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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黃真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個月……我‘那個’沒來。”

“什麼‘那個’,說清楚點,”突然,黃真一徵:“你的月事沒來?”尤秀羞羞地點了點頭,黃真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小夥子,又兼通醫理,知道這事意味著什麼,“大概多長時間了?”

“晚了大概有十來天。”

“這無礙,通常女子月經失調也是常有之事。或許你這段時間工作太忙,或許你吃了寒冷之食。”

“我一般都很準的。”

黃真按了按她的脈,果然有喜脈之相。他一時沒了主張,沒想到生離死別在即,居然又鬧這麼一出!

黃真這時心裡也沒了主意,在華山的時候他也娶過兩次妻,但都因病去世,也沒留下個兒女。想著自己大約是無後之人,將來怕是要孤獨終老,也就死了再續之心,卻萬萬沒想到在這龍潭虎穴之地不但找到了溫柔之鄉,眼下又有了喜信。

若是在往日,那真是極大的美事,但是明日自己就要接應從東門市逃出來的眾俠,一起逃入黎區,設法離開海南島。說是有人接應,恐怕也是九死一生,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逃出。

尤秀見他面色凝重,表情陰晴不定,不但沒有喜悅之情,反而露出一絲尷尬和為難,頓時哭了起來。

“你個沒良心的,是不是嫌棄我和這孩子?”她忽然又一怔,“你一定是家中另有妻兒!騙得我好苦!”說罷放聲大哭起來。

黃真沒奈何,心道這真是“孽緣”了。也罷,雖說明日起便是生死未卜,若能留下一兒半女,總算也是為黃家留後了。

想到這裡,他溫言寬慰:“我哪裡嫌棄了?我是個鰥夫,膝下又空虛。只是我自己開著這麼一家藥鋪,還要養活你們母子……”

“我哪裡需要你養活了?”尤秀聽到他的話,不由得破涕一笑,“黃大哥你莫要擔心,我知道你是一個可託付的人,不過天底下這名分二字最為要緊……”

黃真暗暗苦笑,真想到尤秀利用這個契機來搞個逼婚,他想到自己今日其實說什麼都謊言而已,只得道:“這個你放心就是。我總要你個名分的。”

“就知道你為人最可靠。”尤秀滿懷欣喜,鑽到他的懷中,“夜深了,今晚就讓奴婢換個法子好好伺候老爺……”

就在他們床第間纏綿的時候,一隊日本治安軍默默的進入了南寶鎮,最後的抓捕,即將展開。

東方已經微微露出魚肚白,卓一凡和司馬求道終於來到了南寶附近的一座小山上。

雖然有髡賊的藥物的作用,卓一凡能夠支撐著行走,也沒有出現發燒的症狀,但是他到底流血過多,氣虛力浮,一路上走走停停,原本以為深夜即可抵達南寶,和黃真他們接上頭。沒想到一直到雞鳴才面勉強來到這裡。

眼見著天色快亮了,貿然進入鎮子十分危險。他們便躲入一座小山的樹林裡,這裡距離鎮子不遠,山下有幾戶人家。兩人鑽了林子深處,看看四下無人,坐在一棵樹下歇歇。

“卓兄,咱們應該算是出來了,後面沒有追兵。你且安歇。天亮之後我就去鎮子裡找黃真他們,大夥一起設法逃出去!”

卓一凡跑了一夜,精力萎頓到了極點,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司馬求道又給他換藥服藥,又取了些乾糧吃,幸好沿路他補充了清水,不至於現在要冒險出去找水。

司馬求道讓卓一凡躺下休息,他一路帶著卓一凡跑路,累得不輕。何況現在天也太早。便靠在樹上假寐。

恍惚中似乎聽到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對!有人,他立刻捏著刀子坐了起來,抬頭一看,十多步外有一個瘦小的身影一晃而過。

司馬求道大駭,睡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縱身躍起,一手已經抽出短劍,朝著身影消失的方向猛得撲了過去!

司馬求道身法極快,縱身一躍,便已經將前面的人壓倒在地,手中短劍一揚,逼住了對方的喉嚨。

定睛一看,卻是個十來歲的少年,留著“髡髮”,穿著藍布的對襟小褂,褲腿上還粘著不少泥巴,光著腳,一雙穿著細繩的布鞋掛在脖子上。隨身還有一個帆布書包。身上除了一張皺巴巴的學生證之外什麼也沒有。

“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司馬求道低聲喝問道。

少年見眼前的男人頭髮剪得七零八落,身上的衣服又滿是泥漿,手裡還拿著刀子,不由得驚恐萬狀,結結巴巴的答道:“上學前採些草藥――順路拿去鎮上賣……”

司馬求道看到旁邊的小竹簍裡面確實有些草藥,問道:“你是南寶鎮上的?這裡距離鎮上還有多遠?”

少年顫抖著說道:“我……我不在鎮上住,就在這山下的村子裡。這裡離鎮上不到一公里路了……”

“上學――你去哪裡上學?”

“南寶小學……新近才開得。小的家窮,原上不起學得,後來有首長來說,上初小不要錢,還給一頓飯,發一身衣服。”他又哀求道,“小的家是窮人,沒有錢……”

這時候卓一凡也醒了過來,見狀過來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是壞人。不要你的錢財。”說著他開啟書包,裡面除了一塊用芭蕉葉子包著的番薯之外,都是書籍文具:有幾本“澳洲款”裝訂的書籍、簿本、鉛筆之類。都是上好的白紙,印刷裝訂很是精美,沒法想象居然是一個泥猴子一樣的學生能用得東西。

司馬求道鬆開了手,一隻手用短劍在他面前比劃了下:“你老實坐著,不要亂說亂動,自然保得你性命!”

少年嚇得渾身如篩糠一般,話也說不出來,只連連點頭。

卓一凡低聲道:“打聽下南寶現在怎麼樣了。”

“我知道。”司馬求道低聲說。又轉過頭去,問道:“我且問你,鎮上最近可有什麼異常?”

“異常?”少年茫然道,“沒什麼啊……和往日裡差不多……”

“有沒有來了許多當兵的和做公得?”

“做公得?”少年遲疑了下,忽然明白了,“你是說警察吧?沒有,最近沒見有很多警察過來。”

“髡賊,嗯,首長們,有沒有查封什麼店鋪,抓了什麼人?”

少年搖頭道:“這倒沒有聽說過……”

司馬求道晃了下手中短劍,恐嚇道:“你若是騙我,立刻就要你的小命!”

“不敢,不敢,”少年連連搖頭。

司馬求道又問了幾句話,大致知道南寶一切正常,想來黃家藥鋪安然無恙,黃真他們也沒事。他的心定了一大半。

“藥鋪沒事。我這就進鎮去聯絡老黃。你身上有傷,且在這裡休息。至於這孩子――”司馬求道眼露兇光,揚起短劍,準備直接滅口。

卓一凡低聲道:“司馬兄,使不得!”

“不殺他,他去報信怎麼辦?”

“黃兄,你我都是名門正派,此次來臨高為的就是拯救黎民,豈能濫殺無辜,有辱門風。若是這樣咱們不和那髡賊一般了麼?況且這還是個孩子啊!”

“可是――”

“咱們也不放他,捆好了丟在此地他便不能通風報信。過一二日咱們走了,再被人救了也不礙事了。”

“好吧。”司馬求道嫌麻煩,不過卓一凡說得也多少有點道理。道,“那你就在這裡休憩,我把他綁結實些再去鎮上。”

當下用書包帶將少年反綁起來,稍稍收拾一下,便下山往南寶去了。

卓一凡見那少年惶惶不可終日,當下安慰道:“你且安心就是,不會壞你的性命。”

少年忙用力點頭。

卓一凡靠著一棵樹慢慢坐下,將短劍握在手中,他枯坐無聊,便問道:“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種地的。原本佃著周老爺的幾畝地。如今給農場做長工……”

“那也是良家子了。”卓一凡見他相貌端正,口齒清楚,覺得不是一般的無知鄉民,便有心與他說話,“既然讀書,怎麼不去找個私塾,念四書五經,去讀髡賊的邪書?”

少年不解道:“家裡繳不起學錢,小的家裡很窮,飯都吃不飽。若不是首長那邊說有一頓飯的供給,家裡原是不肯讓我去上學的……”

就為了一頓飯,卓一凡暗暗氣短,他原本只為解悶,現在卻有了要他走上正道的想法了,道:“你可知道,你在髡賊的學校裡念得書,不是聖人之學,全是澳洲的歪理邪說,唸了有何用處?便是目不識丁,倒要好些。”

“歪理邪說?”顯然少年不大理解這詞,他怯生生道:“首長的學校裡教得就是識字,算術之類。”

“說是識字,學得卻是俗體,不是正體字,若是去參加科舉,只怕立刻便被考官打出來……”卓一凡覺得傷口隱隱作痛,“至於那算術,科舉本是不考的,你家即不從商,學這個又有何用?縱然念不起書,老實本分做個農戶,縱然不識字亦是朝廷的基石,何必為了認幾個字去趟髡賊的渾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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