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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盯著孫伏伽頭頂的白髮半晌,怒火才漸漸平息,他起身來到孫伏伽面前,伸手扶住他的雙臂,將他拉起。

孫伏伽不敢執拗,只得順勢站起。

李二陛下就在孫伏伽面前俯下身去,雙手將烏紗帽拾起,輕輕撣了撣,鄭而重之的給孫伏伽戴好。

“愛卿之品德,朕素來欽慕,自朕登基以來,拜愛卿為大理寺少卿,雖然多經遷任,但朕至始至終都將這大理寺卿的位置給愛情留著,蓋因滿朝文武,這個位置唯有愛卿方可勝任,縱然愛卿屢遭彈劾,可朕之意志,從未改變。如今愛卿意欲致仕,可朝野上下,朕實在不知尚有何人可以勝任。”

孫伏伽老淚縱橫:“陛下以國士待我,我定以國士報之,一副殘軀,便為陛下效死又有何妨?”

心中對於皇帝的推崇與信重,頓時感激涕零,無以復加,再也不提什麼致仕的氣話。

李二陛下握著孫伏伽的手,誠懇道:“鑄幣一案也好,行刺之案也罷,實則朕心中早已有了眉目,固然尚無證據,但有所防範之下,他們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來。然而眼下東征乃是重中之重,一切事宜都應當為之讓路。朕答應愛卿,只此一事,下不為例,自今而後,大理寺審訊刑罰,盡皆依律而行,朕絕不橫加干涉。”

孫伏伽便知道,李二陛下對於一切事情都盡在掌握,同時強硬壓制案件不許繼續審下去,可見整件案子背後所牽扯的必然不是一般人物。

或許,是一個極為強勢的勢力。

一旦將案件揭破,所有事情都浮上水面,李二陛下便不得不與之強力周旋,鹿死誰手尚且不論,最起碼將會破壞東征之基礎,使得東征無限制的擱置下去。

而且一旦擱置下去,再想重啟,所需要花費的力氣將會數倍於現在。

對於心心念念成就千古一帝霸業的李二陛下來說,這是絕對不能夠接受的,所以他寧願容忍眼下有人覬覦皇位,亦要將東征順利施行下去。

同時,亦可看出李二陛下對於掌控局勢有著充足的信心,亂臣賊子很難在他的防範之下有所作為……

話已至此,孫伏伽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到底不是魏徵,雖然能夠堅持自己的信念,但是在皇帝面前卻缺乏那種寧折不彎、以死相諫的決絕,當即躬身道:“一切唯聽陛下聖裁,微臣無有不允。”

李二陛下哈哈一笑,重重拍了拍孫伏伽的肩膀,道:“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件事之後,再也不干預司法之事,無論是誰以身試法,皆有大理寺量刑懲處,絕不干涉。”

孫伏伽憂心忡忡道:“陛下有命,微臣不敢不從。只不過私鑄錢幣非同小可,能夠犯下這等罪行之人,絕非單槍匹馬即可,其身後之勢力必定盤根錯節,陛下還是應當謹慎應對。”

李二陛下冷哼一聲,傲然道:“跳樑小醜而已,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樣,他們還不夠格!”

*****

長孫無忌陰沉著臉回到府中,進了書房便摔了杯子。

侍女們嚇得戰戰兢兢,不知何人惹得家主發怒,趕緊躲在一旁,唯恐觸怒家主殃及池魚,招致處罰。

將管家叫進書房,就待命其手持自己名帖,前往關隴各家,將各家的家主都給叫過來,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揹著自己意欲謀朝篡位,徹底違背關隴貴族支援李二陛下的一致意願,將關隴的利益棄之不顧。

這是徹頭徹尾的背叛!

真當他長孫無忌老虎不發威,當成病貓來欺負?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將管家打發出去。

就算將各家家主都叫來都能如何?能夠心裡藏著那等不臣之心,悍然背叛所有人的利益,又豈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站出來承認?

至於敲打一番……更是無用。

只要不是個傻子,在做出這等逆天之舉以前,必定前思後想左右權衡,認定了賭上闔族之命運可以攫取豐厚之利益,方可下定決心行不臣之事,又豈會在乎什麼敲打、恐嚇?

可若是什麼都不做,又不是他長孫無忌的風格。

當面敲打你們沒用,問了你們也不會承認,難不成老子背後搞點手段還不行?

斟酌半天,左思右想,然後將庶長子長孫渙叫了過來。

“稍後,汝自去庫房撿選幾樣禮品,前去房府探視一下房俊……”

長孫無忌話音未落,長孫渙便為難道:“父親,孩兒與房俊嫌隙漸深,早已分道揚鑣,縱然前去其府上探望,怕是得不到什麼笑臉不說,搞不好連面都不肯見。”

他素知房俊之脾性,與你交好之時掏心掏肺,可一旦翻臉,那當真是半點面子也不給。

自己豈非是登門找不自在?

再者說了,如今長孫家與房俊雖然尚未達到不死不休、生死仇敵的程度,但是相看兩相厭、恨不得對方倒血黴卻是真的,他房俊遇刺重傷,長孫家又何必登門探望?

沒那個必要。

長孫無忌便瞪眼道:“你懂個甚?讓你去,自然有讓你去的道理,你權且代表吾長孫家,到了門口遞上名刺,縱然房俊犯渾不肯見你,房玄齡也必然不會失禮,將登門探視之人攆出門去。”

長孫渙著實不願意接下這個差事,遲疑著問道:“可是如今兩家勢成水火,吾家又何必腆著臉上門?弄不好便是自取其辱,實在是沒必要。”

長孫無忌呵斥道:“哪裡這麼多的廢話?你且聽為父吩咐便是,稍後你去了房府,見了房俊,便如此如此說……”

長孫渙趕緊凝神細聽,可越聽越是糊塗,這已經不是背後搬弄是非了,簡直就是隱私齷蹉、背後捅刀子啊!

到底發生了何事,犯得上麼?

可是父親的話他不敢不聽,只得悶頭應允。

出了書房,鬱悶的嘆口氣,煩躁的揉了揉臉。

有些話他不能對別人說,更不能讓別人知道,實則在房俊面前,他除去幾分嫉妒之外,更多的實是自卑。

都是一班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何以這傢伙忽然之間就跟開了竅似的,一路平步青雲直上雲霄,將弟兄們甩得遠遠的連影子都看不見?

李思文、程處弼等人可以毫無負擔的跟著房俊的腳步,依靠著他的施捨以遠超平常的速度逐步升遷,如今皆已經官運亨通,各個躋身軍中高層,連成一片形成一股頗有實力的小團體。

長孫渙做不到那樣,自身的驕傲使得他更加矜持,所以他使盡心機,亦要得到長孫家家主的位置。

只要成為長孫家的家主,縱然不能像父親那樣統御關隴貴族,成為可以左右朝堂的大佬,卻足矣傲視朝堂、睥睨天下。

再想想房俊對待自己的冷漠與疏離,長孫渙鬱悶的搖搖頭,徑自前往庫房挑選禮物。這禮物的選擇亦是讓他為難,既然是代表長孫家出面探視房俊,那麼禮物就絕對不能被房家給看輕了,可如今房家在房俊的經營之下富可敵國,天南海北東西中外的寶貝數不勝數,長孫家縱然富有,但是依舊並沒有多少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

在庫房裡挑挑揀揀,好半晌才挑了兩卷畫軸,兩方古硯,皆非凡品,房俊大抵是不喜歡這些東西的,不過房玄齡應該看得入眼。

出了庫房,命管事的將禮物用錦盒盛裝,又帶了父親的名刺,這才帶了幾個家將隨從出門策馬來到房府。

當了房府門外,翻身下馬,上了臺階遞上名刺,還未等說話呢,看門的僕人便怒目而視。

長孫渙又是鬱悶又是憤怒,冷言道:“吾乃奉家父之命前來,難不成房家一介門子亦敢將吾長孫家的名刺拒之門外麼?”

那門子自然不敢,只不過自家二郎被刺受傷,這長孫家不久之前還曾鬧到府上,難不成如今是來看笑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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