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奇貨可居呂不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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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如刀,萬里飛雪。
一輛華貴的馬車自北方官道上行來,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在大地上留下了長長的車轍印。
呂不韋端坐在馬車車廂之中。
他看起來有三十許,身軀雄偉,相貌堂堂,身上自有一股普通人難以比擬的氣派,富貴逼人,眸光開闔之間,深沉深邃。
“前方再有三十里許,便入了邯鄲城了。”
趕車的漢子開口說道,他身上有嚴重的酒氣,眼皮之下一雙黃睛似睡還醒。
呂不韋富甲天下,給他駕車的人並不是尋常的馬伕,而是天底下有名的頂尖高手,洛陽一地最有名的劍師,名叫做酒胡子。
酒胡子自被墨家當代鉅子“六指黑俠”隨意一劍擊潰三十步後,便是意志消沉,不想得遇呂不韋,一番促膝長談之後,重新煥發起了鬥志不說,更是甘願成為了呂不韋的朋友,護送他往邯鄲此行。
馬車往前行著。
呂不韋望著手心裡的珍貴的一個黃心瑪瑙酒杯,神情憂鬱。
於他來說,即便富甲天下,家中金銀財寶堆積如山,卻都不算真正的大富。
富這個字,不能單獨拿出來說,往往需要再後面加一個“貴”字,才更合適。
呂不韋一生所追求,大富不算,大貴才是目標!
車轍壓雪,嘎吱嘎吱。
風雪似小了些。
天卻更冷了,好在這架頂天富貴的馬車之中生著火盆。
呂不韋伸手烤火,卻耳朵微動,聽到了在馬車車轍壓雪之外,外面似還有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掀開車簾一看,便見到前方十數丈外的風雪中,正有一個身披單衣的黑髮青年在道路上前行著。
馬車往前走。
青年也聽到了後方的馬車聲音,轉頭看了過來。
呂不韋看見了這孤身一人在雪地裡行走的青年的面容。
風雪吹著他的面板微微泛紅,卻透出了一種強烈生機般的健康。
這個青年極其英俊。
呂不韋看了看青年的單薄衣衫,微笑開口道:
“風雪寒天,小兄弟上來吧,我載你一程。”
青年望著呂不韋,並沒有拒絕,只是緩緩笑道:
“那就不客氣了。”
大劍師酒胡子看著青年上車,微微皺眉,正要開口,卻為呂不韋眼神阻止。
青年也似沒有看見二人的眼神交流。
“天冷了,快烤烤火吧。”
呂不韋請青年坐在對面,然後開口笑問道:
“在下呂不韋,還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這漫天風雪,一人行路,是要去哪裡?”
“姓姜,名太一。”
姜太一將畢生修為沉眠在元神之中後,此時就如同一個貨真價實的凡人,伸手烤火。
呵呵笑著回答:
“沒有目標,四海為家,走到哪兒算哪兒。”
“姜姓?此乃上古八姓之一啊,太一,名字更是貴不可言,小兄弟出身貴重。”
呂不韋稱讚道:
“我是來自濮陽的商人,要去趙國邯鄲販賣些貨物,你既然上了車,我至少可以把你載到邯鄲去。”
姜太一微笑道謝:“多謝。”
呂不韋說道:“天下人,只要是出門,皆是不易,道左相逢,能同路而行也是緣分。”
他說話的時候。
外面趕車的大劍師酒胡子一直在斜眼打量著姜太一。
姜太一感知到對方謹慎審視的目光,並未有意打量回去,心頭卻已經將趕車大漢的一身狀態瞭然於胸。
“體內有氣流轉,心中有劍意,他在凡人當中也是個不俗的高手了,看來這方世界或許沒有如我這般的修行長生者,也有自成一套的另一種法門。”
他感知到坐在對面的呂不韋,則身體要差很多了。
邯鄲城作為趙國的首都,畢竟熱鬧非凡,尤其是才過除夕,城門口來來往往都是人流,自那門洞之中吞吐來回。
“到邯鄲了。”
趕車的胡劍師勒馬停在了城門洞五十丈外。
姜太一對呂不韋點頭致謝:
“多謝載我一程,姜某就在此下車了。”
呂不韋邀請道:“姜兄若是還沒有住處著落,不若隨呂某先去邯鄲城的院子裡住一段時間。”
姜太一笑了笑道:“這是否太過麻煩你了。”
呂不韋擺手笑道:“我與姜兄弟一路暢談,十分欽佩,還嫌聊得不夠痛快,怎會麻煩,若是姜兄不棄,不韋在邯鄲城裡還有一家酒肆,酒肆背後有一院落,便將酒肆和院落,一併贈予姜兄,供你暫時落腳如何?”
趕車的劍師聞言再度深深看了一眼呂不韋和姜太一。
對於呂不韋的奉獻贈予。
姜太一心中笑了笑。
若是在修仙界的過去,這種無緣無故送上門來的好處,貼上來的人,他必然戒備萬分。
可如今。
他想要化凡感悟天道,追求的就是作為凡人的一個順其自然,去彌補一個凡人生活中的人生。
即便明知道眼前的呂不韋不會無緣無故對他這麼好,卻也不介意。
就如同對方邀請自己上馬車一樣。
姜太一拱手道:“不韋兄慷慨,姜某不勝感激,既然如此,那便承受了。”
呂不韋大笑:“哈哈哈,今日結交姜兄,合該慶賀,我們快去酒肆飲幾盞。”
馬車駛入了邯鄲城,不多時就到了邯鄲城內呂不韋名下的那家酒肆。
這裡雖然在邯鄲城內的偏遠角落,酒肆客人也不多,但較為清淨。
酒肆的人或許早就得了通知,大老闆呂不韋今日要來到邯鄲了,便直接出門迎接。
呂不韋則帶著姜太一上前,道:
“從今日起,這酒肆和後面的院落,就歸入我好友名下了,快,讓人送菜送酒上來,我要與好友痛飲。”
席間,酒過三巡之後。
呂不韋哈哈笑道:“今天當真盡興,後面的院落已經收拾好了,好友你喝多了就先去休息,不韋來到邯鄲城裡還有生意要談,先告辭,等過兩日,再來找好友暢聊暢飲。”
姜太一微微眨眼。
望著呂不韋離開的背影,他獨自飲酒,若有所思,不覺一笑。
若是對方對自己沒有什麼打算的話,只憑這種豪擲千金,結交朋友的脾氣,倒也算是一個趣人了。
呂不韋帶著大劍師離開了酒肆後。
酒胡子便開口了:“你竟能夠對一個路上才認識不到半天的人這般好,送院落不說,連酒肆的營生都能送給他。”
呂不韋雙手背後,寬厚的身軀似乎山一樣,聞言,瞥了酒胡子一眼笑道:
“胡兄也知道,我是商人,商人最厲害的就是眼光,胡兄難道沒有看出來這位姜兄非是俗人嗎?”
酒胡子若有所思道:“怎麼不是俗人了?”
“若大風雪,他一身單衣,無一物禦寒,卻能夠安然無恙,已是不凡,更別說他的姓氏為姜,名字還叫‘太一’這般貴氣,尤其是從邯鄲來的這一路上,我與他相談……”
呂不韋感慨道:“私以為我即便不是學貫百家,諸子精通,也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之人,而這位姜兄無論我怎樣試圖考校他,竟都能知無不言,甚至感覺我所問者,不如他經歷之萬一,就好像冰山只漏了一角。”
“這樣的人,如何能不值得我花千金結交呢?”
酒胡子問道:“你知我功力也算頂尖先天,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並未在此人身上察覺到任何真氣流轉的波動,要知道,即便是當世大宗師之墨家鉅子六指黑俠,我也能感知到他的氣息,除非他比六指黑俠還要功力高深,但那幾乎不可能……其次你怎知他的貴族姓名不是隨便編造出來的?”
“編造出來又如何?假的也無妨啊。”
呂不韋揹著雙手,走在前面,悠悠說道:
“不韋一生行商,只知一理:萬人操弓,共射一招,招無不中。廣撒網,多斂魚,擇優而從之。”
他就如那渭水河邊的捕魚之人,只要日日夜夜廣撒網於水下,終有一日,能如姜太公般,釣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卻不知。
在酒肆喝酒的姜太一,雖沉睡了修為,卻仍舊耳聰目明。
呂不韋並未走遠太多,尋常人或者武功高手儘管聽不見,他卻聽到了,灑然一笑:
“原來是個鉅商。”
小商謀利,大商謀名,鉅商謀國。
就這樣。
姜太一便在呂不韋贈送給他的這庭院裡住下了,每日無事,就去到前院酒肆當中去喝酒,主打的就是一個隨意,不追求任何的東西,讓人生隨波逐流,然後從其中體悟自己想要體悟的東西。
就這樣半年過去了。
呂不韋發現自己似乎投資失敗了,半年的時間,自己贈房贈店給的姜太一,並沒有能給自己得到什麼回報樣子。
但他卻一點也不失望。
因為就在今天。
趙孝成王二十年。
入夏。
繼姜太一之後,他又在邯鄲城裡撈到了一尾鯉魚。
“哈哈哈,姜兄,快來,我與你介紹一下這位公子。”
呂不韋拉著一個人的手,就來到了酒肆當中,指著那人對姜太一大笑道:
“這位公子,名叫嬴異人,乃是當今秦國昭襄王的親孫子,他父親是昭襄王的兒子安國君,我與他一見如故。”
姜太一看了過去。
看見了嬴異人的臉,黃蠟色,有一些病懨懨的,透著一些頹廢。
姜太一如今是酒肆的老闆,便笑著上前招待:“那是該痛飲。”
席間,三人又是痛飲。
呂不韋拉著嬴異人的手,道:“異人身為秦國王室之後,如今卻竟還沒有成家,不韋家中有一美姬,可送去服侍。”
嬴異人酒眼惺忪,道:“異人如今不過是寄人籬下,雖是王室之後,卻是一厘不值的質子,不韋兄竟是如此看得起我,真令我羞愧。”
呂不韋道:“不韋是一個商人,別的沒有,但是有一樣厲害,那就是眼光,異人如今雖然質子,但卻是像一件奇貨,可以囤積起來,以待來日。”
姜太一在一旁慢慢飲酒,心中自語:
“奇貨可居!”
他似是在很久以前那個夢裡夢見過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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