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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山盈樹,風抵河岸柳。未及夕陽晚照,金鱗躍上江波,長舟白尾,紅綠落鏡。
遊船停靠在碼頭,馬達不再轉動,方才捲起的滾滾白浪不復激沸。原本的喧囂,在片刻之後被人聲取代。
“一間小破屋子有什麼好看的?”遊船上率先下來的,是位約莫有四十多歲的父親,回過頭去和姑娘絮叨個沒完,“要我說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好騙!”
姑娘抿抿唇沒搭理前者,倒是腳步慢了半拍,似乎是在等人。
姑娘的父親顯然並不在乎姑娘的態度,自顧自說個沒完:“什麼這網紅、那網紅,這點那火爆的……也就騙騙你們這些看什麼都信的年輕人,這都是噱頭!”
緊跟著二人下來的女士自打下船,就把眉頭蹙得幾乎要把臉上戴的墨鏡頂掉:“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來都來了,再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麼?”
最先下船的男人不說話了,只揹著手,像提籃子似的挎著個不大的女士托特包,徑直往前走著,嘴裡嘟嘟囔囔……
望眼處,一道垂花門和或遠或近處的景色不甚搭調,硃紅色的大漆、間以石綠、上附彩繪描金,是京城最典型的配色,其上鎏金牌匾書“漆韻齋”三個大字,道盡主人雅趣。
“這有什麼好看的,要看這些,你還不如去故宮,大費周章來這邊兒,花的錢多不說,就這麼一個四不像。”
一記眼刀封住了男人喋喋不休的嘴,在外人面前總要給自家丈夫留點面子,做妻子的便也不好在外面發作。
暗香沉空,泠泠淺吟,幾種木屑帶著油脂的芳香從垂花拱門當中滲出,一支盤亙的葡萄藤躍到紅牆外,不消指路牌,就能把來人引到正確道路之上。
“今天我們來到的正是榮獲國際大獎動畫片《五韻中華》的創作地,據悉……”
在本就不情不願的男人聽來,拿著麥克風的記者實在是聒噪,拉著女兒從鏡頭後匆匆繞過,竄到了門口。
“這怎麼進去啊?還要門票不成?這大……”
姑娘翻出手機裡的二維碼,對著門口的掃碼槍一放,兩扇門門向內大開,適才虛無縹緲、似有似無的琴音這才真正響在眾人耳畔。
入眼是榆木嵌景泰藍的圈椅,不值錢又和漆器沒有很大的關係,帶女兒來的父親方才被琴音彈散的絮叨化作撇嘴,滿眼都是不屑。
抬頭看上去,沒有什麼所謂的漆器掛屏,兩幅卷軸一左一右,上面還有不少裂紋,也不知道主人家是多麼的不在意。
“這,這就是那個流水斷的漆畫麼?這也太好看了吧!”
姑娘的聲音如同一道驚雷炸開在做父親的耳畔,後者方覺自身無知,嘴上還不服軟:“也就那麼回事,還不如直接擺個山水畫,到時候這個掉一塊下來……”
“您是來看展覽的遊客吧,跟我們過來這邊,用我們給您講一講麼?”突然出現的關祺好像沒有聽到男人為了維護面子說出的話,依舊熱情的歡迎著來人。
滿眼求知的高中生、看上去人生閱歷頗多的女士,外帶上這位看上去和來找茬兒沒什麼兩樣的先生,後面還跟著三位無所適從的大學生,關祺已經想象到接下來的混亂場面。
“這個時間段應該是約了九位,現在到了六位,不如您們自己先看看,掃碼都有講解的,然後等人齊了,您們有什麼要問的,也好一起聽。”
見到關祺,姑娘的眼睛都直了:“啊,姐姐,我能和你拍照麼?”
瞥見一旁那位男士愈發不耐煩的神情,關祺心下了然:“等一下哈,咱們都參觀完可以專門留出時間合影的。”
畫棟雕樑裡的民國覺醒青年,高樓大廈下的古風少女,畫風迥異的碰撞卻不顯得突兀,小院子臨水,更是給這漆器模型添了幾分光澤。
“媽,你看這個,據說過一段時間要有一個拍賣會賣一款精緻的mini屋,現在已經有不少國內外的收藏家已經交了報名費。”姑娘顯然趁著課餘查了不少有關這間屋子的內容,
“這有什麼可看的,你和個講解員合影幹什麼?”男人不敢當著關祺的面兒說這話,憋到現在,更是忿忿得很,“真不知道這麼靠營銷火起來的地方怎麼就把你們騙得這麼透透的!”
男人一句話,把在場的人都罵了進去,任是誰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在自己的房子裡還要平白受委屈,若非來人是預約了的遊客,早就被關祺打包扔出門去了——如今關祺卻只能徑自出門,走到西廂房的位置,尋求幾位朋友的安慰。
“這什麼意思……”自覺被關祺落了面子,男人嘴裡又小聲嘀咕開了。
“在爸的書房你見過那面臺屏吧?”沒有回應自家丈夫的話,姑娘的母親兀得開口。
“那面臺屏現在價值二十萬,而這屋子裡的所有物件兒,和它都是一種材質。”
“這麼貴!”男人剛伸出去的手好像觸控到了熱銅一般,從硃紅色的雕漆花瓶上彈了回來。
“其實也不是……”關於這間小院的新聞報道並不少,這些漆器衍生品價格從幾十到幾十萬,並不是都那麼貴。
姑娘想要開口解釋,卻因為母親暗示的目光閉了嘴。緊接著便聽後者笑道:“現在不覺得你女兒是被騙了?”
抓起自家丈夫的手,不顧男人的掙扎,直朝著面前的屏風抓了過去。
姑娘的母親在前者瞪大的眼睛中解釋到:“這漆器是越摸越亮的,咱們家閨女感興趣這些,都是我陪她去了解,你不瞭解跟著就行,少說話!”
眼見男人緊繃的神經隨著媳婦兒的解釋放鬆了下來,後者又道:“剛才出去那姑娘新聞裡都報道過,這兒就是人家,還講解員,我都不好意思當著人家面兒說你。”
“不瞭解不丟人,你還一副你自己多懂的樣子,在外人面前,我給你留著臉面,可你不能就這樣不尊重別人!”
被自家媳婦兒教訓了一頓,男人終於消停了,在屋子裡大概瀏覽了一圈兒,六個人陸陸續續從正屋出來,奔著西廂房的方向而去。
“帶這個幹什麼?”一進門兒,龔玉笙便給來人遞上兩副眼鏡兒,男人一看,嘴裡又開始唸叨。
龔玉笙的目光在男人身上一掃而過,反倒是在一旁的姑娘身上停留了片刻,顯然剛才關祺過來時,就已經說明了大致情況。
“您如果不感興趣,可以給您家姑娘,我看您家姑娘應該瞭解過我們這裡。”
男人撇了撇嘴,內心的叛逆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戴上眼鏡,看看有什麼端倪。
媳婦兒的目光照在身上彷彿長了刺,思來想去,男人還是按捺住自己沒事兒找事兒的心理,直接把手上的東西塞到了自家姑娘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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