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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宮洞窟,地下最深處,星星點點的熒粉石撐起為數不多的光亮。

長眉若柳、身如玉樹的黎景明,那雙屬於少年的清澈目光,很久之前就變得失神呆滯。

與他間隔有段距離的王欣菲,依然佇立在惡魔祭壇消散的位置。

她被褪去了一身的銀甲,就連鞋子也脫掉了,此時正赤裸雙腳站在冰涼涼的地上。

那套看起來價格不菲的蠶絲內衣,早已被冷汗浸溼。

抿緊的下唇、緊握的雙手、微微哆嗦的肩膀、不斷顫抖的雙腿……

這位平日裡高不可攀的千金大小姐,這一會兒所有的肢體動作,都顯得她有些可憐和無助。

“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第1位階……強殺兩位資深級別的第2位階……如此簡單粗暴?”

王欣菲踉蹌一步,體內的力量像是被抽空,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她在用蚊蟲般喃喃的聲音自問,丹紅色的眸子時而渙散,時而聚焦。

可無論怎麼變化,那已經深入靈魂的恐懼,映照在沉魚落雁的姿容上,虛白的脆弱清晰可見。

“唧!!”

始終抓住黎景明肩膀的鬼臉蛾,是在場除了花燭以外第二個從頭看到尾的契約眷靈。

它有智慧,大抵相當於人類兩三歲的孩童。

正因如此,此時的它驚慌失措。

又想拉著主人逃得遠遠的,又害怕得連翅膀都不敢扇動,就怕隨隨便便的一個舉動,招惹那位人形惡魔,最終引來殺身之禍。

“咳咳……咳咳咳咳……”

沉默的壓抑中,不斷咳嗽、不斷吐血的夜寒君,勉強緩過一口氣來。

他在花燭的攙扶下,重新站穩身體,第一時間翻找鬼牙和鬼獵的屍體。

付出如此巨大的風險和代價,附魔古代魅魔·艾姬芙拉,短暫擁有她一小部分的血脈力量。

要是不能把損失補回來,那才是真正令人不爽的事情。

“滴答……滴答……”

兩個巴掌大小的白色袋子,從猩紅色的血水中拎出。

夜寒君逐一將手掌探入袋子中,隨意扒拉,似是嫌惡敵人之血過於骯髒而蹙緊的眉頭,稍稍舒展開來。

還不錯。

單單是兩個次元空間袋,就有著兩萬多下品靈石的價值。

作為四鬼傭兵團的成員,鬼牙和鬼獵雖然只有第2位階,但他們接取僱傭任務謀取暴利,整天不是殺人放火,就是強取豪奪。

他們的資產,足夠豐厚。

用來覆蓋花燭的蛻變儀式,綽綽有餘。

甚至,就連血契儀式,也能從百分之0的進度,暴漲到百分之30以上。

這樣想著,作為資產唯一繼承人的夜寒君,疲憊的身心得到一絲慰藉。

他暫時沒有時間和精力,確認空間袋裡每一樣物品具體的效果以及價值。

只是簡簡單單的,翻出一套看起來全新的衣物,套在自己赤裸的軀體上。

如此,他收起袋子,漆黑的目光投落在黎景明和王欣菲的身上。

“你們都看到了,鬼牙和鬼獵死在我的手裡。”

“但是,外面的戰鬥還沒有落下帷幕,我現在沒有任何的閒情逸致,能夠給你們科普或者解惑。”

“乾脆一點,直白一點,你們兩個……願不願意拜我為師?”

夜寒君的聲音淡如秋水,如春風一般平和。

這是他平日裡正常說話的口吻。

可是落入耳中,黎景明下意識繃緊神經,全神貫注。

王欣菲兩眼一顫,偏轉視線,根本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

“轟隆!”

又是無聲的震響,沒有落於現實世界,而是迴盪在心神之中。

黎景明和王欣菲,再一次受到電擊一樣,半痴半呆地愣在那裡。

佝僂著背脊,身體狀況絕不樂觀的夜寒君,不管是慘白的臉色,還是不斷滴落的鮮血,都有風燭殘年的衰敗感。

但他充血的眸光,依然如定海神針一般自若。

隨著一扇三米之高的遠古石門懸於他的身後,絲絲縷縷的古舊氣息,氤氳在空氣,震盪在靈魂,他的軀體突然又高大起來。

就像是立於雲巔之上的神明,此番降臨人間,必然有著自身的目的,凡人所憂,凡人所想,與他皆無關聯。

“第二種法相天地?!”

王欣菲向後退了一步,軟綿綿的雙腿再也無法支撐柔美豐滿的軀體,非常狼狽的坐倒在地上。

黎景明沒有這麼慌亂,但他的瞳孔有如地震,嘴巴微微張開,狠狠吸了一口涼氣,還是無法平復心情。

——這怎麼可能!

寒助教不僅隱藏著一個邪惡可怖、能夠變身惡魔的高等職權。

本身的職權並非普普通通,同樣是B級及以上的存在?

他是鳳毛麟角的雙職權持有者,每一個職權都擁有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至強權柄?這真的不是夢,而是現實?!

“吾為執教者……”

“收徒然後培養,是推動我位階成長的關鍵過程。”

“現在,伱們該看的,不該看的,想必心裡都有數。”

“是無條件拜我為師,從此走向人生的另一條岔道。”

“還是要在這終日見不到陽光的洞穴裡……長眠不醒?”

夜寒君——依然是淡淡的、波瀾不驚的語氣。

他不是在威脅,只是在陳述事實。

但很顯然,黎景明和王欣菲萬分錯愕,完全沒想到這個反反覆覆重新整理他們三觀的寒助教,張口之時,說出這樣的話語。

“是拜師,而不是奉你為主,成為你的奴隸,任你指使?”

王欣菲硬著頭皮,鼓足勇氣問道。

正常邏輯,看到不該看的,聽到不該聽的,讓對方永遠閉上嘴,確實是最好的方案。

但……收徒,這是什麼鬼?

這到底是懲罰,還是獎勵?王欣菲十分困惑。

“收你為奴,對我有何價值?”

“持有D級職權,天賦尚可,可你展現出來的一塌糊塗。”

“所謂王家大小姐的身份,對別人來說值得攀附,對我而言卻是巨大的麻煩,這一點,今天四鬼傭兵團找上門來,難道還不夠鮮明嗎?”

夜寒君瞥了她一眼,淡漠道:

“至於皮囊,我不否認能夠達到養眼的級別。”

“但很抱歉,我看得太多了,並不缺你這一個……”

換做一小時前,聽到這樣的評價,王欣菲必然是勃然大怒,咬牙切齒就想提著長槍捅死這位助教。

但現在,她的臉頰上只是浮現一絲病態的蒼白,一點點低下頭來,沉默著說不出話來。

“黎景明,我很欣賞你,這是真心話。”

“拜我為師,我無法承諾你的未來一定功高蓋世、名垂青史。”

“但我能保證,你在我這裡得到的,藍蛙國、赤蛙國、草蛙國,三個國家加在一起也給不了你。”

“這是一條機遇與風險並存的輝煌之路,我會引你上路,至於能走多遠,仍需你自己的付出和努力。”

“寒師,我只有一個問題。”

黎景明仰起頭來,聲音清冷,認真問道:

“拜你為師,你會硬逼著讓我做一些嚴重違背心願的事嗎?”

“只要別威脅我以及我在意之人,只要別背叛我、倒戈相向。”

“那麼,你的選擇,永遠都在自己的手上。”夜寒君承諾道。

“那好。”黎景明拎起褲袍,雙膝拜倒在地,畢恭畢敬道:

“寒師在上,黎景明願拜您為師,一日為師,敬同如父!”

“很好。”

夜寒君緩緩走到少年的身邊,無風吹拂,衣袍獵獵作響。

“拜我為師,當賜汝灰月之鑰。”

“從今天起,你便是執教所屬……第二門徒!”

“嗡嗡嗡——”

灰色的光芒,於寂滅無聲中閃爍。

扭曲的氣流噴湧在夜寒君的身邊,黎景明抵住舌尖,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一瞬不瞬的,看著那柄突然出現的灰色鑰匙,插入自己的眉心。

轟!!!

霎那間,少年瞪大瞳仁。

冥冥之間他能感應到,有一根看不清、摸不著的絲線,一端牽著他,另一端系在夜寒君的身上。

“唧!唧唧!!”

捨不得放下主人的鬼臉蛾,實在太害怕面前的兩腳獸了。

它嚇到閉上眼睛,以自欺欺蟲的方式麻痺自己。

然後,它聽到主人驚訝的聲音,睜開眼時,看到主人眉心上亮起的灰月符號,泛著灰濛濛的微光。

倘若觀察得再仔細一些,主人的眼睛猶如兩泓清波,變得更加純淨。

每一次眨動,都像是一圈圈漣漪擴散在湖面之上,只要入神地觀望一會,似乎就能沖洗心靈上的塵埃,給蟲更多的安全感。

“好驚人的變化……”

黎景明低頭,審視自身。

裸露出來的肌膚上,多了一層瑩潤的質感,像是塗上一層養顏體膏,更顯年輕活力。

而全身的肌肉輪廓看似沒有變化,但是站立的姿態更加放鬆,無論是轉動脖子還是抬起手臂,如風一般自然隨心。

當然,右手小拇指上多出的灰色戒指,難逃他的感知。

這枚看起來古樸卻又尋常的飾品,彷彿是人體延伸出來的骨頭,有著血溶於水的親切感。

輕輕摩擦,黎景明如遭電擊,遊離的神色徘徊了一圈,喃喃自語道:

“尊師戒……”

“特殊職權……門徒?”

因為汲取到傳承訊息,黎景明神色有些發愣。

夜寒君暫時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王欣菲的面前,兩指夾住第三枚灰月之鑰,冷冷看向她的雙眼。

賜予灰月之鑰,對他來說並沒有額外的負擔。

但是,外界的情況仍是未知之數,只要生存基地的強者沒有抵達,鬼手就是全場最強的戰力。

一旦他察覺鬼牙和鬼獵遲遲不歸,疑似失手,保不準會做出什麼樣的危險舉措,不惜代價的達成他的目的……

緊迫的時間內,無聲的盯凝,夜寒君雙眼中的冷意,更濃一分。

王欣菲牽強地笑了一笑,自語道:“我似乎……沒有選擇。”

“不,你有。”

夜寒君淡淡道:

“你可以不屈服我,選擇自裁,只是你做不到罷了。”

“我並不想死……”

王欣菲揚起頭,丹紅色的眸子雖然發顫,但還是嘗試著對上他的眼睛,輕啟唇齒道:

“也許,你看到的我,並不全是我……”

“過去,我確實活得昏昏沉沉的,置身家族光環之下,對於其他東西一無所知,肆意享受著本就屬於我的一切……”

“但自從知道,我存在的意義,不過是家族用來聯姻的工具以後,我憤怒、彷徨、消沉、心灰意冷……如此迴圈,最後我依然鼓起勇氣參與生存試煉,試圖透過自身的努力改變這個既定的結果……”

“從踏出這一步開始,不管機會有多麼渺茫,我至少會覺得,我在掙扎,在反抗。”

“現在,你的出現,對我來說是一個新的機會……難道不是嗎?”

說著說著,王欣菲發顫的口吻逐漸穩定下來。

她輕吐一口濁氣,學著黎景明的樣子,拜倒在地上,向著夜寒君恭敬道:

“弟子王欣菲,今日拜師於此。”

“不求寒師大公無私,也不求寒師給予我什麼。”

“但寒師所言,今後奉若珍寶,能從寒師身上學得一分本領,那便滿懷欣喜、感激不盡!”

夜寒君本能地皺起眉頭。

腦袋磕在地上的王欣菲,並非虛情假意,將所謂的不甘和屈辱,暫時壓在心裡。

她的高傲,至少在他的面前,完全徹底的粉碎了。

剩下的,反而是另一種溺水者想要抓住稻草的祈盼……這一點略微的出乎意料。

閃電般斟酌一二,夜寒君將最後一枚灰月之鑰,插進王欣菲的眉心。

沒什麼好糾結的了。

風險和機遇並存,這句話也要送給自己。

當他選擇利用王欣菲處子之血和治療寶珠的時候,某種意義上,他就和這個麻煩綁在了一起。

接下來,不管是繫結門徒還是殺死,都無法逆轉時間,阻止後續麻煩的出現。

“轟!!”

心靈的震撼,無可復加。

直到灰月之鑰融入眉心、融入靈魂,睜開眼的王欣菲,方才知曉黎景明剛才的表現,到底有多淡定。

夜寒君本該舒展的眉頭,再一次皺起一絲。

他不再去想麻煩的事情,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是繫結王欣菲的時候,執教者自動解鎖新的傳承訊息。

這道訊息表明,尊師戒的上限,至多將標準的D級職權增幅到超品的C級。

倘若夜寒君收服新的門徒,自身就擁有C級職權。

那麼這個升權的效果並不會觸發,尊師戒並沒有強大到,如此輕易的就能突破中等職權的屏障,一下達到高等職權的威能。

“C級……夠用了。”

“這幾乎已經是巨蛙池沼這片區域,最最頂級的權級……”

“不過,這段資訊的出現,似乎在提示我,提升位階之後,還可以繼續簽訂新的門徒?”

夜寒君思索著,記下這些訊息,暫時拋之腦後。

沒空研究兩位新晉門徒,憑藉尊師戒獲得的新權能是什麼。

他用最快的速度,做了一個簡易卻很精巧的引火裝置,利用可燃性的礦石粉末當做引燃線,末端放置爆炸寶珠。

“噌!”

火苗被點燃,夜寒君回收花燭,第一個衝出通道。

抱住胡琳琳的王欣菲、抱住孫侯兵的黎景明,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一頓狂奔。

直到從洞窟的另一端跑出去,夜寒君傾聽到遙遠處傳來血手雀的啼叫聲,顯然鬼手還處於激烈的廝殺狀態,沒辦法分出太多的心神。

“召喚盔甲馬,繞開中心區域,然後往生存基地的方向跑。”夜寒君沉聲吩咐道。

“是……”王欣菲點頭,來不及一片片佩戴銀甲的她,此時套著一套簡易的風衣,肅穆之色溢於言表。

她駕馭盔甲馬,而夜寒君繼續坐在她的身後,馬屁股上還要疊羅漢堆上孫侯兵和胡琳琳。

這種前所未有馱著四個人的體驗,對於持有「自尊」作為核心個性的盔甲馬來說,恐怕是畢生難忘。

“咴!!”

危急關頭,盔甲馬·盔盔不敢耍任何的小脾氣。

它和噸噸豬一樣,非要比拼智商,在蠻獸裡屬於前列。

雖然沒能看到夜寒君化身惡魔的畫面,但他此前威脅主人、還用匕首戳它屁股的事情,盔盔可都記著呢。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先逃命要緊!

盔甲馬蹬蹬蹬狂奔,馱著四個人,累得氣喘吁吁。

大約跑出去接近十里地,背後傳來一聲沉悶的炸響,夜寒君回頭,能夠看到一團升起的黑煙。

洞窟——塌了!

無論是鬼牙、鬼獵,還是腐爛犬、煙囪蛙的屍體。

距離爆炸寶珠最近的他們,至多成為一塊塊黑色的焦炭。

如此,毀屍滅跡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沒有人能夠找到他們的屍體,確認他們因何而死。

這樣一來,中間就有漏洞可以鑽,夜寒君有的是辦法對上口供,掩蓋他暴走殺人的真相。

“距離鬼手傭兵團開啟殺戮,應該有半個小時了……”

“枝正青肯定是到了,就是不知,生存基地的人有沒有及時發現異常……”

憑藉灰日之鑰,夜寒君能夠隱隱感知門徒所在的位置。

身邊最近的兩道,無疑是王欣菲和黎景明。

遙遠處那道是蘇梅的,她始終都活著,並且沒有改變過位置,應該和趙莉、黃登山、章伍一起,還是躲在地穴裡沒有人發現。

“吼!!”

東面,犀利的破空聲響起,一頭翼展十米的烈陽鳥振翅高飛,猶如一顆縮小的太陽,釋放著強盛的光明。

不顧距離,也不顧傷不傷眼。

夜寒君強忍著淚水流淌出來的刺痛感,勉強看清。

烈陽鳥背上站在三人,都是整齊劃一的黑色硬甲,手持長刀或者弓弩,陰沉如烏雲的面龐上,慍怒一般瞪視著試煉中心之地。

援軍……

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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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相比於高潮,收尾後的過渡章節更加難寫,寫得不順,就需要減少一點字數,用來思考。

換個說法,劇情環環相扣,牽一髮而動全身,每一段結束我都要花大量的精力重新整理大綱和細綱,以防止劇情的走向偏離航道。見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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