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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超進了縣城才知道所謂陽山縣沒有失陷的情報是打了折扣的,確切的說瑤民武裝已經破城,城中的官吏、兵丁和部分百姓撤在百戶所的所城內繼續抵抗,雖然人口損失不大,但是城內財貨基本全損。瑤民武裝衝進縣城之後,連一個籃子都沒放過,全給搶走了。

縣內的官員縉紳此時不再有當初被迫投降時“從賊”的羞赧,就差抱著黃超的大腿叫“恩人”了。特別是剛來上任的縣令周良臣,更是熱淚盈眶――總算自己的投機沒有失敗!

陽山縣城裡一個歸化民也沒有,這裡雖然已經降服“大宋”,但是實際上文德嗣還沒來得及向這裡派出幹部,只是由來招降的使者送來了幾張臨時委任狀,由降官們自己填上名字就算是上崗了。

雖說名頭改了,但是縣裡的一切還是照舊,升堂審案,催科徵糧,縣令和官員們也不知道大宋的具體服制如何,只知道澳洲人都是髡髮短服――但是縣裡誰也沒有這手藝。便照舊圓領紗帽的升堂辦事,只是為了表示新舊不同,將官袍前後的補子都去掉了。

黃超看著這去掉了補子的縣令,頗感荒誕。不過看他袍子上滿是焦痕和塵土,還撕破了幾處,大約這段日子也不好過。

他的為官為人如何暫且不論,至少算是守住了陽山縣城,牽制了瑤民的力量,對元老院來說還是大功一件。當下對一干人溫言安慰,都誇獎了一番。

“首長過譽了,下官不過是盡忠任事罷了。”周良臣的腰彎的腦袋快要碰到方磚了,“大宋天兵迅疾,雷霆掃穴,滌盪群醜,這才保全了全城百姓……”

這感激的話他說得是由衷的,因為澳洲人再不來,他周良臣接下來多半就要為這不知道哪裡來得大宋盡忠了。

“客氣話就不用多說了,”黃超說道,“現在城裡的情況怎麼樣?”

周良臣不敢怠慢,趕緊介紹目前城裡的情況。城裡的官吏兵丁縉紳百姓,目前大約有一千人,其中不少是從鄰近的村落逃來的。青壯大約有四百多人。

“糧食呢?”

“錢糧所剩無幾,均被瑤蠻掠去,只有所城內尚有少許存糧……”說著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旁邊的一箇中年人,心道:“便宜你了!”

黃超暗暗納悶,心想這是哪一齣?

縣內的降官降兵,除了少數人在瑤亂暴發前逃走之外,縣城裡的官吏幾乎一個不少――小吏多是本地人,無處可逃;官員路途受阻不敢外逃。所以陽山縣的班子特別齊整,連前任縣令彭壽安也在。

他介紹之下,黃超才知道那被他瞪了一眼的中年文人就是彭壽安。心想難怪他灰頭土臉一臉晦氣――原本平安落地了,現在卻“從賊”。看起來就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

最後是幾個本地衛所的軍官,衛所雖然廢弛,但是本地有“瑤情”,所以衛所的軍官還比較像樣,也頗有十幾個能打的親兵。實際上陽山能堅持下來,全靠有這麼幾個軍官和他們親兵這麼幾十個人的核心。

“你們大家都守禦辛苦了,這幾天且各自歸宅休憩――有需要交代的事情,都與我手下的幹部說便是。有困難的也不用怕什麼,只管說,能解決的,我一定幫忙。”他看了一眼下面的官員們,“我這裡亦有幾句醜話。眼下城亂民遍地,大家共居一城,只可有同舟共濟的念頭,不要有其他念想。我大宋向來講凡事自願。大家若是不願意在大宋治下為官為民的,待到瑤亂平息,道路暢通,自然會禮送諸位出境。但是誰若是在這中間暗中搗鬼,也休怪我不客氣。”

當下一干人趕緊表忠心,表示自己決不會幹出吃裡扒外的事情來。

周良臣為了彰顯自己“特別忠誠”,由拱出來道:“下官們即已歸順大宋,還請上官賜下袍服,我等亦好剃髮易服。”

大堂上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眾人暗罵這周良臣“無恥”,但是人在屋簷下,誰也不敢吭氣。

黃超道:“此事不急,一來我來得匆忙,未有這許多制服;二來眼下瑤情緊急,也不是做這些事的時候。你們暫且服便服便是――這烏紗圓領不必穿著了。”

“是,是,多謝大人體諒。”周良臣原本只是為了輸誠,元老是不是答應對他來說並無所謂――畢竟留著髮髻,危急的時候還有幾分轉圜的餘地呢。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黃超接著宣佈人事命令,他叫近來幾個幾個短衣短髮的男女。周良臣一看這模樣,便知定是“假髡”――先前投靠髡賊的亂民。

“這位是王初一,元老院已任命他為新得陽山縣縣長。”他介紹道。

王初一微微鞠了一躬,用不算太標準的普通話自我介紹道:“我叫王初一,承蒙元老院的信任,出任本地的縣長。希望在今後的工作中能和諸位合作愉快!”

下面的一干人趕緊一片奉承。周良臣頗為失落,他原以為自己主動投髡,又有維持縣城的功勞,這個大宋治下的縣令怎麼也該由自己來做,沒想到居然給一個泥腿子當去了――聽這名字就知道。不過臉上卻不露一點表情,對其極其恭維。

彭壽安心裡暗暗熨帖――他原是能及早脫身的,都是被這周良臣夾纏不清,生生的被陷在這裡,落了個從賊的名頭!

王初一接著用極不標準的官話念了一封任命書。周良臣由於剛到陽山上任,對縣內事務不熟,但由於獻城保城有功,被任命為陽山縣縣辦主任。周良臣很是不爽,自己雖然不知道這個辦公室是什麼意思,但隱隱約約知道這官兒大致是輔佐縣長的意思,所以自己是一下子從縣令降到了縣丞的地位。

其餘幾位投降的官員也各有任職,反正都是些沒聽說過名頭的官職。對投降的廣東地方官員,理論上都要送廣州進行甄別和“再教育”,而不是就地安排任職。但是現在情況特殊,所以陽山就屬於特事特辦了。

最後,輪到了彭壽安――被任命為陽山縣縣政府“首席顧問”。

彭壽安哭笑不得,他早已離任,要不是周良臣,這會說不定已經在回家鄉的路上了。現在倒好,弄得進退不得,不接受這“偽職”那是萬萬不能的――他可沒打算以身殉職;接受吧,這“投降”的罪名可不得了。思前想後,還是先保住小命要緊,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便表示自己“恭敬不如從命”。好在自己已經交印,他也沒有接到吏部的文書,理論上已非官身,這個“守土之官降敵”的最大罪名是不用戴了。

別看王初一是個降官們看不起的“泥腿子”,做起事來卻是極有章法,一面安排人接受倉房城防,一面徵集丁壯修繕城牆。又叫逃難到城內的縉紳和百姓去四處曉諭:大宋天兵已到縣城,不日即將鎮服瑤亂,要各村寨“謹守”。同時向大戶縉紳們開徵“合理負擔”……一干降官們納罕之餘,也暗暗失落。這治理之道,如何讓這泥腿子學去了!然而大家又不敢表露出這種情緒來,只好打起精神來辦理差事――且不論這大宋行得是什麼歪理邪說,先把瑤亂鎮下去,保住自家的性命財產要緊。

相比之下,彭壽安要空閒的多。他心裡十分苦悶。他原以為自己能平平安安熬完這任,然後帶著這些年搜刮的金銀細軟,回家鄉福建莆田縣,安安穩穩的在鄉下當個縉紳。陽山是個窮縣,沒有多少平坦肥沃的田地,四面都是山,彭壽安拼了命地刮油水,幾年下來也不過攢下兩千兩不到的銀子。彭壽安有個原則,求財但不害命,只要不出人命,那些土豪劣紳求他辦事必是有求必應,只要孝敬銀子過來就行。

而且彭壽安自認為自己比較有良心,還曾出資捐助修之前被洪水淹塌的城牆,捐助本縣的團練。自詡還算是個“好官”,原本他還有心要去鑽營下,看能不能調個好缺份。然而最近幾年局勢不好,就連一向風平浪靜的廣東也不例外。

前些年髡賊佔據瓊州為寇,兩廣總督王尊德興師討伐,竟落得個全軍覆沒,髡賊的戰船徑直開到了廣州城下。後來又從家鄉傳來的訊息更是讓他大吃一驚,在閩浙沿海叱吒風雲大海主鄭芝龍一夜之間就被這群髡賊擊敗,鄭芝龍也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髡賊既佔瓊州,又屢次進犯廣州,將來對廣東必有圖謀。這使得他當官的熱情低了許多,要說能選到江南這樣的安樂窩去,以他的能力來說是不可能的,若說是其他地方,不論是兩湖、江西,還是山東、關中、河洛……到處流寇滿路,天災人禍不絕。去當縣令,這徵糧和綏靖兩項差事便是萬分難辦。便起了辭官回家鄉的念頭。反正十幾年的宦遊,也積下了幾萬兩銀子,回去做個富家翁亦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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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廣州治理篇3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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