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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薛仁貴,拜見叔父!”

這一聲呼喊聲音清朗,河岸邊碼頭上都聽得清清楚楚。

在修村,薛仁貴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單單這七尺長的身軀便迥異於常人,甚是引人注目。只是村民都有些發愣,知道薛家是河東薛氏的旁支,以前也曾顯赫過,卻不曾想居然還認識當朝國公?

勳國公張士貴的名聲,在河東一帶甚是響亮!

亂世中揭竿而起,在虢州聚眾反隋,後投靠李淵,隨李建成東征洛陽。張士貴左右衝殺,力戰群雄,先敗王世充的精銳之師,後敗李密的毅勁之旅。軍威大振,英名丕顯,大軍所指,無不滾鞍下馬,叩首投降。後追隨秦王李世民,其時劉武周戰敗,李世民擔任主帥的大軍出關東討。在這次長達十個月的征戰中,張士貴始終和李世民在一起,幾乎所有的戰鬥都有張士貴的身影。

其結果是唐軍取得了全面勝利,最終俘虜了自稱為帝的王世充和前來援救的農民起義軍領袖竇建德,李世民稱張士貴戰功“軍中之最”!

此後玄武門事變,誅太子保秦王,李世民對其無比信任,命其執掌禁衛軍,為“玄武門長上”,不久又轉“右屯衛將軍,還委北軍之任。”依然擔任玄武門長上,即禁衛軍司令的職務。

眾所周知,唐代歷次政變之成敗,悉決於玄武門即宮城北門軍事之勝負,而北軍統治之權最為皇帝所看重,由此可見李二陛下對於張士貴的信任和倚重。

作為河東子弟,張士貴早已成為河東的傳奇……

鄉鄰們紛紛驚奇,薛仁貴與張士貴不僅認識,還稱其為“叔父”,關係可見一斑!可既然家中有如此關係,卻為何居於寒窯之中,愁苦度日?張士貴身為國公,隨隨便便幫扶一下,就不至如此吧?

四周的詫異目光如針刺來,薛仁貴臉龐微紅,渾身不自在。

麵皮太薄啊……

惟願此生求己不求人!

張士貴一身紫袍,氣度威嚴,雖是鬍鬚花白卻身骨強健,走起路虎虎生風。剛剛踏足岸邊,便聽到有人喚自己“叔父”,微一錯愕,便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恭敬的來到自己面前,躬身作揖。

這青年二十幾歲年紀,身長七尺膀闊腰圓,一張四方臉膛五官疏朗頗為英武,行止之間雖然稍有拘謹,卻也禮數周到神情肅然。

好一個赳赳青年!

張士貴乃武勳世家,多年來更混跡軍伍,對於這等陽剛健碩的青年最是喜愛,反倒對時下流行的薰香簪花弱不經風的風格極為不屑。只是一眼便心生好感,微笑問道:“爾姓甚名誰,緣何稱呼某為叔父?”

薛仁貴恭謹答道:“回國公話,晚輩薛禮,表字仁貴,家父河東薛氏諱軌,早年曾擔任襄城贊治。晚輩幼時曾與家父去過國公府上拜偈,只是年代久遠,經年不見,想必國公貴人事忙,已然忘卻。”

張士貴頓時一驚,上上下下打量薛仁貴一番,驚喜道:“居然是故人之後?哎呀呀,你若是不說起,某還當真想不起來!那時你隨你父前往虢州,怕是隻有四五歲吧?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只可惜爾父早?,兩家卻是斷絕來往矣!”

張士貴的欣喜顯然並不是做作,雙手將薛仁貴拉起,拉著他的手感慨道:“當年吾與爾父情同手足、相交莫逆,只可惜命運作祟,陰陽永隔。你這孩子也是,即便爾父不在,緣何便不登吾之家門?現下住在何處?生活是否寬裕?昔年曾聽爾父提起,為你聘了一位河東柳氏的良配,後來可曾婚配?”

從張士貴的態度,薛仁貴感到自己的父親與其之間的感情看來相當不錯,否則不可能父親死了這麼多年,兩家有素無來往的情況下依然記得自己婚配柳氏之事。

否則以張士貴今時今日之地位,完全沒有必要同薛仁貴虛與委蛇。人活半百,古舊親朋多了去了,怎麼可能每一個找上門來的都熱情相待?

薛仁貴心中感動,可是張士貴問起現在住處、生活如何,卻很是窘迫。紅著臉吱吱唔唔半晌,才說道:“柳氏賢惠,晚輩幸甚。”

張士貴何許人也?整天跟朝堂之上一堆人精周旋,早煉出一副火眼金睛,一看薛仁貴神態,便知有難言之處,心裡便明瞭幾分。

“既是故人之後,又稱呼某一聲叔父,某又豈能虧待?不若這樣,爾回去收拾家業,然後來長安尋某,今後便跟在某的身邊。爾父既然故去,某自有責任照拂與你,不許自矜。”

話是好話,用意也是極好,我與你爹是好友,你爹死了,我自然會照拂與你。

換做旁人,這話沒毛病。

但是在自尊心極強的薛仁貴聽來,卻有些不是滋味……

咱有手有腳,更有一身力氣可上馬殺敵,豈能如鄉間浪兒一般依附於張士貴,求一碗飯吃?儘管從張士貴的態度來看,是決計不介意白養他薛仁貴這麼一個故人之後,但薛仁貴心裡受不了。

張士貴特意點明薛仁貴不要自矜,就是要他別抹不開面子,既然有父輩這一層關係在,照顧他便是理所應當。

可薛仁貴怎麼可能不自矜呢?

堂堂七尺男兒,要食嗟來之食麼?

薛仁貴面容一整,拱手道:“叔父誤會了。晚輩身強體壯,怎可依附於叔父羽翼之下,浪蕩行跡無所作為?實不相瞞,晚輩今日前來,是想厚顏請叔父代為舉薦,晚輩志在軍伍,想要從軍搏一個前程,即為自己尋條出路,亦使家父在天之靈不至因兒孫苟且而蒙羞,還望叔父成全!”

“呵呵……好樣的!爾父若真有靈,當因爾之志氣而自豪!”

張士貴越看薛仁貴越是喜愛,便拉著他的手想不遠處的馬車走去:“賢侄跟某過來,咱們好生談談。”

便拉著薛仁貴登上了剛剛擺渡過來的一架四望車。

上車之後,薛仁貴略顯拘謹,張士貴命人送來酢漿乾果,請薛仁貴飲食。

薛仁貴推遲不受。

張士貴也不強迫,稍作沉吟,開口說道:“按說,賢侄有所求,某不該拒絕。只是現如今某身在禁中任職,所統部署皆為護衛宮禁之虎賁,盡皆出自武勳世家,實在不適合將你調入其中。況且某久疏戰陣,將近十年未曾統兵上陣,賢侄在某麾下,亦不過是打熬資歷而已。”

聽到這裡,薛仁貴就心涼了半截兒,剛要說話,卻被張士貴制止。

張士貴望著薛仁貴說道:“某想知道,賢侄想要投軍,是想要保一個前程,亦或想闖一份功業?”

投軍是手段,但目標卻不相同。

若只是窘迫於現狀,想要投身軍伍謀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以張士貴的能量也不算困難。但若是志在千里,想要以此晉身搏出一番功業,那就要作另一番安排。

薛仁貴聽話有轉機,當即說道:“叔父明鑑,晚輩雖然才疏學淺,卻也有一身殺敵的本事!大唐如今四海未靖,晚輩願以此身搏一個封妻廕子、名標青史!”

“好!”

張士貴讚了一聲,神色之間頗為欣慰,想了想便說道:“如今北疆動盪,土谷渾、突厥殘餘皆蠢蠢欲動,戰事隨時爆發。便是西邊的吐蕃已不甘蟄伏,總要與大唐一較高下。不過這幾處雖然有戰爭危機,但到底何時開戰,牽扯的因素太多,誰也說不定。或許是三年五載,亦或是十年八年,去之無益。不若這樣,某與房相二公子曾有數面之緣,交情也有一些,便修書一封,舉薦你前去水師效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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