍帳,李績剛剛掀開門簾進入,便聽得李二陛下很是欣喜的聲音響起:“懋功來了,快來看看,長孫衝自平穰城傳出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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