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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達嶺北行千餘里,至碎葉川。川東頭有熱海,又有碎葉城。其川西接石國,約長千餘里;碎葉城西行四百餘里至千泉,千泉西行百四五十里,至恆羅斯城,城周八九里諸國商胡雜居……
正晌午,一支騎兵自東方順著碎葉水賓士而來,鐵蹄踏著河邊被河水千萬年沖刷而成的細碎圓潤的碎石,發出隆隆聲響,驚得棲息在河畔飲水捕魚的水鳥“撲稜稜”振翅高飛。
部隊繼續前行,至一處水灣忽而斜斜向著北方奔去,疏忽之間來到一處山丘之上,齊齊勒住戰馬。
為首一員頂盔摜甲的武將手搭涼棚,極目遠眺。
遠方的碎葉水曲折浩蕩一脈奔流,天氣炎熱,自地面蒸騰而起的水汽幻化出一派迷離蜃景,一座小城便在遠處河水之畔。
說是小城,實則只有一段低矮的土牆便於攔截猛獸,周圍不過三四里,城中最高的建築也不過是一處夯土堆建的貨棧……
“高校尉,吾等自熱海而來,順著碎葉水溯流而上百餘里,眼瞅著碎葉城便在眼前,卻哪裡有半個阿拉伯人?該不會是那些個該死的石國人胡說八道,誤報軍情吧?”
石國居藥殺水,都城方十餘里,有粟麥,多良馬,其俗善戰,六百里東南去瓜州六千里。
為昭武九國之一。
部隊之中,有人學著高校尉的模樣四處張望,但是方圓百里左右並無更大的聚居之地,別說是裝束極好辨認的阿拉伯人,就連當地土著、西域行商也見不到半個。
旁邊有人也取下水囊喝水,然後罵罵咧咧道:“這地方真他孃的熱!鬼影子都沒有半個,哪裡有阿拉伯人?這一趟出來半個多月,嘴裡都快要淡出鳥來了,不若速速返回弓月城交差。”
唐軍好酒,但是奉命執行任務的時候嚴禁飲酒,他們這些人離營半個多月,酒癮漸漸難以遏制。
高校尉放下手,自馬鞍上取下水囊,擰開蓋子,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隨手一抹沾染了水漬的濃密鬍鬚,虎目四顧,沉聲道:“不可大意,吾等奉司馬之命前來探尋敵蹤,焉能如此憊懶?阿拉伯人北上乃是不爭之事實,已然有諸多行商、牧民發現他們的蹤跡,卻直至現在仍然未能掌握其行蹤,可見對方必定有意為之,故意躲開吾安西軍之偵查,必然有所圖謀。若是遲遲不能發現其行蹤,直至其陡然發起攻擊尚且懵然不知,吾等皆死罪矣!”
“喏!”
“吾等知錯,校尉息怒!”
兵卒們趕緊自馬上認錯。
這位校尉雖然乃是世家子弟,但身手高強性情剛烈,進入軍中未久便嶄露頭角,深受大都護、司馬的信賴於重用。
高校尉面色凝肅,緩緩頷首,大手一揮,道:“暫且退回去匯合餘部,今夜尋一處河灣紮營,明日吾等繼續向前越過碎葉城,向東往恆羅斯方向探查。”
“喏!”
眾兵卒轟然應諾,高校尉一勒馬韁,當先調轉碼頭,奔下山丘,順著碎葉水沿著來路返回。
一個時辰之後,方才抵達營地。
此處亦是碎葉水的一處水灣,再往東便是一處連綿的山嶺,山巔覆蓋白雪,山嶺之後是湖水清澈澄碧、終年不凍的熱海。
而在南方遙遠之處,則是橫亙東西、蜿蜒如龍的天山……
高校尉在營地之前翻身下馬,將馬韁甩給一旁的衛兵,一邊摘下頭上的鐵盔,一邊大步走入營帳。
西域熾熱,頭頂的太陽熱辣辣的仿若流毒,進到營帳之內,頓覺清涼一片,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將頭盔丟在一旁,伸手解開絲絛脫下一身甲冑,敞著懷大馬金刀的坐在帳中,扯著脖子呼喚道:“人呢?派出去的斥候都回來沒有?”
外頭有幾個軍官疾步入內,先上前見禮,繼而說道:“陸陸續續的都回來了,校尉您是最晚的。不過末將仔細問過,並未發現任何阿拉伯人的蹤跡。”
高校尉摸了摸濃密的鬍鬚,一臉凝重:“這到底什麼情況?那麼多人都說曾見過阿拉伯人的騎兵深入此地,甚至就在碎葉城不遠處見過,可為何吾等掘地三尺,卻依舊遍尋不到他的行蹤?”
一個軍官沉聲道:“事有反常必有妖,越是尋不到阿拉伯人的蹤跡,吾等就越是要小心謹慎,說不定阿拉伯人有所圖謀,意欲進攻西域諸國也說不定!”
高校尉深以為然,連聲道:“此言不差!立即吩咐下去,晚上崗哨增加一倍,務必小心防範,待到明日,吾等加速前進,越過碎葉城,往恆羅斯方向走一走,就不信找不到阿拉伯人的騎兵!”
“喏!”
當即下去穿傳達命令。
整個營地誰也不敢懈怠。
傍晚的時候夕陽掛在天邊,落日的餘暉將碎葉水照得一片血紅,蒼莽大地愈發顯得雄闊壯麗。
金烏西墜,氣溫便涼了下來。
西域晝夜溫差太大,白天火辣辣的太陽掛在頭頂,將人曬得渾身能夠冒出一層油來,砂礫地更是曬得滾燙,穿著皮靴踩上去都能感覺到燙腳,到了晚上卻是涼風習習,分外舒適。
當然,再過上個把月,氣溫便會陡降,白天還感覺不到太大差別,到了晚上就得蓋著皮裘入睡。
進入九月,說不定哪一天一覺醒來,便是一場大雪將天地覆蓋,四野蒼茫……
……
高校尉一個人坐在自己的營帳之中,抽出橫刀就著燭火瞅了瞅刃口,然後隨身行囊之中取出一塊小巧的磨刀石,將水囊擰開,倒了些水在磨刀石上,緩緩研磨起來。
隨著刀鋒漸漸鋒銳雪亮,高校尉因為遍尋敵蹤不見所引起的壓抑才稍稍緩和,並且逐漸明亮起來。
想想以往在長安夜夜笙歌、胡作非為,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翹,甚是感慨。
以往自己整日裡多做些啥?
這大漠蒼茫、長河浩蕩,才是好男兒的嬉戲之地,這戎馬生涯、策騎千里,方是好兒郎畢生之志!
以往那些紈絝行徑、醉生夢死,如今細細想來,簡直汗顏無地!
怪不得人家房二郎能夠成為年輕一輩當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曾經自己不服,但是見識到了這蒼茫西域,每日裡兵兇戰危枕戈待旦,似乎一下子眼界開拓了、心思澄淨了,境界陡然就躍升了一個檔次。
回頭再去看看那些個整理日鬥雞走狗、爭風吃醋的紈絝子弟們,的確是入不得眼了。
這才是我高真行想要的生活啊!
將水囊拎起來狠狠的灌了一口涼水,抹了抹鬍子,嘖嘖嘴,自離開弓月城之後好久未能飲酒了,肚子裡的酒蟲似乎一條一條的蹦躂。
半個月,頂多再有半個月,這趟任務就將完成,無論能否發現阿拉伯騎兵的蹤跡,都將返回弓月城覆命,屆時飲一罈烈酒,去往市集找一個胡姬快活一番,嘖嘖……
不過酒自然是好酒,胡姬卻實在是差了一點,比之長安府中的那些個細皮嫩肉、知書達禮的姬妾,著實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可那又能有什麼辦法?
這裡是西域!
漢家女子那是傳說中的存在,就好似九天玄女一般,是世上最奢華的財富,唯有可汗、國王那等樣人才能在其後宮之中尋到一半個漢家女子,等閒人怕是一輩子連看都未看過……
越想,越覺得火氣升騰,口乾舌燥。
又狠狠灌了一口水,將水囊丟在一邊,吹熄了蠟燭,翻身倒在只鋪了一層毯子的地上。
毯子下面的沙子倒也不硌得慌,甚至帶著一些白日裡被太陽暴曬之後的餘溫,甚是舒服,翻了兩個身,便沉沉睡去。
他側身而臥,耳朵貼在枕頭上,這是斥候的習慣,能夠儘早的發現大地的震動,從而躲避敵人的襲擊。
結果睡至半夜,高校尉猛地從地上彈起,大吼一聲:“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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