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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巨蛙池沼以南,靈境山寒老爺子的後人。”
放下信,江永年長吁一口氣,搖頭輕嘆:
“猶記得年輕時,偶然聽聞過寒老爺子的事蹟,印象中是個性情忠烈的前輩。”
“沒想到一轉眼,寒老爺子已經駕鶴西去。”
“偌大寒府,不過四五十載,竟然從小有名氣的商賈貴族,衰敗至此,只餘你一人在世?”
夜寒君嘴角微微扯動,心想不愧是「偽造證明」。
無中生有的寒之姓氏,居然也能在附近找到對得上名號的人物。
而且,大概、似乎、也許……還是父母雙亡、家道中落的孤兒式開局?真夠標準的。
內心吐槽歸吐槽,夜寒君非常自然的切換到新身份上。
他壓低眉眼,微微躬身,流露出三分憂鬱、七分慨嘆,以及九十分飽經摧殘的複雜神情,輕聲自語道:
“飛來橫禍,都過去了。”
“如今我只想朝前看,腳踏實地追求御靈之道。”
“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遠處正大光明偷聽的賈砰砰,下意識一愣。
原來寒公子說的都是真的?
先前夜寒君跋山涉水來巨蛙池沼,途中被毒物蜇傷的說詞,他最多半信半疑。
沒想到對峙江主任,居然令其發出如此確鑿之言。
這肯定不是一封普通書信能達到的效果,信中恐怕封印著足以代表證據的精神殘念。
寒公子……家境有點慘吶!
年紀輕輕,居然已經家破人亡!
再聯想到相處不到半日,吐血就超過一升,賈砰砰砸了咂嘴,望向夜寒君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同情。
“為山者基於一簣之土,以成千丈之峭。”
“鑿井者起於三寸之坎,以就萬仞之深。”
“年輕人,磨難如果不能打敗你,只會使你變強。”
江永年微笑,站起身,慢慢背過身去。
下一瞬,些許的關懷煙消雲散,不過一米八的年邁老者背影,騰起瀚海山河般的恐怖氣勢。
“身份不假,算得上一介落魄貴族。”
“但信中並沒有結論表示,你有資格打破滄海閣建院近兩百年的規矩,以新晉眷主的身份,擔任我院的導師。”
“還是說,你想打一張感情牌,以家道中落為理由,求我給你一個機會?”
江永年的聲音越發冷漠無情,語氣摻雜著淡淡的憐憫,不客氣道:
“我與寒老爺子並不相熟,僅僅停留在聽說過這個人的程度。”
“伱不在靈境山尋親訪友,謀求職權之路,到我巨蛙池沼……有何用處?”
話音剛落,剪紙燈籠裡穩定燃燒的燭火劇烈搖晃。
變換的陰影,恍如張牙舞爪的魔怪,盯著鮮活多汁的血肉靈魂分外眼饞。
隔著數十米,賈砰砰縮了縮脖子,小腿都在發抖。
江永年是「考官」,這橫壓過來的精神威壓,自然是他的被動權能「公正威勢」。
任何心術不正者、心懷歹意者、投機取巧者,很容易在這樣的威勢下露出馬腳,然後因為膽怯放棄不該有的念頭。
賈砰砰可以舉起雙手雙腳朝天發誓,自己沒有惡意。
陪同寒公子而來,初衷是不希望滄海閣錯失一個擁有血契機會的主動覺醒者,僅此而已。
即便如此,餘威壓迫而至,他還是莫名恐慌。
腦袋裡浮現的,全是小時候上課偷懶,仿若幽靈一般走到背後的啟蒙老師,從窗戶外窺探進來的冰冷目光。
第3位階……D級職權考官……恐怖如斯!
江主任依然老當益壯,膽敢招惹者不就是皮癢欠揍嗎?!
“前輩,還是那句話。”
“我誠心誠意來此,並沒有取巧冒犯的心思。”
夜寒君就站在江永年一米開外,九成的壓力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那種感覺就好像揹負巨石,需要卯足全身的力氣去對抗,稍有不慎,便會被壓垮砸爛,變成地上一攤無人問津的爛泥。
夜寒君……面不改色!
縱使羸弱不堪的軀體,不止一次傳來瀕臨極限的警告。
他也挺直背脊,以沉著冷靜的目光,平視江永年的後腦勺。
“我雖初出茅廬,成為眷主不久。”
“但我的童年幾乎泡在書海里,讀野史,閱百經,積累大量的理論學識。”
“我有自信成為合格的師者,教導他人,引領他人,為其職權成長和眷靈培育之路,提供可靠的建議。”
“原來是書呆子?”江永年呵呵笑了一聲,並未轉身,略帶諷刺道:
“書讀再多,不結合實踐,不運用到現實,那便是死書。”
“這就是你的籌碼?在老夫看來,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江主任!”不知哪來的勇氣,賈砰砰梗著脖子,弱弱補充道:
“寒公子是主動覺醒者,有血契尚未使用,這也是我願意帶他來見您的主要原因!”
“哦?”
聞聲,江永年回頭,公正威勢驟降一半。
那雙飽含滄桑和智慧的眼睛,卻變得如刀鋒一般尖銳,盯著夜寒君看了又看。
“若是主動覺醒者,確實算得上籌碼之一,值得重點培養。”
“但我滄海閣,人才濟濟。”
“一介主動覺醒者,E級的權級,還是如此虛弱的病體。”
“想要藉此打破規則,無底線得到扶持和幫助……絕無可能!”
江永年的話鋒,斬釘截鐵。
末了,拍了拍夜寒君的肩膀,真誠建議道:
“年輕人,滄海閣歡迎你求學。”
“以你的資質,還有這份敢於直面我的勇氣。”
“假以時日,必然擔得上‘優異’二字。”
“但「導師」,老夫勸你趁早打消類似的念頭。”
“滄海閣是巨蛙池沼五大頂級學府之一,常年穩居第二名的寶座。”
“這麼多富有名望的師長,這麼多卓爾不凡的後生……大家沒理由陪你玩一場鬧劇,專門為了你破壞規矩。”
“好好想想,你要怎麼選擇。”
“現在,請回吧。”
隨手一揮,搖曳的燭火驟然穩定,三百六十度環伺的壓力也瞬間全無。
夜寒君捂住胸口,咳嗽了兩聲,蒼白的臉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更顯病態。
但這一次,他沒有第一時間擦拭嘴角的血沫。
“寒公子,先回去吧。”
賈砰砰小步跑來,朝著江永年鞠了個躬,就想攙扶夜寒君,領著他往門外走去。
夜寒君側身避讓,躲過他伸過來的手掌,食指豎起,做出“停止”的動作。
“江主任,為什麼不讓我試試呢?”
“你說我讀死書,都是尚未整合和正確使用的假大空知識。”
“但你沒有任何測試,光憑一己之見推斷,難道不是另一種死板?”
夜寒君目光灼灼,盯著江永年在另一個被動權能「銳利之眼」加持下的眼睛,仍然沒有怯意露出。
“在沒有損失的前提下,明明可以透過測試一步到位解決問題,為什麼要費盡口舌呢?”
“我不遠千里來此,你不讓我心服口服,我又怎麼會心甘情願放棄想法呢?”
一連幾個反問丟擲,四周的空氣近乎凝固。
而那落針可聞的恐怖靜謐,完全籠罩住賈砰砰的心神,讓他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完了完了,要倒大黴了!”
“任職三十年,就沒見幾個人能和江主任討價還價!”
“這下寒公子不被剝掉一層皮,就是我被剝掉一層皮……完蛋了!”
“呵呵,有趣。”
江永年比夜寒君要矮小半個頭,與其對視雙眼,需要微微仰起脖子。
對於一個第1位階的新晉眷主,還是一個有傷病在身的患者。
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啟用全部的威勢,居高臨下死死壓迫。
而且他很清楚,「銳利之眼」加「公正威勢」,也不需要火力全開,就能達到數倍的震懾效果。
這個壓力,對於趨於極限的第1位階尖端眷主而言,都顯得過於沉重。
區區新晉眷主,寒君……竟然頂住了?
沉默著,江永年的雙眼漸漸眯起。
就在賈砰砰以為他要雷霆震怒,準備把兩人一腳踢出宅邸的時候,江永年再一次收斂威勢。
“坐。”
一拂衣袖,兩股勁風沖天而起。
其中一股推著賈砰砰往門外飛去,另外一股,竟然託扶夜寒君,往桌案前的檀木椅坐去。
“你去門外候著,若還有來客拜訪,幫我一律回絕。”
“是、是……”
快速飛行的賈砰砰,只來得及回眸,留下一束呆滯的目光。
等到落在門外,木門砰的一聲關上,他的精神依然恍恍惚惚,完全被事態發展的變化驚住了。
“發生了什麼?”
“我是誰?我在哪?”
“江主任怎麼改變主意了?不對……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摸不著頭腦的賈砰砰,顫顫巍巍,攙扶著樓梯扶手下樓。
優雅鸚鵡充滿關切的問候聲,隔著老遠,隱隱響起……
木門內。
落座的夜寒君,咳嗽聲漸漸息止。
他瞄了一眼桌案,覺得有塊白色的手帕甚是順眼,手一伸,一抹,嘴角黏糊糊的血沫消失不見。
“你還真是不客氣,這可是耗費三十六隻白蠶,由「縫紉師」手工製作的精品蠶絲手帕,我自己都不捨得使用……”
江永年抖了抖眼角,心疼寫在臉上。
夜寒君當做沒看見,十指相扣放於桌案,正襟危坐道:
“江主任,開始吧。”
“你是「考官」,考試測驗什麼的,應該是你的拿手專案。”
“初生牛犢,還真是不怕虎啊……”
江永年搖頭,失笑反問:
“倘若失敗,那又當如何?”
“自然是乖乖成為滄海閣的學子,從此不提異想天開之事。”
夜寒君拱了拱拳,做出虛假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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